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之前姚順按照姜昭的吩咐, 隐秘的打聽着姜舟被關在哪裏,結果無論怎麽都沒打探出來。

尚全這宮中老人倒是有辦法,不僅知道他們想做什麽, 還在宇文緒的眼皮子底下知道了姜舟被關在哪裏。

這位徐妃身邊的宮中老人, 不簡單啊。

若說他沒別的目的, 姜昭可不信。

“讓他進來吧。”

“奴才尚全, 給皇上請安,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尚全一進來,便撲通跪倒在地上。

姜昭記得那回在花園見過他一次, 當時就覺得這位尚公公有些怪異。

“起吧。”

他看着垂首站立, 滿臉畏縮的尚全, 懶散的掀了眼皮,“尚公公來找朕, 所為何事?”

尚全就看了姚順一眼, 心裏卻想這小皇帝居然還跟他裝不知呢。

他依然畏畏縮縮的垂着頭, “奴才得知姚順公公在打聽姜舟皇子的事情,恰巧奴才下面的一個幹兒子無意得知了姜舟皇子被關在哪裏, 奴才這就來禀明皇上。”

姜昭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那确實挺巧的。”

尚全垂着頭裝着不知他話中深意, 點頭附和:“确實很巧,皇上想知道的事情, 正巧被老奴知道了。”

“尚公公想必知道這位是徐妃流落在外的皇子了?”

尚全點頭, “是,外面都在傳這位是皇子, 而且還有徐妃娘娘留的墨玉,那塊墨玉老奴見過,必定是錯不了的。”

姜昭哈了一聲, “那尚公公為何覺得朕會放他出來,放他出來豈不是威脅朕,說不定你們蓄謀篡位,那朕該如何是好啊?”

尚全萬萬沒想到,姜昭竟然就這麽說出來了。

這話他心裏敢想,如何敢接,不要命了。

冷汗流出來,尚全眼神亂瞄。

“這、這,皇上誤會老奴,這可是要砍頭的,老奴老奴是想幫皇上的,絕對沒有別的私心。”

姜昭看着他,覺得這一個個的,都以為他是傻的。

心思如此明顯,還送上門來。

姜昭點頭,又苦惱道:“可惜就算朕知道姜舟關在何處,也不能證明他的身份,若是不能證明身份,朝臣如何信服,不知尚公公可知姜舟另外證明,他與朕說過。”

尚全心裏一喜,差點就脫口而出,但想到方才姜昭的懷疑,頓時把話吞了回去。

“皇上,老奴可以去問,皇子若是知道您要幫他,定會告訴老奴的。”

“看來姜舟很是信任尚公公。如此,尚公公打聽好了,再來禀告,到時朕就能讓姜舟出來了。”姜昭緩緩道。

尚全大喜,撿着好聽的話跟姜昭說了幾句,又怕說多了漏了嘴,便躬身告退。

姚順送他出去,便沖另一側的小太監使了個眼色,讓他跟上去看着。

誰知沒過多久,小太監急急忙忙進來了,姜昭正好看見他,便道:“何事如此慌張?”

小太監看了姚順一眼,緊張道:“回禀皇上,尚公公被抓走了。奴才躲在一旁,看着像是宮中禁衛。”

姚順奇怪道:“宮中禁衛不是攝政王下屬的嗎,難道是王爺把人抓走了,這是為何?”

姜昭心道,還能幹嘛,當然是不讓他去救人。

“臣聽聞有不長眼的老奴跑到皇上這裏來打擾皇上靜養。”白色的身影轉過屏風,臉色不怎麽好看的看向姜昭,走到他面前,頗有些咬牙切齒,“皇上還不死心,非要去管姜舟是為何?”

“徐家背後必定有陰謀,皇上為何冥頑不靈。”

“尚全如今來,想必是想讓皇上放了姜舟,若是皇上做了,便是放虎歸山。”

他這般步步緊逼的樣子,讓一貫無所謂的姜昭也有些煩躁了。

冷着臉,姜昭道:“宇文大人這是在監視朕,朕這裏發生的任何事都逃不過首輔大人的眼睛,好好好,好得很啊!”

