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今日皇上不上早朝,可天還未亮時,永安宮便忙碌起來,不停有宮女、太監在宮中來去,

兩側偏殿亮起了燈火,可仔細聽去,卻發現并未有多少聲響,一切都在悄無聲息的運行着。

蕭從妄依舊早起去後院練功,走回偏殿時便瞧見有人給宇文緒送來了衣服。他目不斜視,走回了自己住的偏殿,他的衣物昨夜便着人送來了。

路過皇上寝宮門前,裏面還是漆黑一片,尚未有聲,可見皇上還睡着。

他腳步只一頓,便做好了打算。

永安宮門口,一前一後停着兩個步辇,姚順安排得妥當,總之要一視同仁不能厚此薄彼,讓兩位不能挑出錯來。

如此他便想着,無論什麽都準備兩份一模一樣的便妥了。

兩位同時從偏殿出來,走到宮門口,看見步辇,一前一後上了步辇,朝着含光殿而去。

姚順看着人影遠去,暗暗道:“多虧皇上英明,讓我準備兩頂步辇,否則就完了。”

寝宮裏,江奉京早就醒了,他夜裏為了查看姜昭的情況,就在龍床不遠處支了一張軟榻。

夜裏睡得并不安穩,但好在姜昭情況還算好,他聽到外面的細微動靜也沒動,直到安靜下來,他才起身。

姚喜見他醒了上前詢問,他擺手示意出去說。

秋日涼爽,天朗氣清,江奉京出來便長舒一口氣。

姚喜連忙上前道:“江大人随奴才去洗漱,奴才已經着人送了幹淨的新衣來,供大人換洗。

江奉京點了點頭,“還算你機靈,給我準備些簡單的早膳,用完了我去給皇上熬藥。”

姚喜奇怪道:“大人為何不把藥方給醫侍和醫女煎熬,看火又不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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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江奉京輕嗤了道,“就他們?給他們藥方能看懂嗎,讓他們熬藥純屬暴殄天物,浪費藥材,若真讓皇上喝下去,靈藥變毒藥,我江奉京可丢不起那個人。”

姚喜:……

哇,江大人的嘴也太毒了吧,這麽說醫侍醫女,靈藥變毒藥什麽的,紮心。

可江大人的醫術誰都不敢說個不字,若是沒有江大人,皇上早就不知道何時就沒了。

姚喜陪着笑道:“江大人對皇上負責,乃是大慶之福,大人辛苦。”

他可沒說,從前江大人從未親自給皇上熬過藥,皇上也好好的。

姚喜什麽都沒說,可這話落在江奉京耳朵裏依然十分刺耳。他從前是如何的,沒誰比他更清楚,如今這樣的轉變,他自己也陌生。

他不過是覺得皇上可憐,同情罷了。

皇上并沒有什麽過錯,錯的是先皇,而先皇早已仙逝,那是上一輩的恩怨,與姜昭有什麽關系呢。

早朝上,兩位上座的人,一位面沉如水,另一位面冷如冰,下面衆臣各個都小心翼翼不敢說話,不知兩位這是怎麽了。

內侍目不斜視,高聲道:“有事上奏,無事退朝。”

下面有人道:“聽聞昨夜兩位大人連夜入宮,在永安宮守了皇上一夜,不知如今皇上情況如何?”

這人是姜家的旁支,看似急切,卻并沒有什麽焦急的樣子,或許只是關注姜昭到底還活着沒。

蕭從妄只微微蹙眉,并不理會。

宇文緒的目光掃過去,看着那人半晌沒說話,忽然就笑了一下,“放心,皇上好得很,有我跟攝政王守着,江太醫診治,皇上能有什麽事。”

見那人舒了口氣,宇文緒笑了一聲,那一聲滲人得很,卻聽他道:“前兒皇上說嚴查水患之事,不知可有進展?”

有沒有進展當然是他最清楚,他竟然還問別人。

這誰敢回答。

一時無人回答,方才那姜家旁支已經瑟瑟發抖起來。

又想到首輔和攝政王守在永安宮,他們連見一面皇上都沒機會,這在宮外打轉了好幾日,連一張紙都遞不進去。

皇上那日說了嚴查的話,那在他們看來可不是氣話嗎。

如今姜昭與他們都是一條船上的,辦了他們,他就連後盾都沒了,如何能與首輔大人和攝政王抗衡。

自斷死路。

那姜家旁支對上宇文緒的眼神,頓時打了個激靈,自己的心思像是都暴露在那雙眼之下。

垂下頭不敢再看,心中卻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蕭從妄從前不覺得如何,可如今看着姜昭的族人,愈發覺得自己對姜昭過于苛刻。

對比姜昭的族人來說,姜昭在折子上批閱時的見解,足以見得他的聰慧,卻無奈于身體過于孱弱,而有心無力。

宇文緒目光慢悠悠的掃過下面的人,他漫不經心的樣子讓下面的人卻不敢掉以輕心,不知他在想什麽,更加顫顫發抖。

他轉動着手指上的玉扳指,眼裏卻慢慢浮現出一絲厭惡。

厭惡那些流着跟姜昭一樣血的人,他們那麽醜陋、那般貪婪惡心,怎麽配做姜昭的同族。

他那般乖順樂觀,眼裏像是蘊含着星星,總是含着希望和期待。

無論怎麽對他,他都從不怨怼,不會有怨恨的眼神。

看看下面的那些醜惡嘴臉,當真是讓人嫌惡。

早朝結束時,宇文緒叫住了衆臣,他站起來,白衣勝雪、高貴冷漠。

“皇上如今身體不好,本官和攝政王會守着皇上,不論有何事,本官和攝政王都不希望打擾皇上修養身子,對吧王爺?”

