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行人便往前廳走,走到抄手游廊時,宇文緒便道:“楚靈帶皇上去琉襄院梳洗一下。”

侍女楚靈連忙應是,笑着道:“皇上,請随奴婢去梳洗一下,這邊請。”

姜昭正巧手腳有些涼,回屋緩緩也是好的,便沖宇文緒點頭道:“還是大人想得周到,朕去去便來。”

宇文緒目送人轉過花門,擡步便跟了上去。

姜昭進了屋裏,便秉退了楚靈,讓姚順和姚喜伺候他取了宇文緒的外袍。

姚順道:“皇上,宇文大人的外袍奴才拿去還給楚靈吧。”

姜昭頓了頓,“不用清洗一下嗎?首輔大人說不準會嫌棄,或者咱們直接帶走吧,大人也不缺這件外袍。”

皇上說得不無道理,可姚順覺得保險起見,還是要請示一下。

“皇上,不如奴才去問問楚靈姑娘如何處理?”

“也好。”

問問總是沒錯的,姜昭想。

姚順從屋裏出來,便見楚靈侯在一旁,他剛要開口,便見站在不遠處負手而立的首輔大人。

楚靈問:“姚順公公可是有何需要?”

姚順把外袍捧着往前遞了遞,“皇上讓我來問問姐姐,大人的外袍應當如何處理。”

姚順說完便見大人側頭看了過來,那一眼他便明白,垂着頭便走了過去。

“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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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緒看了他一眼,漫不經心道:“衣袍給我。”

姚順立刻擡手遞過去。

宇文緒拿上衣袍便離開。

姚順頓了半晌,只以為首輔大人定是十分喜歡那件衣袍,或許是太過厭惡想親自處理。

難不成是親自跟來就為了這件衣袍?

不不不。

一定是他想岔了,大人的心思不是他能猜到的。

宇文緒一路回了自己的院裏,進了屋,他好似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看着手上的衣袍沉着臉。

好一會兒,他輕嗤了聲,把衣袍扔到了軟榻上。

姜昭梳洗了一番,又裹上了披風,便被楚靈帶着去了正廳。

在琉襄院梳洗時,姜昭只打量了一下屋裏的擺設,琉襄院應當是個偏院,擺設簡單,可件件都是精品。現下進了正廳,他才明白,宇文緒的家底到底有多豐厚。

正廳是見客的地方,從入門起擺設便是仔細用心的,一應擺設件件都仿佛在說,這才配得上首輔大人的身份。

門口兩個巨大的花瓶,乃是前朝宮中特制,世間獨獨只有這兩件。

廳裏的桌椅,全都是紫檀木制,雕花精美、活靈活現,必然是極品匠人用心之作。

屋裏柱子漆的是金漆,上面繪制的是蛟紋,在雲層中,像是要一飛沖天。

姜昭把一切都收入眼底,卻只是這麽一看便不關心的轉開了眼。

這跟他沒什麽關系。

宇文緒已經換了衣裳在裏面等着了,他穿戴整齊,頭發玉冠高束,腰間壓着一塊暖玉,看起來玉冠和暖玉是一款的,一瞧就是稀世珍寶。

腰間的腰封是用金絲繡上了雲紋,配上他日常喜的白色衣袍,整個人貴不可言。

姜昭打量的目光被他盡收眼底,可他仔細探究,也沒從姜昭臉上看出任何不滿的神色。

這一切與他毫無關系一般。

晴天白日,不過是一頓便飯,宇文緒卻像是要故意展示一樣,他嘴角含着不達眼底的笑,拍了拍手。

“開宴。”

姜昭剛坐下,便被他這舉動吓了一跳,四周樂聲漸起,幾個身穿清涼的舞姬便款款而出。

半紗遮面、風情萬種。

姜昭看着姑娘們都覺得冷,他轉向宇文緒,“宇文大人不必安排節目,不過是一頓便飯,吃過朕便回宮了。”

宇文緒不為所動,“皇上難得來一次,若是臣照顧不周,豈不是讓皇上笑話。”

“怎麽會。”姜昭說,“宇文大人跟朕,實在不必如此客氣。”

宇文緒笑了下,“既然如此,那皇上便一邊欣賞歌舞一邊用膳,讓臣盡盡地主之誼。”

話都到這個份兒上了,姜昭也不再說什麽,他披着外袍,實在不方便用膳,可又實在覺得有些冷。

大概是方才吹了風,染上了風寒。

一個炭盆端了上來,就放在了姜昭身邊,這桌上就他跟宇文緒兩人,地方大得很。

下人恭敬道:“皇上覺得可還舒适,是否還需要一個放在另一側?”

姜昭擺手,“一個就夠了,如此便好多了。”

他解開披風,纖細白皙的脖子便露了出來。

姚喜侯在皇上身邊,卻覺得好似根本沒有自己用武之地,不是他伺候不周,而是首輔大人府中的下人訓練有素,伺候得太過仔細妥帖。

姚喜在皇上身邊伺候多年,自認也沒有府中的下人那麽仔細。

剛上菜,便有下人拿來了溫好的帕子給皇上擦手,檫完了手立刻給皇上遞上玉筷,杯碟都是成套的薄胎,一看就是貴重之物,應當是擺着觀賞的,首輔大人卻用來用膳。

嗯,非常符合首輔大人的身份。

歌舞精彩、餐具精致,菜肴更是看起來非常讓人有食欲,一看就是大師傅做的。

可都不是姜昭喜歡的口味,瞧着就有些重口味。

宇文緒笑着道:“皇上快吃,這些菜都是臣特意讓人準備的,皇上可別辜負了臣的一番心意啊。”

姜昭看着桌上的菜有些猶豫,宇文緒又道:“這些菜是否不合皇上口味,臣讓人再換一些來?”

