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劉府古怪

謝陵瑜皺眉制止了他拖拽的動作,骨節分明的手在空中虛虛一擡,上前将那侍衛扶起,沉聲道:“我等自然會盡力而為。”

眼下天方才蒙蒙亮,那領頭的官員是個瘦杆子樣,兩頰微凹下去,有些刻薄相。

他見此讪讪地收回手,規規矩矩的行禮自報家門,“下官清回縣縣令,劉道清,幾位公子舟車勞頓,眼下時候尚早,不如先休息幾個時辰?”

謝陵瑜回頭看了看幾人,見他們未露疲倦之色,便搖頭道:“罷了,如今形勢嚴峻,還請縣令引見當地的郎中,我們先了解一下情況。”

劉縣令應聲,低聲命人準備廂房,又差遣了方才那侍衛去尋郎中來。

謝陵瑜又補了一句,“找位靠得住的,有勞了。”

那侍衛會意,行禮告退。

幾人在劉縣令的帶領下,來到了一處府邸,瞧着還挺新,牌匾上寫着劉府二字,謝陵瑜挑了挑眉,與孟毅對視一眼。

孟毅四處看看,狀似不經意的問道:“沒想到劉縣令在這小鎮上竟還有府邸?”

劉縣令知道他問的什麽,苦笑一聲:“南淩水鄉,出門劃船行,小女自小體弱多病,尋了個算命先生一瞧,說是不宜見水,下官之後來着略偏的小鎮圖個安穩,誰知…… 哎!”

謝陵瑜适時蹙眉 ,露出惋惜的神态,安慰道:“世事難料,縣令萬事還是要向前看。”

劉縣令瘦的沒剩下二兩肉的臉上露出個笑來,奈何面相不太好,瞧着屬實不那麽和善,他道:“那便借謝公子吉言了。”

劉府不大,比不了京城各處的府邸,不過到也有一番風味,幾人一路走來還算和諧,全程仿佛只有三人行,孫小将軍向來話是不多的,是個小古板。

身側那位平時就挺讓人捉摸不透,話不算多,但也不少,若他不想透露的事,便笑着不說,裝聾作啞,若他想告訴你,也是拐彎抹角的讓你自己猜。

謝陵瑜一邊應付着劉縣令,一邊暗自走神往身側瞥了一眼,恰好就對上了一雙清亮的鳳眸,青丘玦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謝陵瑜面不改色的錯開眼,心中有了個莫名的念頭,只覺得這人周身似有薄霧籠罩,叫人看不真切,就好像碧波蕩漾中的虛影,只能窺見個模糊的輪廓,即使他們同塌而眠,近在咫尺,謝陵瑜也覺得他遠在天邊。

從一開始,他就沒看透過。

幾人心思各異,倒也無暇顧及其他。

不多時,劉縣令穿過一扇門,帶他們來到平時會客的前廳,下人們低眉順眼,規規矩矩的為他們泡茶,上點心。

謝陵瑜下意識掏出折扇,慢悠悠的晃着,身側有一片陰影,他側目望去,青丘玦低垂着眉眼,瞧着乖順的很,見謝陵瑜看過來還疑惑的彎腰,小聲問:“公子?”

那聲音低沉輕柔,聽的謝陵瑜無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擺手道:“無事。”

過了一會兒,又猶豫的伸手拉過一把椅子,謝陵瑜漫不經心的道:“坐吧。”

青丘玦抿唇,看了看劉縣令,一張有點小俊的臉上寫着糾結,為難道:“公子,這不合規矩。”

謝陵瑜心裏頭翻白眼,面上卻配合的冷下來,不悅道:“讓你坐你便坐,不講究這些。”

孟毅見狀趕緊打圓場,不贊同的拍拍謝陵瑜:“雲樓…… 雲樓!你瞧你,怎麽還動上氣了,來…… 呃,小青啊你也累一天了,坐下歇歇吧。”

孫黔聽見 “小青” 二字便低下頭,手指揉了揉鼻子,擋住他抽搐的嘴角。

劉縣令也趕忙道:“是啊,小兄弟請坐吧。”

青丘玦這才腼腆似的低着頭坐下了,謝陵瑜瞬間側開臉,屬實不想看他矯揉造作的嘴臉。

急匆匆的腳步由遠及近,謝陵瑜聞聲扭過頭,将白色袖袍随意搭在扶手上,看向那名侍衛,以及他身邊的老者。

這老郎中鬓角生出幾縷鶴發,面色瞧着還算紅潤,許是平日裏好好調養過。

人至前廳,謝陵瑜給了個眼神,青丘玦便自覺的給老郎中搬了把椅子,那侍衛剛彎腰要作揖,謝陵瑜便擺手道:“不必多禮,小兄弟怎麽稱呼?”

