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心亂

謝陵瑜有猜測這件事與管轄南淩區域的知府逃不了幹系,沒想到直接牽扯到南淩城,也就是說南淩城城主是默許甚至包庇的。

“劉縣令如何得知?” 他沉吟片刻,問道。

“下官妻女皆被他們擄去,他們讓我來到繁鎮擾亂視聽,想要打消各位公子的懷疑,不曾想公子們個個聰明絕頂,就連下官也…… 心悅誠服。”

“這些天下官派信得過的屬下去調查,但那幫人始終盯着我的一舉一動,所以也沒有找到什麽有利的線索,下官唯恐再查下去打草驚蛇,這才想要尋求公子們相助。”

劉縣令羞愧的低下頭,謝陵瑜不覺得這有什麽,更何況那幫人以劉縣令的妻女相脅迫,本就是不仁不義,他做起事來多少都礙手礙腳,不敢輕舉妄動。

“那劉縣令可知令夫人被帶到了哪裏?” 謝陵瑜猶豫着問,“或者大概的方位也行。”

劉縣令表情微怔,有些錯愕,似乎沒想到他關心的是這件事,連忙道:“大概是知道的,他們料到我不敢妄動,定會将我的妻兒關押在南淩城內。”

他們并未聽聞南淩城有異,想來城內百姓是安全的,只是周遭的小鎮、村落也許被殃及到,更何況說不定城內染上瘟疫的百姓,早就被他們轉移到偏僻的村落,或是直接滅口,但無論哪一種,都是毫無人性可言的。

眼下在控制住繁鎮瘟疫的同時,需要初步掌握有用的證據,而他們當務之急是要先将劉縣令的妻女救出,這樣那幫人就失去了約束他們的籌碼。

謝陵瑜與劉縣令你一言我一語,一頓飯吃下來幾人心中都有了底,孟毅和孫黔一個聽不懂,一個不會說話,而青丘玦是聰明能說但是得裝,所以到最後只有謝陵瑜一人沒有吃飽。

但得到了這麽多消息,也捋順了思路,謝陵瑜心裏十分滿足,各自告別後便回到房中,直奔裏間翻出那個裝着糕點的包裹。

房門被關上,青丘玦慢悠悠的走進來,手裏還提着個壺和小湯匙,見他如此倒沒有出言不遜,只是指了指身後,“你是想饞死他?”

謝陵瑜背後頓時汗毛倒豎,猛的回頭看去,只見小阿宿在襁褓裏歪着頭看他,不哭不鬧,大眼睛直直望着他手中的糕點,嘟了嘟嘴可憐巴巴的,“唔……”

“完了,小阿宿一定餓壞了。” 謝陵瑜這才想起來今天撿了個孩子回來,趕緊拍拍手上的糕點屑,把孩子抱起來,又看了看糕點,猶豫道:“他應該不能吃這些,府中可有……”

青丘玦坐在謝陵瑜身邊,拿過茶盞将壺中的羊奶倒進去,用湯匙攪了攪。

謝陵瑜愣了一下,他就說這人剛剛回來怎麽突然拐了個彎,原本以為他要散步便也沒管,沒想到他居然這麽細心。

倒是自己,什麽都忘了。

謝陵瑜有些愧疚的捏捏孩子的小手,輕聲道歉:“對不起……”

小阿宿自然是聽不懂的,歪歪頭用小肉手握住謝陵瑜修長的手指,“唔啊……”

“他原諒你了。” 青丘玦拿好湯匙,漫不經心的道:“抱好了,別待會嗆着。”

謝陵瑜忙把孩子抱好,小阿宿像是餓急了,小嘴幾次咬住湯匙不放,青丘玦挑眉,手指輕輕點了點他的眉心,他這才松開,眼睛巴巴的瞧着青丘玦。

兩人一抱一喂,畫面說不上來的和諧。

小阿宿吃飽了便打了個奶嗝,迷迷瞪瞪的 “咿咿呀呀” 了一會兒,眼皮子就漸漸耷拉下去,打了好幾個哈欠。

謝陵瑜小心翼翼的将他放到裏間的床上,青丘玦将壺和湯匙交給外頭的小厮,轉身便瞧見謝陵瑜坐在桌邊看他。

“有事?” 青丘玦反手關上門,坐到他對面。

謝陵瑜見他一副無辜的樣子,沒好氣的反問,“你難道沒事與我說嗎?”

大家都是盟友了,分享分享線索怎麽了?

望着謝陵瑜充滿求知欲的眸子,青丘玦頓了頓,坐下給自己倒了杯水,慢吞吞道:“想知道什麽?”

謝陵瑜從摸了摸鼻子,猶豫道:“…… 都想知道。”

“嗤。” 青丘玦氣笑了,沒在跟他打太極,從懷中掏出一張字條扔過去,“林城已到南淩境內,源頭已經有頭緒了,證據仍在收集中,那現在可以給重戮寫信了,算算日子也差不了多少。”

謝陵瑜一邊聽一邊看着字條上內容,心中不免震動,上面寫的很清楚,從京中來人到南淩知府,再到劉縣令可信與否,以及他的妻女身在何處,一覽無餘。

短短的時間內能搜集到這麽多消息,這當真是他比不了的,“戮” 比他想象的可怕的多,謝陵瑜無奈的想,幸虧他們不是敵人。

他心情複雜的放下紙條,謝陵瑜猜測 “青寨” 是組織明面上的首領,他也許是直屬于青丘玦的心腹。

既然如此。

那 “戮” 和“聞”的關系如此暧昧,會不會青丘玦其實是 “聞” 的掌舵人?

