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鎮中動亂

約摸一個多時辰後,外頭的天色亮全了,兩人默契的睜開眼,整理微亂的衣襟,閉目養神了這麽久,精神都好了很多。

青丘玦不等謝陵瑜吩咐,便挂上小厮招牌的腼腆笑容,去隔壁叫人起來,謝陵瑜不動聲色的跟着,琢磨着想要學個技巧。

誰知他們剛邁出門檻,便遇上了正在敲孟毅房門的孫黔,謝陵瑜心道也是,孫黔到底是小将軍,對時間的把控很到位。

孟毅聽見動靜揉着眼睛出來,糟心的打了個哈欠,往謝陵瑜跟前湊去,嘴裏嘟囔道,“走吧,咱們現在去做什麽?”

他們初來乍到,對這裏的近況一無所知,老郎中也說了如今百姓生怨,當下還是先去各處看看情況為好,不能操之過急。

謝陵瑜沉吟片刻,詢問三人,“先去看看情況再定,你們覺得呢?”

孫黔點頭,吩咐下人去準備暫時防疫的藥,他沉默片刻,猶豫的說起自己方才打聽到的消息,“外頭情況怕是不太好,據我剛剛了解,前夜劉縣令強行下令,染上瘟疫的人被關在鎮西,未染上的被關在鎮東。”

這會兒四下無人,青丘玦眸色暗了暗,語氣莫測,“強行下令?”

難怪壞事,不與民衆溝通強行下令,染病的至親被人壓走,不知生死,官員不顧百姓如何哭叫,冷漠至極,本就難以令人信服,也許本意是不讓病情擴散,只是如今…… 怕是會引起暴動。

謝陵瑜嘆息,心中不贊同這一做法,他正要開口,就見方才取藥的下人急匆匆的跑過來,臉上盡是惶然無措。

幾人對視一眼,心下都生出不好的預感。

下人喘着氣帶着哭腔道:“大人們快去瞧瞧吧,鎮東那幫百姓帶着農具跟咱們的人打起來了!”

謝陵瑜瞳孔驟縮,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不等下人說完,孫黔和青丘玦先動了,朝那處疾步趕去,謝陵瑜回過神,拉過孟毅就跑,生怕慢一步就來不及了。

最糟糕的情況還是來了,他們人還未到,便聽到嘈雜的叫罵聲,謝陵瑜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底,抿着唇松開了孟毅的手,往外一瞧。

官員侍衛手忙腳亂的攔,激憤的百姓手裏拿着鋤頭、釘耙這些農具,見人就掄,官民相互推搡的地方,平白無故的生出一道泾渭分明的分界線,一邊是猙獰慌亂,一邊是哭天搶地。

地上不小心摔倒的人被踩上好幾腳,其中還有迷茫害怕的孩子,站在原地委屈又害怕的大哭,被人帶倒,又被人扶起,他們仰着頭只見大人們猙獰的面目。

孫黔和青丘玦及時趕到,一聲不吭的去扶被推到地上人,那些人被扶起來後有些一聲不吭,有的直接厭惡的推開他們,在惡狠狠瞪上一眼,但也有人會輕聲說句 “多謝”。

青丘玦見謝陵瑜頓在那裏,在人群裏深深看他一眼,轉身又去安撫百姓,謝陵瑜看見他脖子被人不小心抽了一巴掌,但他沒吭聲,只是冷着臉繼續去扶,默不作聲的将哭鬧的孩子抱到空曠的地方,免得被不小心波及到。

謝陵瑜腦子突然就嗡的一聲,他明白此刻最應該穩住的就是自己,因為他是陛下欽定的人,他不開口,孫黔他們便開不了口。

“夠了!” 謝陵瑜厲聲喝道,平日裏的笑容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怒氣,如玉的面頰染上粉色,胸口劇烈起伏兩下。

人群安靜了一瞬,突然更加激動了,罵聲一片,指着他們的鼻子破口大罵,有的甚至撿回了釘耙就要往前沖。

劉縣令便是這時候趕到的,他一瞧這架勢就知道不好,臉色一下子就白了。

謝陵瑜冷着臉走到人群前,将青丘玦和孫黔拉回來,手指微微顫抖,聲音卻沉穩有力,他朗聲道:“我乃陛下欽定前來救疫,現在所有官員聽令,全部退下!”

若眼前的是敵人,他提劍的手不會有半分猶豫和顫抖,可如今眼前的是無辜的百姓,百姓們指着他們痛罵,群情激奮。

謝陵瑜目光掠過他們的臉,心中情緒複雜。

百姓原本都準備硬拼了,一聽這話覺得不對勁,反而漸漸安靜下來,略微冷靜的他們面面相觑。

官員們躊躇不定,都向謝陵瑜身後的劉縣令看去,謝陵瑜瞧着怒火中燒,面色愈發冷淡,一字一頓的怒喝:“…… 給老子退!”