一頓飯而已,姜昭只是順着姚順的話來走個過場,他總覺得宇文緒是在試探他,雖然他無所謂,可與這樣的人相處,總是讓他覺得不舒服。

“不會,府中膳食看着很是可口,朕正好嘗嘗。”

說着便給姚喜了一個眼色,讓姚喜給他布菜。

姚喜為難的看了眼桌上的菜色,只能硬着頭皮給他夾了塊看起來還算清淡的鴨肉。

然而鴨肉酥嫩,卻有一股淡淡的鴨味,一入口,姜昭就變了臉色,差點吐出來。

他連忙喝了好幾口水,壓下了那股不舒服。

宇文緒眉眼間浮上幾分不悅,“皇上若是當真覺得不合口味,臣讓人再做幾道菜。”

姜昭擺擺手,“大人不必麻煩。”

這桌上已經有十數道菜了,他沒有浪費吃食的習慣。

這時一道清淡的豆腐端了上來。

姚喜眼睛一亮,便給皇上夾了塊豆腐放進碗裏。

豆腐光滑細嫩,姜昭一心想要快點吃完這頓飯,用調羹舀起就往嘴裏送。

入口有一點怪異的味道後味稍甜,可是豆腐太滑嫩,入口便滑入喉中,他尚未來得及品出那是什麽味道。

見姜昭眉眼舒展,宇文緒看了眼那盤豆腐,“皇上喜歡那豆腐,再吃些吧。”

說完,竟親自給姜昭舀了一勺。

豆腐再一入口,姜昭猛地就變了臉色。

“糟了。”

他下意識一喊,讓宇文緒看向他,見他神色嚴肅頓時便問:“皇上怎麽了?”

姜昭穩住心神,他從前對杏仁過敏,剛才他就覺得味道有些怪,可沒嘗出來。

現在一入口便想起來了,就是杏仁的味道。

可畢竟是他從前的身體對杏仁過敏,這具身體又不是他的,只是十分相似,他不敢肯定也會對杏仁過敏。

但這念頭一起,他就覺得,這身體可能真的也對杏仁過敏。

姜昭對上宇文緒的眼神,帶着一絲苦笑,“只是忽然想到朕好似不能吃杏仁,也不知是不是朕記錯了。”

宇文緒立刻便明白姜昭什麽意思,立刻叫人問道:“去,問問廚子,這豆腐裏有沒有杏仁。”

然而他不過話音剛落,姚喜就叫了一聲,“皇上,您的臉。”

宇文緒看過去,就見姜昭那張玉白的臉頓時紅了一片,一團深一團淺。

他心裏頓時一緊,立刻站起身來。

姜昭只覺得嘴皮和臉有些疼,那種刺疼。

胸口一緊,呼吸頓時有些跟不上。

他手臂一晃,就被人接住。

宇文緒在他耳邊問道:“皇上感覺如何,別急,我們立刻回宮去找江奉京。”

他聲音帶着一絲緊繃,大聲道:“備車!”

姜昭能感覺到宇文緒是真的緊張,他也感覺到這副身子是真的一點都刺激不得。

這才多久,他竟然又要麻煩江太醫了,到時候肯定會給他甩臉色。

宇文緒的手緊緊的抓住他的手臂,他的胸膛堅實溫熱。

姜昭眼睛有些睜不開,呼吸急促讓他說不太清楚話,“多備些水給我喝。”

“備水。”宇文緒湊近了些聽得很清楚,連忙吩咐,又問,“皇上還有沒有什麽吩咐?”

姜昭搖搖頭,整個人都無力的靠向他。

宇文緒不再耽擱,他臉沉如水,一把把人抱起。

離開前厲聲道:“把那廚子給我綁起來,加害皇上罪加一等,等我回來親自審問。”

“是。”石玉不知何時出現在正廳,聞言連忙應道。

宇文緒抱着一個大活人卻像是抱着一片羽毛般輕松,一路徑直上了馬車。

這馬車是宇文緒的,姚喜剛要跟上來,被宇文緒呵斥住:“下去,你們快馬回宮請江奉京去永安宮,給皇上準備要用的東西。水給我,我帶着皇上回宮。”

姚喜遲疑了一下,“奴才常伴皇上左右,伺候得最得聖心,宇文大人金尊玉貴,恐怕不耐伺候……”

他的話在宇文緒可怕的眼神中,慢慢消失。

“還不去!”

姚喜連忙一躬身,放下車簾上了皇上的馬車。

宇文緒的車駕從來只有他一人,此刻馬車裏多了一個人的氣息卻并不讓他覺得讨厭。

他薄唇緊抿,伸手摸上姜昭的額頭,只覺得他額頭發燙,臉頰也是紅的。他雙眼緊閉,幾乎無意識的躺在他的腿上,整個人都脆弱的很,好像自己是他唯一的依靠。

心中驀地一軟,宇文緒扶着他的肩膀,輕聲道:“皇上,來喝些水。”

他還記得方才他說的要喝水。

姜昭微微睜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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