不,不對。

“聞” 成立的時間對不上。

“想什麽呢,捋明白了嗎?” 青丘玦見他直愣愣的看着自己出神,心中多少猜到他在想什麽,向來臨危不亂的青丘公子心中煩躁了一瞬,略微有點心虛的打斷他,“給重戮寫信罷。”

謝陵瑜這才回神,意識到自己的失态,心中有些懊惱,搖了搖頭去一旁拿筆墨紙硯,對着信紙沉思片刻才緩緩提筆。

毛筆潤墨在紙上似游龍般流暢,謝陵瑜的字自成一派,大氣肆意卻又在收尾時帶上點圓滑,與他本人的脾性一樣。

青丘玦鳳眸輕斂,淡淡的端詳他極為認真的側臉,待他寫完,滿意對紙張吹吹撣撣,這才狀似不經意的垂下眼簾。

謝陵瑜将紙張遞給他,“這樣可還行?”

青丘玦伸手接過,打眼一掃。

很好,前兩段在誇陛下慧眼識珠,給他了這個建功立業的機會,中間三段将南淩知府與城主狼狽為奸寫的繪聲繪色,最後表忠心,表示自己有信心将此次的任務完成。

青丘玦的目光在那句 “陛下信臣,臣便是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頓了許久,嘴角不自覺抿出個不悅的弧度。

謝陵瑜悄摸着觀察他,見他目光定格在那句馬屁上,以為他在為自己谄媚昏君的樣子而不爽,趕緊出言解釋:“這…… 這不是,我這是迷惑他。”

“迷惑他?”

青丘玦垂眸,捏着紙張的手微微用力,他聲音很輕,聽不出情緒的重複了一遍。

謝陵瑜莫名覺得背脊一涼,正襟危坐道:“我這是塑造一種愚忠正義的形象,絕對沒有半分真心。”

青丘玦沒吭聲,将信紙還給他,中肯的評價,“不錯,進退有度。”

意思是可以了,謝陵瑜将信紙封入信封中,他打開門将信交給小厮,囑咐他交給侍衛送去京城,回身進門将門栓架上。

謝陵瑜回頭,看見青丘玦立于案前,提着筆随意的在紙上勾勒幾下,嬰兒的五官漸漸鮮活起來,謝陵瑜沒有打擾他,而是靜靜在一旁看着。

只是越看,越覺得這五官眼熟的緊,他凝眉思索片刻,只覺得答案近在眼前,卻抓不住那轉瞬即逝的感覺。

驀然。

一張含笑溫和的面孔出現在腦海中,那人帶他走過山水,閑談天下……

他終于想起來小阿宿像誰了,稚嫩的眉眼尚未長開,卻像極了那位謙遜有禮的太子殿下。

青丘玦放下筆,毛筆末端輕觸木桌,謝陵瑜仍然楞楞的看着那幅嬰兒像,半晌才艱澀道:“加上日子吧,以後便是阿宿的生辰了。”

青丘玦聽出不對,轉頭去看,對上了一雙閃躲泛紅的眸子,他頓了頓,“你也覺得像?”

謝陵瑜別開眼,半晌才搖搖頭,“不像,一點都不像。”

理智在說,他是阿宿,不是太子重明,是他們從林間救下不谙世事的小嬰兒,而不是某個人的影子。

但是人都會有私心,謝陵瑜忍不住把對太子的感情傾注到小阿宿身上,忍不住心存幻想。

阿宿阿宿…… 是宿命的宿。

他側身去看屏風後熟睡的小阿宿,手指摩挲着懷中刻着 “玦” 字的玉佩,恍惚的想。

待塵埃落定,故人是否會靜立槐樹邊,是否會策馬朗笑來,誰也不知。

身邊似乎傳來一聲很輕的嘆息,懷中露出一角的折扇被人抽走,謝陵瑜下意識看去,吃痛的悶哼一聲,“唔……”

“你打我作甚?” 謝陵瑜皺起眉,不悅的想要奪回折扇,卻被他側身躲了過去。

“說了帶兩把分我一把,這個歸我了。” 青丘玦身子往後仰,打了個哈欠往裏頭走。

謝陵瑜頓時什麽傷感的心思都沒了,擡腳欲踹,青丘玦卻像是身後長了眼睛似的回頭湊近他,“別想偷襲我,你功夫還不到家。”

這話說的有幾分意味深長的意思,謝陵瑜心中一驚,這人卻像是随口一說,轉頭便開始寬腰解帶,“明日搖籃便到,今日先擠擠。”

謝陵瑜見小阿宿睡得正香,便沒有吭聲,褪下外衣小心翼翼的進到床裏邊,将小阿宿護到懷中,免得某個睡姿霸道的壓着他。

小阿宿咂咂嘴,埋進了謝陵瑜懷中。

燭火被掌風熄滅,室內陷入了昏暗,身邊傳來兩道勻稱的呼吸,青丘玦卻難以入睡。

方才瞧見謝陵瑜露出哀傷的神情,他心中驟然湧上一股奇怪的煩躁,鬼使神差的便奪了折扇,妄圖擾亂其思緒。

沒什麽緣由,不過是心念一動便去做了。

許是念着往日情分,許是覺得他是個可結交之人,只是一時沖動罷了,根本不必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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