這一聲來的突然,就連孫黔都忍不住側目,小心的看了一眼氣頭上的謝陵瑜,跟在後頭的孟毅身子一抖,他們兄弟多年,真是頭一回發那麽大火。

劉縣令腿一軟,其他官員趕緊低下頭,紛紛往邊上讓去,不敢不聽了。

謝陵瑜看也不看走到身側戰戰兢兢的劉縣令,只是看着這群百姓,突然沖他們一行禮,百姓們下意識的後退,經過這麽一出,怒火反倒消了大半。

見他們冷靜下來,謝陵瑜這才道:“在下先與各位鄉親賠罪了,未妥善安置各位,是我們的過失,但還請諸位聽我一言。”

衆人沒有應聲,但也沒有拒絕。

謝陵瑜這才松了口氣,緊繃的背脊松懈了些許,他溫聲道:“如今鎮西那頭是你們的親人,将你們分開實屬是無奈之舉,諸位也知道這瘟疫傳染,藥物是可短暫預防,但它有時效,也并非一定可防。所以我們只好出此下策,許是官員們太過粗魯,驚擾了諸位,謝某在這裏給大家陪個不是。”

人群窸窸窣窣的說起話來,謝陵瑜也不着急,耐心的等,果不其然,人群中一個壯漢瞪眼,質問道:“你們少說漂亮話!我婆娘孩子都在對面,你把我們關起來叫怎麽個意思?”

謝陵瑜指節輕敲折扇,這意思是好歹能談,他不急不慌道:“非也,在下是來放人的。”

那壯漢先是一愣,很快又換上一副兇相,惡狠狠道,“少婆婆媽媽的,我們要讨個說法!”

很多人附和起來:“對啊…… 我們要個說法……”

謝陵瑜心思活絡,早就想到了一個兩全其美的方法,“你們看這樣如何,我能放你們,但放不了鎮西的人,他們已經染病,為了你們的安危,也為了他們着想…… 不如你們照常做一日三餐,平時在外面囑咐幾句……”

他還沒說完,就有人不屑的打斷他:“呸!這和我們分開有什麽區別,我告訴你…… 我們就是放心不下,你們這些黑心的貪官,休想蒙騙我們!”

劉縣令臉色一沉,剛要說話就被謝陵瑜淡淡看了一眼,他只好把話咽了回去。

謝陵瑜伸出手,做了個 “打住” 的手勢,覺得有些好笑,“別着急,待我說完,你們想天天見面是鐵定不成,這樣風險太大了,制藥也需時間,不如你們領了藥,每三天一見可好?”

衆人你看我我看你,有些意動。

其實他們也知道,如果今天大夥兒都去了,或許真的連那一線生機都沒有了,但他們仍執意如此,因為這些官員不可靠,萬一妻兒親人死在那頭,他們都不知道!

若是如此,他們寧可死在一起,但現在他們有了另外的選擇,百姓也不是不講理的,知道制藥需要時間,所以這個三天一見并不苛刻,甚至已經是很大的讓步了,這讓他們不由得多瞧了幾眼這位俊朗非凡的公子,心中無端生出了幾分期待。

謝陵瑜見他們不說話,便知道這事成了,他露出個笑容,轉頭便對上了青丘玦略含深意的眼神,他反手就把折扇丢了過去。

青丘玦衆目睽睽之下抿唇,低眉順眼的将折扇揣進懷裏,像被遷怒的可憐巴巴的小仆人,孟毅心說要不是場合不對他當場就要給他用力鼓掌了。

百姓七嘴八舌的正商量着,看起來還算平靜,最後還是那個壯漢做了代表,勉為其難的同意了,謝陵瑜瞧他那敵對的模樣也不生氣,招來侍衛中的柳巋,讓他帶隊把人好好安置了。

柳巋抱了抱拳,接了這門差事。

百姓被客客氣氣的請回家,人群漸漸散開。

衣擺被扯了扯,謝陵瑜疑惑的回頭,青丘玦眼觀鼻鼻觀心,謝陵瑜餘光看見面色難看的劉縣令,這才想起來有這號人物。

劉縣令見他看過來,臉色愈發難看,上前拱手道:“下官失職,還請公子恕罪!”

謝陵瑜溫和的笑笑,手上下意識想搖兩下,卻發現空蕩蕩的,青丘玦識趣的将折扇遞過去,謝陵瑜這才舒坦了,擺手道:“無妨,縣令不必介懷,眼下謝某還想去各處看看……”

劉縣令倉惶的心安定了不少,他笑了笑,做了個請的手勢,“公子請便,下官這就不打擾了。”

謝陵瑜淡笑,見劉縣令走遠了,這才詢問起另外三人的意見:“接下來我想去鎮西瞧瞧,你們是随我一起,還是兵分兩路?”

要去鎮西還得先服藥,如今剛來第一天就碰上這檔子事,接下來可見是不平靜的。

“今日不去鎮西,你跟我去郎中那,孫小将軍和孟公子可以去探一探……” 青丘玦輕笑一聲,眼中一片深沉。

“探探這南淩,到底淪陷了幾處。”

孫黔的目光驟然變了,“你是說……”

謝陵瑜目光一暗,想起一路上稀疏的人煙,荒涼的景象,突然腦中抓住了什麽。

青丘玦卻伸出手制止他們,只道:“不必多言,先行動起來。”

孟毅全程就沒跟上他們,聞言像是見到了救星,點點頭:“對對對,先動起來嘛。”

眼下當務之急是将瘟疫控制住了,其中兩個最重要的因素就是,藥和瘟疫範圍。

謝陵瑜看着身側一身粗布衣裳的青丘玦,他眉間總是萦繞着一股淡漠,似乎時時刻刻都胸有成竹,不顯慌亂,而自己終歸是在京城待久了,方才一點暴動就讓他心下微亂。

也許是他的目光太明顯,青丘玦慢吞吞的側目看他:“謝公子,有事兒嗎?”

謝陵瑜輕輕笑了下,拍了拍孟毅以表鼓勵,将他推到孫黔身邊,孫黔沖他點頭,表示自己會照顧好這位昔日同窗的。

謝陵瑜放心了,用折扇 “啪” 的拍了下青丘玦的胳膊道:“走吧,小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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