“不如你來做這個皇帝!”

宇文緒從未見過他這般冷臉,加之他的話,頓時便冷厲道:“皇上!你可知自己在說什麽!”

他太失望了,若不是為了姜昭,他早就處置了徐家人何必等到今日,更別說,按照原定計劃,他姜昭只是一顆棋子。

如今,他步步為營,全然為他着想,卻換來一句他想要那位子。

“我若想要這位子……”你早就沒了。

宇文緒咬着牙,胸口起伏,卻說不出下面的話來。

姜昭脾氣也上來了,“怎麽,早就把朕如何?”

他湊近宇文緒,仰着臉看他,眉眼極冷,卻也極美。

宇文緒垂眸看着他,壓抑着怒氣。

他不能再讓他生氣了,若是病發,那他不敢想後果會如何。

姚順簡直要緊張死了,他怕皇上動怒,又怕首輔大人發怒,剛想讓人去叫江大人來,就怕有個萬一。

卻見首輔大人臉色瞬間變了,甚至還笑了一下。

姚順只覺得渾身一抖。

“皇上別急,臣出言不遜,該死。”宇文緒伸出手去拉姜昭,聲音溫柔得不可思議,“臣是胡言亂語。臣也并非監視皇上,只是派人注意着尚全的動向,見他忍不住來找你,這才把他抓回去審問。”

姜昭揮了揮手,并沒有用力氣把他揮開,只是表示自己的不高興。

宇文緒又道:“臣一定會好好審問,讓皇上看到他們的真面目。”

姜昭哼了一聲,“那首輔大人的目的又是什麽?”

宇文緒目光忽的暗下來,他抿着唇并未回答。

半晌:“臣先告退,皇上早些歇息。”

兩人不歡而散。

姜昭看着宇文緒氣鼓鼓的模樣,覺得自己倒是神清氣爽了。

果然比起自己生氣,讓別人生氣更令人舒服。

等宇文緒走了,姚喜才上前來小聲勸道:“皇上您別生氣,氣壞了身子。”

姜昭就笑了:“我為誰生氣呀,與我有什麽關系。”

姚喜愣了一下,很快在姚順的提示下回味過來。

确實啊,姜舟的事情跟皇上有何關系,那可是另一位皇子,說到底,他們是對立存在,皇上為什麽要救人。

說是不生氣,可是剛才皇上對首輔大人甩臉子的樣子可真的一點也不含糊。

然而夜裏,姜昭一整晚都睡得不安慰,好幾次從夢中咳醒,幾乎都要喘不上氣來,而且即便屋裏燒着地龍他也冷得發抖,那種骨頭縫裏的冷。

一張臉白得在夜裏也看得清。

姚喜和姚順吓得不行,就要去請江奉京來。

誰知一開門,外面寒風陣陣,吹得人幾乎站不住。

降溫了啊。

姚喜連忙躲了回來,姜昭擺了擺手,“咳咳咳,你們別去了,這麽晚又這麽冷,我沒事,給我倒點熱水。”

誰知他撐着身子起身,才發現雙腿都沒了知覺。

姜昭緊抿着唇,察覺到自己身體的不對勁,即便是生病體弱,也不會是如此讓四肢僵硬。

他記得江奉京告訴過他,他還有一年時間。

熱水還沒喝,姜昭就緩聲道:“把我抱去浴池。”

他說這話時喘息得很厲害,有種提不上氣的感覺。

姚喜兩人連忙把他抱起來送進浴池,姚喜去吩咐加熱水,而姚順則派人去通知江太醫。

這情況,他們哪裏敢聽姜昭的。

姜昭進了浴池才覺得自己渾身被溫暖包裹住,卻依然不停的讓姚喜加熱,直到姚喜觸碰水都覺得有些燙了,他才說可以了。

“皇上,這水是不是太熱了,您的皮膚都被燙紅了。”姚喜看着他露出的肩膀都染上一片紅,整個人就更煮熟的蝦一樣紅。

“不,現在就很合适。”