這般與蕭從妄商量的口吻,簡直前所未有。

攝政王怎麽可能回答!

攝政王與首輔大人水火不容,不吵起來就不錯了!

況且,攝政王最不喜皇上那般病發的樣子,昨夜或許情況緊急,可攝政王如何會守着皇上。

簡直笑話。

“本王近日都會在宮中,有事商議的,便遞牌子入宮商議。”

蕭從妄微微颔首,面無表情卻也足見他是認真的。

“啊!”

“哈?”

“沒聽錯嗎?”

蕭從妄從座位站起來,“散朝。”

然而下朝後去求見的武将卻撲了空,被內侍告知,“王爺已經去永安宮了,大人明日再來吧。”

武将轉頭出去,卻見文臣求見首輔大人的也撲了空,回的話都一樣。

這?

武官和文官相視一眼,又同時看了一眼正常的天空。

一時相顧無言,都散了。

宇文緒出了大殿便上了步辇,他回頭看了眼正在往含光殿偏殿走去的蕭從妄,随後便回過頭來。

吩咐道:“走快些。”

蕭從妄腳步一頓,神色莫名的看着宇文緒就這麽乘着步辇頭也不回的走了。

宇文緒本就陰晴不定,當了首輔之後更是随心所欲。

他站在原地半晌,也不知在想什麽,終究嘆了口氣。

吩咐當值的內侍道:“若有武官來找,讓他們明日再來,本王先去看看皇上。”

說罷也上了步辇,往永安宮去。

別說後來的大臣們,便是內侍都一臉詫異,這二位何時如此緊張皇上了,哪次不是永安宮的大公公們來三催四請,兩位才不得不挪步去探望一眼。

如今這般,難不成是皇上當真情況不妙?

可宮裏也沒有什麽傳出來的風言風語。

姜昭醒過來時四周很安靜,他撐起身子看了眼沙漏,發現已經不早了。

還未出聲叫人,姚順就從外面進來了,見他坐起來連忙走過來。

“皇上可要起了?”

姜昭點了頭,又問:“江太醫已經走了?”

“江大人早就起了,已經在親自給您熬藥了。”姚順扶着他起來穿鞋,又道,“皇上先洗漱,江大人說先喝藥,用了早膳過半個時辰還要再喝。”

姚順以為皇上會叫苦不疊,卻見皇上毫無波瀾,甚至還誇了一句,“真是辛苦江大人了。”

一點不為喝藥而苦惱。

他剛這麽想晚,便又聽皇上補了句,“一會兒去問問江大人,若是與甜食不沖突,給朕備些果脯,消消苦。”

姚順愣了下,便笑了起來,寵溺道:“是,一會兒奴才就去問問江大人,若是不沖突,一定為皇上多備些。”

“奴才叫人來為皇上洗漱更衣。”

姜昭忽覺身上有些不舒服,手擰到背後抓了抓,卻沒夠到。

“姚順,給我準備沐浴。”

姚順這才想起昨晚皇上沒沐浴,他過去幫忙撓癢,拉開裏衣一看,皇上後背有些紅疹子尚未消散。

“這,皇上稍等,奴才去問問江大人,若是能沐浴,奴才就讓人準備。”

姜昭一邊撓一邊說:“快去快去,過敏而已應該可以洗,我是不是身上太髒了才癢的。”

他不喜歡周圍一堆人,是以寝宮裏間若是他不叫人是沒有人的,姚順出去了便一時沒了人。

可後背卻越來越癢,他手臂彎到後面也夠不着。

裏衣剛才被姚順順手拉下來了一些,露出光滑的脊背,墨色的發絲垂在背上,晃眼得很。

宇文緒進來時,便看見這樣一幅景象。

他眸光忽的一暗,只覺得四周的空氣都過于稀薄讓他呼吸窒了一瞬,他的目光從他的側臉,往下滑落,直到隐沒的腰間。

他負在身後的手無意識的拽緊,看見姜昭手臂往後彎曲,在抓撓自己的後背,他擡腳一步步走過去。

宇文緒的腳步輕得像一只貓兒一樣,毫無聲息。

在姜昭繼續抓撓時,他情不自禁的把手放上他的後背。

“皇上後背癢?臣幫您。”

稍帶暗啞的聲音忽然在背後響起,姜昭吓了一跳,他轉頭看見是宇文緒,心便落了回去。

後背實在是癢極了,他不客氣道:“那就多謝首輔大人了。”

宇文緒手指微動時,他發出一聲舒服的喟嘆,身後的人手指僵住,随即又緩緩抓撓。

宇文緒從來不知道,撓癢是件如此煎熬的事。

煎熬的是撓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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