第10章
“皇上來了?”
宇文緒轉過身看着門房,臉上也沒什麽情緒。
他在府中也穿着一身白衣,沒什麽花紋,頭發全束,用玉冠箍着。
頗有種如玉公子的氣質。
臉卻是極冷的,像是誰都欠了他銀子。
門房連忙回道:“是,皇上就帶着兩個公公,說是來探望大人。”
宇文緒似笑非笑的扯着唇,眼裏全是譏諷,又掠過一絲厭煩。
眼前像是又看見他那副鮮活的樣子。
“走吧,看看皇上來有何貴幹。”
宇文緒覺得姜昭不會無緣無故的來宇文府,那個人從前最怕的就是他,在他面前不敢言語不敢動作,做什麽都是一副畏畏縮縮的樣子。
若真的只是來探望他,未免過于可笑。
侍女落後姜昭半步,姚順和姚喜落在更後面。
兩人跟在皇上身邊,見慣了各種名貴之物,更是在皇宮中行走多年,見識不少。可如今進了這宇文府,也覺得眼睛看不過來。
姚喜性子開朗些,一疊聲的小聲道:“我的乖乖,首輔大人這府中竟是比宮中宮殿屋舍還要精致些,不愧是權……”
姚順一把捂住他的嘴,瞪着他,小聲道:“不要命了你。想被拉出去砍了,還是被剁了。”
姚喜緩緩睜大眼,連連點頭又搖頭如波浪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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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順再次警告的看他一眼,這才放下捂住的手。
姜昭和侍女恍若沒聽見,侍女嘴角的弧度沒有一絲變化,姜昭則神情閑适。
可他不得不承認,宇文府的雕梁畫棟、假山亭臺,真的比他在宮中見過的園子更加精致華美。
姜昭看見了院子中間的一棵樹,大約要兩人合抱,兩層樓那麽高,樹枝茂密,然而更讓人注意的是它紛紛揚揚的花瓣。
那花瓣如同紫色的雨霧一般,風一吹輕輕盈盈的落下來,如夢似幻。
姜昭不由自主的往前走去,這畫面實在是太美了。
他此生從未見過。
身後的侍女和姚喜姚順都停下了腳步,看着那谪仙一般的人物慢慢走近那顆樹。
就像天神下凡一般。
姜昭微微仰着頭,他閉上眼,任由輕盈的花瓣落在他的臉上。
宇文緒來的時候就看到這樣一幅畫面。
姜昭嘴角揚着笑,那笑真心實意,比起他面對他時露出的笑更加奪目,宇文緒看着眉眼舒展。
一片花瓣落在那張帶着淡淡粉色的唇上,像一只蝴蝶在親吻他。
宇文緒眸色漸深,目光幽暗的盯着那張唇,接着是那張絕色容顏,微微凸起的喉結。
“皇上。”宇文緒喊了一聲,聲音裏帶着不易察覺的暗啞。
聽到喊聲,姜昭慢慢睜開眼,入眼的紫色花海讓他欣然一笑。
回頭轉身時,那笑意更加明顯了。
他站在樹下,一陣風忽然吹過,滿天的紫色花瓣圍繞着他飛舞。
仿若夢中人。
宇文緒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半晌,終于擡步朝他走去。
近至他面前,甚至能聞到他身上的藥香。
宇文緒看着那雙烏黑的桃花眼,“皇上怎麽來了?”
姜昭心情好,語調輕松,“朕是來探望首輔大人。”
宇文緒聞言低笑了聲,“皇上這,難道是想念我了?”
尾調上揚,昭示着說話人的心情還算不錯,姜昭細細看他一眼,只覺得此刻宇文緒再沒了那般冷厲涼薄的樣子,倒是顯得幾分難得的親近。
只是,這話應該怎麽回答。
姜昭覺得若是順着答,他定會生氣。
他扯了扯嘴角,避而不答,目光轉向四周道:“宇文大人府中雕梁畫棟、精致華美,當真是很漂亮。”
姜昭目光轉向那顆樹,“特別是這顆樹,很美。”
姜昭确定自己是第一次見這棵樹,可是給他的感覺卻十分熟悉。
似乎,在夢裏,他見過這棵樹。
宇文緒略過姜昭臉上對這棵樹的喜愛,那垂涎的樣子十分礙眼,連帶着看那棵樹也沒什麽好臉色。
“只是一棵平平無奇的樹罷了,皇上若是喜歡,臣派人去找更好的。”
姜昭微微搖了搖頭。
宇文緒道:“皇上駕臨府上,臣自然要好生招待一番。來人,備上席面,皇上在府中用膳,務必要讓皇上滿意。”
他沒有詢問姜昭,簡單兩句話便幫他下了決定。
姜昭沒有反駁,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宇文緒道:“不如讓臣為皇上引路,去湖心亭飲一杯茶水。”
“那便再好不過。”姜昭道。
或許是方才吹了風,又或是花粉有些過敏,姜昭低低的咳嗽起來。
站在幾步之外的姚喜趕緊拿出瓷瓶給姜昭遞過來,倒了一粒讓皇上吞下去。
宇文緒的目光落在了那瓷瓶上。
姚順連忙道:“這是江太醫給皇上的藥丸,皇上夜裏咳嗽睡不安穩,這藥倒是十分有奇效。”
宇文緒問道:“皇上夜裏睡不好?”