姚喜擔憂的盼着姚順趕緊把江太醫帶回來,他看着皇上閉着眼,雖然表面瞧着沒什麽,可卻覺得皇上很難受。

好不容易等到姚順回來了,卻見他搖頭表情凝重。

“江大人沒在太醫院,當值的醫侍說有急事出宮去了,今晚怕是不回宮了。”

這大半夜的,宮門也不會開了。

“可這也不能讓皇上在裏面泡到早上吧。”姚喜焦急道。

“我讓人等着,江大人一回來就讓他過來。”

好在姜昭泡了一個時辰,覺得渾身都發軟了,手指都皺了,這才起身。

次日一早,宮門一開江奉京就入了宮,回了太醫院便又馬不停蹄的往永安宮趕去。

姜昭剛醒,看見風塵仆仆的江奉京,頓時就笑了,“江大人這是怎麽了,匆匆忙忙的樣子。”

江奉京平複了一下心情,笑了下,“臣聽聞昨夜皇上不适,可臣卻不在宮裏,有些着急皇上的情況。”

姜昭垂着眸看着江奉京給他把脈,“江大人可否告訴我,我如今身子到底如何了?”

江奉京頓了頓,擡頭神色如常道:“皇上身子自然是一如往常,近日用藥還不錯,略略好些了。我已與攝政王和首輔大人商議過了,明日便帶皇上去溫泉行宮,那裏的湯泉對皇上的身體十分有益。”

姜昭哦了一聲,又道:“江大人這是從哪裏回宮的,我似乎聞到了一絲鐵鏽味。”

江奉京心裏頓時喊了一句大意了,身上的血腥氣都沒來得及處理,應該換身衣裳再來。

想着宇文緒說皇上還要維護姜舟,江奉京只猶豫了一瞬,便道:“臣是從首輔大人府上過來的,昨日首輔大人親自審問了尚全,奈何尚全嘴緊,只說一切都是他的密謀,與姜舟無關,但幾乎确認了,他們确實觊觎皇位。”

“皇上萬萬不可再相信姜舟了。”

姜昭輕嗯了一聲,等到江奉京診完脈,忽然問道:“江大人可否如實告知,我還有多久時日?”

江奉京正垂頭收拾東西,聞言手上一頓,仔細看去,竟然有些微微顫抖。

他心裏滿是澀然,昨夜他再次去了百曉閣,江紅蕭在他的步步逼問下,終于告訴他,父親根本就沒有死,這些年一直在暗處,而姜昭的毒,便是江父年輕時所下。

他要如何說口,是他的父親下的毒。

心裏的苦澀被他按下,他勉強扯出一個笑,“皇上為何會這麽問?”

“江大人還不打算告訴我嗎?”姜昭捂唇忍住溢出口悶哼,“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我不說不代表我不痛,四肢無力這個症狀,并非之前就有的。”

姜昭認真的看着江奉京,“無論什麽樣的結果,我都可以接受,但我不想對自己身體都不清楚,即便是沒幾天可活,我也不能一無所知。”

“皇上。”江奉京神情掙紮,半晌終究嘆息了一聲,“你中毒了。”

江奉京身為一個醫者,非常清楚的知道,生命對于一個人來說有多重要。

他說得對,他有權利知道自己的真實情況。

然而姜昭卻沒有絲毫意外,甚至非常平靜問道:“我還有多久?”

“我……”江奉京艱澀道,“我不知道。”

姜昭笑了下,“竟然連江大人也不知道,這毒看來十分棘手。”

江奉京看着他沉默不言,他想說皇上別笑了,可姜昭的表情并非是刻意做出來的,他依然如從前問他這個問題時一樣,那樣無所畏懼的樣子。

江奉京的心揪成一團,他從沒有這樣的感覺,一呼一吸都是痛。

原來這就是難過。

他指甲深深的挖着手心,“但凡臣在,定會讓皇上在一日。”

姜昭卻搖頭道:“江大人不必如此,天命所定,人力不可抗,或許這就是我的命。”

“皇上!”

姜昭垂了眸,露出一副疲憊的神色,“江大人去忙吧,朕累了,想歇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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