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想要什麽就要什麽。
按照自己的心意來。
姜昭從未有過這種體驗,從他懂事起,他就從未提過要求,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聽話。
“皇上,攝政王和首輔大人在前廳等着。”姚順給他束好了腰封,今日姚順給選了一身淺石英紫的常服,顯得他氣色更好。
姜昭抖了抖衣裳,“走吧,兩位大人定是等急了。”
前廳裏沒有地龍,只有幾個炭盆放置在圓桌四周,宇文緒和蕭從妄面對面坐在圈椅上,宮人上了茶便退到進門處,廳裏只有兩人,一時間仿佛四周都凝滞了。
半晌,宇文緒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姿态閑适,放下茶杯時幽幽看向蕭從妄。
“攝政王不是有軍務要處理,如何跟着本官來了永安宮,如此緊追不舍,意欲為何?”
蕭從妄看向宇文緒,目光冷酷無情,“宇文大人智多近妖,本王不來永安宮如何保護好皇上。本王想去哪裏,難不成還要跟宇文大人報備?”
宇文緒輕笑了聲,道:“攝政王這是還在懷疑本官要對皇上不利?”
“沒有證據,本王從來不胡亂下定論。但是,宇文緒你最好收起你蠢蠢欲動的心思。”蕭從妄眉眼如刀,“追查先皇皇嗣的人,本王知道有你的人,本王警告你,這件事不準讓皇上知曉。”
宇文緒轉着扳指的手一僵,頓時擡頭目光如電般看向蕭從妄。
他微微眯起眼,心中百轉千回:蕭從妄竟然知道他在找先皇皇嗣。
宇文緒:“攝政王這是在威脅我。”
蕭從妄把他的反應盡收眼底,“看來宇文大人也不想讓皇上知道,既然如此,本王也希望宇文大人別再有別的心思。”
忽然,宇文緒低低的笑起來,“攝政王乃是忠臣之後,最是公正嚴明,若是我找到了正統皇嗣,豈不是正合你意,你現如今來警告我,這又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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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誰有別的心思。”
正廳裏的氣氛降至冰點,兩人互不相容,眼裏俱是寒冰一般的冷意,仿佛下一刻,這表面的平靜就要被打破,嘩啦一聲,碎得四分五裂。
“兩位大人久等了。”
姜昭的聲音從門廳傳來,随即颀長的身影便出現在門口。
宇文緒垂下眼眸,遮住眼裏的冰冷。蕭從妄別過頭,端起茶盞佯裝喝茶。
冰雪消散,一時間正廳裏暖意融融。
姜昭沒有察覺出這裏的劍拔弩張,他入座後便吩咐傳膳,一擡眼便見江奉京從外面進來,身邊跟着個端着藥的小太監。
江奉京目光略過剛起身的兩人,徑直走到姜昭身邊坐下,道:“皇上覺得如何?”
姜昭點頭,“江大人醫術高明,今日好多了,身上的疹子都消散許多。”
江奉京嗯了一聲,撩開他的衣袖查看,見紅疹确實淡了許多,便道:“皇上先喝藥吧,用了早膳之後過一個時辰還要喝一次。”
姜昭很聽話,“好。”
他想快些好起來,醫生的話一定沒錯的。
蕭從妄走到桌邊,看向江奉京問道:“江大人,皇上如今身體到底如何?後續要如何醫治?”
昨晚折騰一夜,江奉京不用想也知道外面那些大臣們有多麽急切的想知道皇上的情況,攝政王作為保皇派,一向公正嚴明,對皇上的病情都時刻掌握着。
這裏面的心思他自然清楚。
沒有任何情緒,只要知道最真實的情況。
江奉京看向宇文緒,對于宇文緒這個瘋子,他多多少少知道一點。
可是如今他只是皇上的太醫,只需要醫治皇上就是了。
見兩人都看向自己,江奉京看着姜昭把藥碗喝了個幹淨,這才緩緩道:“皇上如今身子十分脆弱,尋常的一點風寒和大意,都有可能會要了他的命,如今喝藥也只能延緩,我打算給皇上用藥浴。”
他說着就沉默下來,頓了頓才又繼續道:“只不過藥浴有些折騰人,會很疼。”
姜昭聞言便問道:“這藥浴效果非常好嗎?”
言語間一派天真懵懂,還有好奇。
另外兩人臉色都有些變化,他們必然是知道藥浴的。
江奉京看向姜昭,見他眼裏一片清明和好奇,便緩了語調道:“效果比喝藥好很多,只不過會很疼的。”
“沒事,我不怕疼的,我願意試試。”
他說的那樣輕松,全盤接受了未知的疼痛,卻讓人心頭有些發軟。
他們都知道,那有多疼。
蕭從妄眉眼間滿是不贊同,唇抿得死緊,雙眸沉沉的看向姜昭。
随後才問江奉京,“沒有別的方法了?”
對上他們兩人,江奉京就沒那麽客氣了,他冷笑道:“若是有別的法子,我也不會這麽說了,攝政王是對我的醫術有什麽質疑?”
宇文緒沒什麽表情,可眼神很冷,他道:“那可有方法讓他、皇上不那麽疼?”
