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林間心跳
今日要比昨日要輕松得多,雖然四肢有些酸軟,但他們…… 不,但謝陵瑜覺得很滿足,反觀青丘玦從孫大娘家出來後就沒個好臉色。
兩人沉默的走着,後邊那個在怄氣,前面這個心中偷笑。
謝陵瑜見剛過午時,又思及各家用膳的時辰不一,便去了郎中聚集的閣樓瞧瞧有無新進展,人還未到就聽見裏頭傳來喧嘩的聲音,很是嘈雜,似有争辯,有嘆息,還有某位脾氣火爆的叫罵,讓他們聲音小一點。
謝陵瑜笑了,剛想對青丘玦擠眉弄眼,就發現對方并不想搭理他,鳳眸垂下個不悅的弧度,将頭側了過去視而不見,一看就是上記仇了。
謝陵瑜笑意一僵,讪讪的敲了敲門。
裏頭寂靜了一瞬,緊接着傳來一陣 “霹靂乓啷” 的響動,過了一會兒門才從裏邊被打開,老郎中若無其事的捋着他那幾縷胡子,不好意思的沖他笑道:“公子久等了。”
“無妨,是在下打擾了。” 謝陵瑜不在意的搖頭,好奇的走進去瞧了瞧,這幫人方才還亂成一鍋粥,現在都一板一眼的盯着醫書猛瞧,仿佛裏頭有什麽黃金屋,謝陵瑜搓搓手,“有什麽用的上在下的地方嗎?”
他說着眼神掃了掃四周,地上倒是幹淨不少,應該是剛剛才收拾的,門口小厮忙前忙後的曬草藥,磨藥粉,看起來有條不紊,屬實沒什麽能用到他的地方。
那老郎中和諸位大夫面面相觑一會兒,這才為難道:“這哪能勞煩公子您……”
“哎哎,打住。” 謝陵瑜無奈的将折扇拍在手上,扇面應聲折回,他目光掠過采藥的簍子時驟然一亮,“這藥草哪裏能尋到?”
老郎中明白了他的意思,支支吾吾的回頭看其他人,結果發現誰都拿不準主意,低頭不語,老郎中抹了抹額頭的汗,“這…… 這藥草……”
“公子您要不歇歇吧,老朽去給您沏茶倒水……” 他不敢真讓謝陵瑜去采藥,只好顧左右而言他,找了個借口想開溜。
謝陵瑜卻伸出手一把按住老郎中,深深嘆了口氣,“老丈,您就當給我找點事幹成嗎?有哪些需要的藥草,您說說吧。”
老郎中仍然有些猶豫,還是之前那個一身匪氣的郎中不耐煩的将藥簍子撿起來遞給謝陵瑜,神色煩躁的沖老郎中道:“你這老家夥怎麽那麽多規矩,人公子都說了閑得慌,你怕什麽?”
說着他從亂糟糟的桌上翻出一本落灰的書,這書瞧着像他們自己捯饬出來的,離散架不遠了,那匪氣郎中也是一頓,似乎沒想到它在短短的時間內會變得如此破爛。
他下意識放輕動作,若無其事的吹了吹灰,用手随意的撣了撣,然後扔進簍子裏一并遞給謝陵瑜,“這裏是需要的藥草,公子可以去小鎮外的落梅山尋到。”
說着他似乎還不放心,又細細給他說了一遍山裏哪些地方不能去,哪些東西不能摘,郎中們時不時操心的附和着補充兩句。
謝陵瑜受寵若驚,眼看着他們滔滔不絕的講,只好一把拉過身後臭着臉的青丘玦,笑道:“諸位不必擔心,我家小青略懂醫書,此去有他陪着便好。”
臭着臉的小青瞬間變成羞赧的小青,他似乎極為不好意思,吶吶道:“只是略懂一二。”
這一二倒也夠用了,辨識藥草乃入門之學。
衆位郎中這才放下心來,熱情的給他們牽了兩匹馬,謝陵瑜感激的沖他們一拱手,背上藥簍子翻身上馬,小腿一夾馬腹,迎着風和陽光策馬而去。
青丘玦離開了衆人的視線又變成了那副死樣子,謝陵瑜看了看他,用自己的馬去拱了他一下,好笑道:“幹什麽你,真生氣了?”
青丘玦垂下眼睛,冷嗤了一聲。
謝陵瑜輕笑一聲,看來還好,那就不哄了。
落梅山并不遠,他們途經其他的小鎮時留意了下,遠遠瞧去一切正常,下午這會兒沒什麽人,只是有許多結伴砍柴伐木的勾肩搭背往回走,街市上也有不少的人走動。
“你怎麽看?” 謝陵瑜收回視線,側目看向一旁的青丘玦,“這裏一切如常,不似作僞。”
只是奇怪的是,這個小鎮與繁鎮相鄰,先不說每日都會有大批的人上山采藥,就這市井中小道消息無孔不入,怎麽會一點風聲不露呢?
可若他們已經知道了,那必然是人心惶惶,不可能會如此清閑才對。
青丘玦若有所思的摸了摸馬匹的鬃毛,“源頭不在此處,消息也被壓下來了…… 應該就在這兩天,不必操心。”
謝陵瑜心下了然,明白青丘玦的意思是就在這兩天便能得到消息,事情原委一目了然,雖然他們心中已經有了猜測,但凡事還是要講究證據。
好不容易穩住京城那位,若證據不足讓那知府反咬一口,屆時重戮在生疑,豈不是前面所有的努力都白搭了?
