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賣身葬父
“我就是這麽教你的…… 我是這樣教你的嗎?!你真是反了天了你!”邢尚氣的滿面通紅,說到最後呼吸紊亂,竟有些呼吸不上來,從喉嚨管裏發出 “嗬…… 嗬……” 的氣聲。
身邊的孫将軍和謝丞相吓了一跳,趕緊給他順氣,苦聲勸道,“老邢,哎呦…… 你這是做什麽?”
重戮冷眼看着,随即又顧及這三人的身份,只好不情願的開口,“愛卿坐下吧。”
邢尚卻是一下子老淚縱橫,原本容光煥發的臉上一片灰敗,跪在地上哽咽道:“請陛下降罪,臣入官場已有二十餘年,最後竟落得個教女無方…… 臣無顏面對聖上,無顏面對邢家列祖列宗!求陛下降罪!”
他伏在地上顫抖着,臉上羞愧難當,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看得人心裏頭不是個滋味兒。
謝丞相也跟着跪下:“陛下,邢尚書也是不知情,正所謂不知者無罪,還請陛下高擡貴手!”
孫将軍見狀嘆了口氣,往地上一跪:“臣粗人一個,不會說話,但邢尚書這些年一心一意為朝廷效力,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陛下莫要與他一般見識。”
越來越多的人求情,重戮的臉色從暴怒趨于平靜,他稍稍冷靜下來,心下有些猶豫。
這邢家不行,倒也還有兩家女兒,重戮念着邢家和謝、孫兩家的關系,心裏盤算着,要真鬧得那麽難看,怕是日後徒增隐患。
兔子急了還咬人呢,更何況如今還有求于人。
他沉默半晌,憋着氣揮手,長嘆一聲:“罷了,邢老近日不必上朝了,你父女二人先在府中休養,朕暫時不想看見你們。”
“謝主隆恩。”
衆人齊聲道,重戮疲憊的擺手。
孫将軍和謝丞相一左一右架着邢尚讓他坐下,寬慰了幾句,邢雅娴也在謝陵瑜和青丘玦的扶持下落座,額上的傷口血跡蜿蜒,順着輪廓流下,她自己默默撕下衣袖,簡單的纏繞幾下。
謝陵瑜知道她心中難受,但眼下并不是安慰的時候,重戮已經重新拿起冊子,他沉思片刻,索性把剩下兩個符合要求的都叫了一遍。
“張大人,李大人,家中女兒可有屬意的郎君?” 重戮淡淡的問。
那張大人喜上眉梢,立即回答:“小女待字閨中,無屬意郎君。”
李大人是個嚴肅的人,不卑不亢道:“小女也心無所屬,全憑陛下吩咐。”
這次倒是順利不少,重戮眉宇間的郁氣散了些,心裏琢磨起二人的身份。
張大人是禮部尚書,曹憲是禮部侍郎,這二人心裏頭的小九九重戮明白的很,而李大人是左都禦史,這二人的實力旗鼓相當。
只是這李大人為人剛正,講起道理來六親不認,只看事實,不論情義,典型的幫理不幫親。
張大人則是個笑面虎,手段了得,為人圓滑狡詐,出了名的護犢子,與李大人恰恰相反,選誰對他更有利,那是明擺着的事。
重戮并沒有考慮多久,眼中閃過暗芒,他清清嗓子,“兩位愛卿可真是叫朕為難,既然如此,李大人……”
李大人恭恭敬敬的行禮:“臣在。”
重戮道:“朕聽聞李大人家中女兒年幼些,李大人估計也想在留個兩年吧。”
李大人聽懂其中的意思,笑了笑道:“還是陛下考慮周到,小女年幼,臣唯恐她壞了宮裏的規矩。”
說着,他大方的向張大人一行禮,“那便恭喜張大人了,來日李某定奉上厚禮!”
張大人笑的見牙不見眼,連連擺手,“李大人言重了,該是張某要備上大禮才是。”
他們相視一笑,默契的一同跪下:“謝主隆恩。”
諸位大臣臉上帶着笑,自覺的跪下,“恭喜陛下!”
重戮開懷大笑,顯然是心情極好,側頭與燈寂大師定好黃道吉日,便一揮袖子道:“諸位随意。”
這風波算是過去了。
謝陵瑜不動聲色的松了口氣,餘光看見青丘玦捏着眉心,仔細一瞧手指還在微微顫抖,他湊過去擔憂的低聲問:“怎麽了,身子不舒服?”
青丘玦的手抖得愈發厲害,謝陵瑜猶豫了一下攬住他,剛張口要問,青丘玦一聲清晰的笑聲不小心漏了出來。
謝陵瑜:“……?”