他此時看過去才發現,那人如玉般的容顏,眼下有淡淡的青色,卻絲毫不影響他的美,反而多加了幾分柔弱。
姜昭微微搖頭,“不礙事,不過是偶爾咳嗽,這藥效果很好。”
這幅無所謂的樣子,像是一點也不把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
宇文緒驀地覺得刺眼,“皇上對自己的身子不上心,着急的還不是我們,皇上是否有意如此?”
有意如此?
姜昭不明白,有意如此于他有什麽好處嗎?
“朕明白首輔大人對朕的一片心意。”姜昭道。
宇文緒突然轉頭,表情有些吓人,譏笑道:“臣對皇上能有什麽心意,皇上別胡思亂想。”
姜昭:……
難道不是身為下臣對皇上的一片忠誠之心嗎?
他當然知道宇文緒沒有這種東西,不過話卻不能那樣說,順着也不行,反着也不行,當真是難伺候。
姜昭順從道:“好,朕不亂想。”
不知為何,姜昭覺得宇文緒的臉色更沉了。
當真是難伺候。
湖心亭當真是在湖心,亭子十分精致,四周挂着白紗,風一吹便缥缈欲仙。
只是近水稍有些冷意。
姜昭跟着宇文緒兩人一同進了湖心亭,伺候的人都在岸上并沒有跟來。
思索了幾秒宇文緒要加害他的意圖,姜昭覺得這個可能性不大。
于是便放下心來坐等喝茶。
宇文緒的手指節分明,不像一般文臣的手那般文弱,反而看着很有力量。
他熟練的煮沸水,倒入茶碗,一套動作行雲流水,十分好看。
撇開宇文緒陰晴不定的情緒,姜昭覺得看他泡茶很是賞心悅目。
宇文緒長得好看,不說話便不會讓人覺得他很刻薄,但一旦開口,便是一條毒舌。
一時間,湖心亭裏清風拂面,安靜幽瑟,兩個俊美的男子面對而坐。
石玉輕輕撞了下抱劍而立的石墨,挑眉道:“石墨,咱們大人何時對皇上如此和顏悅色了?為何我絲毫不知情。”
石墨蹙了蹙眉,搖頭。
石玉也不指望他能回答,自言自語道:“大人何時親自泡茶給別人喝,更別說皇上了,今日難道撞了邪不成。奇觀啊!”
“啧啧啧,你看見沒,大人竟然還在笑!”
石墨一直注視着大人那邊,他目力絕佳,确實看見了大人勾着唇角。
似乎,很享受。
“皇上,請。”
宇文緒推着一杯茶送到姜昭面前。
姜昭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這茶清香四溢,順口而下,只覺滿口盈香。
全然沒有他曾經喝過的茶葉那般苦澀難忍,他眉眼舒展,看着清澈碧綠的茶湯,誇獎道:“這茶真是好茶,很好喝。”
也不知是否是被他這般直白的話逗樂了,宇文緒輕笑一聲,難得好聲好氣道:“那皇上再飲一杯。”
話一落,對面的姜昭便是一連串的噴嚏。
他連忙拿出手帕捂住口鼻,接着又連續打了好幾個噴嚏。
宇文緒手中一頓,微微蹙眉,他站起身走到姜昭身邊。
只微微猶豫了一瞬,便解開衣袍披在了姜昭身上,他裏面穿着純白的中衣,稍顯寬松,卻依然能看出他身材緊實。
姜昭停下來,見狀立刻就要把衣裳還回去,“大人不可,快穿上外袍,這不合規矩。”
簡直太過驚駭,首輔大人自來最重規矩的,莫不是要借口發作。
宇文緒按下他的手,“先穿上,有何不可的,我在自己府上,想如何便如何。”
“你是皇上,一切為先。”
姜昭沒忍住擡眼看他,簡直不信這話是從他嘴裏說出來的。
聽聽,一切以他為先——多麽冠冕堂皇,說謊不打草稿,他瞧得分外仔細,宇文緒臉色絲毫未變。
心理素質極強。
宇文緒把外袍披在姜昭身上,他站在姜昭身側,正巧低着頭,忽然察覺姜昭側頭看他,溫熱的氣息從他面上拂過,好似有淡淡的草藥味。
兩人的目光一觸即分,他卻在那呼吸間品出幾分清甜,餘光看見姜昭鼻尖的一點紅。
莫不是自己昏了頭了。
宇文緒直起身來,面上已沒了表情,好似做了一件極為尋常的事。
卻不說除了站在那邊的石玉、石墨兩人吃驚的樣子,就是侯在岸邊的姚喜姚順和侍女三人,都是一副驚異的模樣。
姚順和姚喜連忙走過去,姚順就要去取宇文緒的外袍把披風給姜昭披上,卻被宇文緒攔下了。
“先進屋去再脫,你還想讓皇上再冷一次。”
平靜的話語讓姚順打了個顫,也不知道是因為宇文緒異常的舉動還是這平靜無波的話。
總之,就是怪異。
姚順低眉順眼不敢去看宇文緒。
可他又忍不住想知道,為何宇文大人會給皇上披衣袍,這、這不符合常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