“到了。” 淡漠的聲音傳來,謝陵瑜這才回過神。
眼前是一片林子,依稀能瞧見野兔在叢中穿梭的身影,謝陵瑜沒耽擱時間,翻出醫書就跟着青丘玦走,突然前面的人停了下來。
謝陵瑜差點沒勒住馬,身子有些前沖,他疑惑道:“怎麽了?”
前面的人沒說話,扔過來一瓶藥粉,謝陵瑜屏住呼吸打開,以為又是濃郁的香味,沒想到确是淡淡的幽香。
“撒點在身上。” 青丘玦在前面引路,頭也不回的說。
謝陵瑜依言撒了些,覺得還怪好聞的,好奇道:“這又是做什麽的?”
前面的人似乎頓了頓,半晌,漫不經心的聲音被風吹到謝陵瑜耳旁,顯得有些含糊不清,“驅蛇的。”
謝陵瑜一愣,握着瓷瓶的手緊了緊,嘴角忍不住的上揚,亦步亦趨的踱着馬跟在他身後。
“不生氣了?” 謝陵瑜湊過去,把瓷瓶小心的揣進懷中,哥倆好似的去攬住他的肩膀,“你也采過藥草?”
第一眼青丘玦時倒覺得他是位儒雅溫潤的公子,了解些許後就覺得他像放火燒山的土匪。
清冽溫熱的氣息靠近,發絲糾纏間有些癢意,但這次青丘玦沒有躲開,只是象征性的抖了抖肩膀,見沒有把人抖開,便也沒了動作,只是淡淡的應聲,“嗯。”
謝陵瑜側目看他,林葉間斑駁的陽光印在青丘玦臉上,他垂下眼時淡漠疏離,卻被暖意熏染了溫柔的氣息。
很難想象他一個人背着藥簍靜靜辨識藥草的樣子,只覺得或許那一幕是養眼的。
書中記載的藥草習性不一,兩人将馬拴在樹旁,背上藥簍細細的尋找,謝陵瑜不懂這些,只覺得這些東西長得都差不多。
青丘玦漫不經心的掃視着,時不時摘下幾株藥草,有些似乎不太好分辨,他便輕嗅幾下,不一會兒便将藥簍裝了大半。
謝陵瑜皺着眉拿着醫書跟幾株藥草比較,一只修長的大手伸過來,替他将藥草收進簍子,“是對的,拿不準便過來問我,別傻站着。”
謝陵瑜心下感動,剛要點頭便聽到下一句。
“浪費時間。”
謝陵瑜:“…… 哦。”
兩人往林子深處去,樹木更加茂盛,也寂靜了許多,一些喜陰的藥草便生長在潭邊湖邊,這裏的泥土有些濕潤,他們靴子上沾了不少泥巴。
謝陵瑜學聰明了,拿着醫書比對一會兒,拿不準就轉身問人,這一路下來竟真把這些藥草記下了個七七八八。
他們走近湖邊,這湖似乎還挺大,石山堆砌成了個小瀑布,有水源源不斷的流下,激起一片白色的浪花。
但湖邊的水确實波瀾不驚,是漂亮的碧綠色,清澈見底,他忍不住伸手進去,細細的暗流在他指尖劃過,清涼舒适。
謝陵瑜轉頭正想邀請青丘玦一起,突然餘光被一個異物吸引,伴随着一聲清脆的嬰兒啼哭,他驚得擡頭望去,身子下意識向前去。
但有人比他更快,灰黑的身影在謝陵瑜眼前一晃而過,青丘玦腳尖輕點岩石,幾息之間便似鷹隼般掠過瀑布頂端,他将籃子抱住,穩穩當當的落在謝陵瑜身側,勁風襲來,卻身輕如燕。
兩人在微風中站立,沒有一個人開口。
他們齊齊看向那個籃子,對視時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不知所措。
半晌,謝陵瑜才緩過神,他見青丘玦僵硬着身子,視線一瞬不轉的望向那籃子中的幼崽,這是個很可愛的小嬰兒。
眼睛很大,嘴巴有些微嘟,許是方才被吓到的緣故,睫毛還是濕潤的,他此刻不知怎麽的突然安靜下來,樂呵呵沖他們笑,瞧着一點都不怕生,這眉眼他看着極為順眼,竟有些說不上來的眼熟。
當然,如果…… 他沒有抱着青丘玦的手指啃的話,就更可愛了。
謝陵瑜清清嗓子,觑着青丘玦鐵青而僵硬的臉色,試探的伸手将卡住小嬰兒的腋下,小孩疑惑的歪了歪頭,葡萄般剔透的大眼睛眨了眨,配合的伸出肉肉的小手要抱抱。
青丘玦不動聲色的松了口氣,嫌棄的将手放入水中攪和幾下。
謝陵瑜動作輕柔,小心翼翼的将孩子抱到懷中,過程中襁褓松了些,露出裏頭瑩白的玉佩,他伸出手将玉佩拿出來,上頭刻着一個 “宿” 字。
“宿…… 小阿宿?” 謝陵瑜笑彎了眉眼,湊近小嬰兒溫柔的喚道。
“嗯…… 嗯吶……” 小阿宿似乎知道自己的名字,肉肉的小手在空中揮舞兩下,嘟着嘴吧哼唧着。
謝陵瑜見此笑意更甚,他擡頭看向一旁的青丘玦,眼中是星星點點的笑意,清亮又幹淨。
在小阿宿咯咯的笑聲中,青丘玦不知為何竟下意識錯開視線,他的手微微擡起,又很快放下。
只覺得林間燥熱,自己的心跳都快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