他的臉逐漸黑了下來。
青丘玦趕在他暴起前輕聲解釋,似乎在忍耐着什麽,聲音有些含糊,“沒什麽,只是覺得這張家小姐是位妙人,陛下應該是極為喜歡的。”
謝陵瑜一頭霧水,好在這時身側沉默許久的邢雅娴在鄰桌小姐的安慰下緩過神,也好奇那以後母儀天下的是哪位小姐。
鄰桌的小姐面露難色,但還是悄悄給她指了個方向,謝陵瑜正巧聽見這句,下意識順着那手指的方向看去,霎時間被震了一下。
只見那…… 呃,姑娘生的極為 “出衆”,一張國字臉方方圓圓,眉毛甚是濃密,嘴唇略厚,眼神薄涼,像是常年不曾睜開,身材豐腴,似楊貴妃在世,玉手不那麽細長,根根若甘甜的胡蘿蔔,瞧着令人 “自覺形穢”。
謝陵瑜恍然大悟,這才明白了青丘玦的反常,感情是在幸災樂禍呢,他目光中含着隐晦的同情,不着痕跡的掃了一眼上座心情正好的重戮,估計是覺得娶回來當個擺設,重戮就沒有在意,誰知人算不如天算,當真是天賜良緣。
謝陵瑜又瞧瞧張大人,低下頭默不作聲的喝了口茶,看着還是随了爹。
一放松下來宮宴便過得很快,謝陵瑜後半段一直琢磨着繁鎮瘟疫的事情,一入神就忘記了時辰,燈寂大師為人淡漠,不喜熱鬧,早早地就告退了。
這會重戮喝了些酒,諸位大臣多少也都微醺了,見差不多了他便擺擺手,“今日就到這吧。”
話音剛落,周喜便自覺的彎腰将手遞過去,重戮順着力道往下走,諸位大臣見此也紛紛告別,慢悠悠的向門口去了,嘴裏還在說笑。
謝陵瑜喝了幾杯,走路都有點發飄,孟毅哭笑不得的扶住他,笑他的時候沒發現自己也是東倒西歪的,這讓幾個老家夥看的發笑。
謝陵瑜一本正經的推開孟毅的手,嚴肅道:“你不要拽我,我要站不穩了。”
孟毅瞪眼,手欠的非扯他一把:“我就不。”
邢雅娴哭笑不得,只好拽住躍躍欲試的孟毅,謝陵瑜看見她頭上的紗布,愣了一下,“雅娴妹妹還沒有包紮。”
邢雅娴心中一暖,輕聲道:“沒事的。”
邢尚見狀嘆了口氣走過來,在外頭人多眼雜,只好冷着臉對邢雅娴道:“還不跟上,少給我丢人現眼。”
謝丞相拍拍他的肩膀,一切盡在不言中。
“孫黔” 默不作聲的跟在他們身後,三夥人正要道別,謝陵瑜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突然伸手就把他拽了回來:“你往哪走,我在這裏。”
謝陵瑜眼前朦朦胧胧的,看不清對方的臉,但他瞧見一個熟悉的身形,想都沒想就上手死死抓住。
孫将軍這腳都往門外邁了一步了,轉頭一看就樂了:“喲,這是要帶我兒子回家?”
青丘玦低頭看着他兩頰的紅暈,癱着孫黔的臉道:“謝兄,你認錯人了。”
謝丞相一言不發,眼中閃過狐疑,站在原地沒動。
謝陵瑜茫然的看着他,瞧着很呆,青丘玦心中好笑,臉上卻面無表情,拉過一旁呆滞的孟毅塞過去,謝陵瑜被撞了一下只好松手,皺着臉猶豫的看了看孟毅,還是伸手抓住了他。
只是眉毛還是緊皺的。
謝丞相這才拉過兩個孩子,三夥人互相道別,上了自家的馬車,一路上謝陵瑜都皺着眉頭,嘴裏念念叨叨的不知道講什麽,謝丞相聽不出來他在說什麽,便好笑的問:“瑜兒說什麽?”
他湊過去聽,只聽見模模糊糊的話。
“沒…… 我沒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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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謝陵瑜的臉還是皺着的,宿醉的感覺真不怎麽樣,他坐起來晃晃腦子,眉頭緊皺,只覺得昨晚跟人打了一架,渾身難受。
門外的小厮聽到動靜,敲門進來伺候他更衣。
原本小厮彎着腰,謝陵瑜還沒覺得哪不對勁,結果那人突然說了句話:“沒睡好?”
謝陵瑜吓得一激靈,後撤三步擡頭一看,那小厮此刻站直了身子,露出那張清秀的臉,狹長的鳳眸似點睛之筆,襯的那并不出衆的臉格外的順眼,瞧着還挺俊。
謝陵瑜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脫口而出:“青…… 唔……”
剛喊出一個字,就被青丘玦捂住了嘴,他挑眉:“喊,接着喊,你生怕別人不知道是我?”
謝陵瑜瞪眼,一把推開他的手,小心的看了看外面,這才審視起青丘玦來,“你是怎麽混進來的?”
連重戮的人都混不進來,他是怎麽逃過外頭衆多眼線,又瞞過謝府層層排查的?
“戮” 的手能伸進謝丞相府?
這也太扯了。
在謝陵瑜毫不掩飾的懷疑下,青丘玦笑的風輕雲淡,一副很清白的樣子,“也沒什麽,只是在你謝府門口賣身葬父,還特地問了門口盯梢的眼線們要不要買我,最後你們家管家看不下去了,就把我買回來了。”
謝陵瑜半天沒說話,似乎被震撼到了,半晌才艱澀的問,“他們沒有懷疑嗎?”
青丘玦眼中帶着無辜,瞧着十分欠揍,“有什麽好懷疑的,反正我右邊是算命蔔卦的,左邊是賣子求生的,這麽一看就我孝順。”
孝順?謝陵瑜被堵的半天沒說出話來。
而青丘玦看似吊兒郎當,垂下的眸中卻是一片深色,他也沒想到今天會這麽順利,原本他在白布上寫了個 “青” 字,是想着等到謝陵瑜聽說後過來賣他回去,他将小黑蛇帶在身上準備傳遞消息,想來最遲午時謝陵瑜也就醒了,誰知沒過多久謝管家就出來把他買了回去。
此事絕非偶然,謝家有時也收外頭的人,只是多半是打雜的,不可能被分配到伺候主子起居,這必然是謝丞相的意思。
也許是因為謝陵瑜最近反常,謝丞相猜到了什麽,也有可能…… 是知道了他的存在。
只是無論哪一種,都在向他傳遞着一個信號,這是善意的相助。
看來謝丞相還是當初的謝伯。
看來當年太子殿下給他的兩條路,他終究選擇了第二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