江奉京站起來,冷聲道:“兩位大人若是要給什麽建議就不必了,如何醫治皇上用什麽法子,我自有安排,若是兩位信不過,大可自己來。”
氣氛驟然一緊,站在一旁的姚順大氣不敢出,姜昭不明所以的看着三人,怎麽就要吵起來了的樣子。
宇文緒冷得可怕,蕭從妄的臉色沉得可怕。
瞥見姚喜帶了人來上菜,姜昭緩聲道:“大家都餓了,先用早膳,我、朕也餓狠了。”
“給三位大人盛粥,江大人也用些吧,忙了一早上幫朕熬藥,辛苦了。”姜昭聲音清冽,如一道清泉。
宮人得了令,繃着身子給三位盛粥,下一瞬在三位坐下後,總算是呼出一口氣。
吓死了都。
飯桌上一時沒了聲音,三人似乎都在思考什麽。
姜昭覺得這粥都咽不下去,太難受了,他便開口道:“二位大人若是還有政務,便不必憂心朕這邊,朕有江太醫看顧,二位大可放心。”
兩人都朝他看來,餘光便看見江奉京嘴角含着一抹笑。
那抹笑怎麽看都十分礙眼。
宇文緒輕笑起來,懶洋洋道:“皇上這是不信臣的能力,臣自會處理好政務,不用皇上費心,至于來探望皇上,這是臣應該做的,若是不能時刻了解皇上的龍體情況,才會讓臣心有不安。”
蕭從妄看了眼宇文緒,他沉聲道:“皇上的安危才是重中之重。”
姜昭嗯了一聲,也不知如何回答,于是索性不管了,垂着頭喝粥。
見他一副不想搭理兩人的樣子,江奉京心中更加得意,即便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得意什麽。
“皇上用了早膳休息後便喝藥,臣一會兒就去給您配藥,午後進行藥浴。”
姜昭側頭道:“午後進行藥浴?朕還以為藥浴晚上才泡。”
江奉京道:“皇上體弱,午後正是一日中陽氣最重之時,晚上陰寒于皇上無益。”
原來竟然還有這種講究,姜昭看向江奉京的目光都有些崇敬了。
他從前只見識過科技的手段,如今這才是接觸了神秘的中醫,只覺得非常神奇。
一頓早膳,江奉京和姜昭說話,其餘兩位心思各異,宇文緒因為蕭從妄的警告而心中沉甸。
尋找皇嗣一事乃是很早就啓動的計劃,經過多方探尋,如今才稍有眉目。
可若是讓皇上知曉了,即便是如他這般不在意的心性,或許也會覺得失望和痛心吧。
又或許,他不會。他本就是這樣的人,什麽都不甚在意。
蕭從妄亦是心中煩躁,若是宇文緒當真把先皇皇嗣找回來,皇上應當如何自處?
他又該如何?祖輩父親一向忠良,他也嚴明自持,他的使命便是維護皇權,輔佐皇上。
若是皇嗣回來了,按照正統血脈,姜昭只能讓位。
從前,這絕不是他會猶豫的事情,可如今,他竟然産生了一種不願。
用完早膳,姜昭便借口消食帶着姚順和姚喜去宮中閑逛。
三位大人自覺無趣,便都各自散了,去處理自己的事情。
昨日皇上突發疾病,使得各部官員都上了折子來詢問,更有甚者,再次提及了給皇上納妃,以保留皇室血脈,就怕皇上若是有個萬一。
這種官員不止一個。
宇文緒翻開折子越看臉色越冷,看完折子臉上的冷意足以讓人遠離三丈。
“好好好。”他連連說了三個好字,往椅背一靠,眸中冷光微閃。
“去,把這幾位大人的外宅私生子等,告知正室夫人及他們的岳家。”宇文緒把幾本折子扔在一旁,冷笑着說,“我倒要看看,自己後宅都管不好,還管到皇上身上來了。”
站在石墨對面的內侍躬身應道:“是,奴才這就去辦。”
眼見首輔大人正在氣頭上,內侍猶豫了一瞬,躬身又道:“大人,有那位遺落在外的皇子消息了。”
宇文緒淡淡道:“呈上來。”
內侍從袖袋裏拿出一個細小的竹筒,竹筒上方封口處還有一圈蜜蠟封印着,他小心翼翼的呈上去,随後躬身退出了側殿。
宇文緒盯着那竹筒好一會兒,才伸手拿了過來。
姜昭今日精神足,在永安宮逛了一圈後,便帶着姚喜兩人往宮中園子裏走去。
趁着精神不錯,他便去了宮中的禦花園,這座花園占地極廣,修建得也十分精美。
走到其中,便見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公公,看見姜昭他立刻走過來請安,“奴才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姜昭不認識他,身邊的姚順提醒道:“皇上,這位是宮中的老公公,尚全公公,從前徐妃跟前的老人。”
姜昭不知道徐妃,便也點頭道:“起吧。”
尚全起身站在一旁,姜昭往前走了兩步又停下,問:“尚公公可是有話要對朕說?”
尚全愣了下,連忙搖頭,“奴才沒有。”
待到姜昭走遠,尚全的嘴角那一絲笑慢慢消失,眼裏全是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