此人面色黝黑,但生的周正,此前還特地下跪為百姓鳴苦,可見心中坦蕩。

侍衛一愣,似是驚訝于京城裏來的大人,居然會問他一個小侍衛的名諱,他不敢多言,只道:“小人柳巋。”

謝陵瑜偏頭不着痕跡的與孫黔對視一眼,見他點頭便笑着對柳巋道:“我們初出茅廬,日後還請柳侍衛多多關照了。”

柳巋不可置信的擡頭,又匆匆低頭,屈膝就要跪下:“多謝大……”

只是這還沒跪下去,一個石子便不重不輕的打在他的膝蓋上,柳巋微怔,他也是習武之人,便擡頭朝石子襲來出看去。

孫黔皺着眉,一板一眼道:“男兒膝下有黃金,不許跪了。”

柳侍衛紅着眼朝他作揖,謝陵瑜瞧見他眼中淚花,無奈的揮了揮手,一本正經道:“好了,我那行禮中有一要物,便是放置在木盒中,柳侍衛可否幫我跑個腿,好生放入房中?”

柳巋自然願意,行了個禮便恭恭敬敬的告退,都忘記去看劉縣令那黑沉的臉色。

謝陵瑜能忽略他的臉色,卻不能忽略身邊傳來的輕笑,他警告的瞪了青丘玦一眼,青丘玦無辜的低下頭。

那木盒哪是木盒,分明是大號的食盒,可不是要物嗎,心頭裝着謝大公子的心頭好,什麽蓮花酥、龍須酥、綠豆糕…… 應有盡有。

謝陵瑜定了心神,看向老郎中溫和的問道:“鎮上如今情況如何,老丈可否詳細說說?”

老郎中捋了把黑白參半的胡須,嘆息道:“如今怕是有些不好啊,鎮上死了不少人了,百姓心裏頭有怨氣,活着的人也死氣沉沉,這瘟疫委實是霸道,老朽行醫三十餘年,也只在古籍上見過相似的。”

謝陵瑜皺眉,心下略沉,“老丈的意思是,如今這瘟疫仍無藥可醫?”

老郎中擺手,有些混沌的眼珠中含着清晖,能叫人安下心來,他耐心道:“不盡然也,并非無藥可醫,老朽這些天與諸位大夫研讀古籍,如今也快有成果了,眼下也有可以遏制的藥,但總歸是治标不治本,瘟疫人傳人,這藥趕不上病,我們也是束手無策啊……”

“有些沒耐性的,指着咱們鼻子罵,指着天罵,怨天怨地的引起暴動,這人啊不能動氣,心中若有郁結…… 便是在燃壽,我們是顧得了前頭顧不了後頭。”

謝陵瑜心下嘆息,倒也不能怪百姓如此,人生了病心中本就焦躁不安,若總瞧不見希望,怨氣大也是常态。

他親自給老郎中沏了杯茶,穩穩當當的遞過去,“老丈,諸位辛苦了。”

這郎中本已是頤養天年之際,如今卻在這怨聲載道的鎮上受累,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老郎中受寵若驚的微微起身,恭敬的接過茶,嘆息道:“公子折煞老朽了……”

謝陵瑜搖頭,“如今還得勞煩老丈…… 那我便不多留了,鎮中百姓還等着諸位的救命藥,拜托了。”

老郎中點頭,起身告辭:“定當竭盡全力。”

謝陵瑜欲送,一直沒說話的劉縣令卻挂上笑臉,輕輕按住他道:“公子且回去歇會兒,這裏下官來送便好。”

謝陵瑜會意,只好沖老郎中笑笑,劉縣令領着老郎中向外走,前廳便只剩下他們四個與劉府下人,但他們并不敢掉以輕心。

孟毅打了個哈欠,适時道:“回去還能歇兩個時辰,走吧。”

其他三人自然沒有異議,這腳剛邁出去一步,青丘玦就被叫住了,那人也是一身小厮打扮,有些緊張的道:“哎,小兄弟…… 你随我來吧。”

幾人這才反應過來,小厮住的地方與他們不在一起,青丘玦笑了笑,竟真的走了過去。

不行,這樣一來他們行事不方便,帶在身邊商量什麽都好說,謝陵瑜眉頭一皺,按住青丘玦沖那小厮道:“這是貼身伺候的,随我一起便好。”

那小厮一愣,也不好多言,只能笑着應下,去将青丘玦的行李送到謝陵瑜房中。

而青丘玦全程都是一副仍任拿捏的樣子,斂去所有鋒芒,留下個看似無害的軟殼,謝陵瑜扪心自問,若是今天他毫不知情,真的能堪破青丘玦的僞裝嗎?

不一定,或許真的不能。

孟毅和孫黔身份在,不必像之前那樣擠着睡,各自回到房中休憩。而此刻謝陵瑜摸了摸柔軟舒适的床鋪,端坐在床頭與青丘玦對峙,盡管這人是留下來了,但架不住他們又要兩看相厭了。

謝陵瑜嘆息一聲,認命的和衣滾到裏頭,自暴自棄的拍了拍身側的空擋,大方道:“來吧,現下還能眯上一會兒。”

青丘玦也不客氣,他進了屋就收了 “神通”,瞧着一點也不好欺負,漫不經心的打了個哈欠,慢悠悠的躺下了:“嗯。”

兩人皆閉上眼睛,心中卻清明的很,毫無困意,只是疲憊罷了。

如今…… 控制不住的瘟疫,怨氣沖天的百姓,倒真是有場硬仗要打,只是戰場上沖鋒陷陣,最壞不過兵敗葬黃沙,以身殉家國。

可這場仗…… 他們敗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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