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眼淚

陸月白皺緊眉頭， 下意識地就要抽手。

K死死地看着他白皙手背上冒出來的血珠，幾乎要把陸月白的整只手捏斷。

“放手！”陸月白面色一冷，擡腳把K踹到地上。

地上鋪着柔軟的地毯， 并不會使人感到疼痛， K坐在地毯上， 一只手拿着短刃，目光死死地看着他。

陸月白不知道他突然發什麽瘋， 嘲諷道：“看出什麽來了？你以為有人給我下蠱？”

K沙啞着聲音問：“你是什麽時候喜歡他的？”

說到喜歡的人，陸月白沉默下來。

他這段時間很混亂，腦子很混亂，一會兒是高中時候顏雙的笑顏， 一會兒又是烏發微卷靜靜地坐在課桌上低頭寫作業的沈知行。

他覺得自己分成了兩半，一半在哭，一半在笑；一半充滿了對顏雙的悔恨， 一半又瘋狂地思念心愛的人。

他的記憶也是一樣，明明腦海裏還有着跟沈知行相愛的記憶， 還記得兩人擁吻時的溫度，可是跟自己在桃花下許下誓言的那個人的臉， 是那麽模糊，模糊到他甚至有一種錯覺，那不是他的知行， 而是被人強行塞進他腦海裏的一段別人的畫面。

陸月白感到惶恐，這種惶恐他曾經也有過，在他回寧市一中回憶過往的時候， 他就常常有這種感覺，他感受不到任何曾經的懷念，只有一種令人恐懼的虛假， 讓他懷疑自己是否經歷過這一切。

陸月白輕聲地道：“看到他的第一眼。”

看到沈知行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自己生下來是為了什麽。

是為了回到他的身邊。

這種感覺是如此強烈，就好像有人在他耳邊低聲告訴他：你是屬于他的，他抛棄了你，但你一定要回到他身邊。

那種靈魂上的牽引，由不得他思考。越見面，越想靠近；越靠近，越深陷泥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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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顏雙離他而去，他第一次抗拒這種“牽引”，有好長一段時間，他刻意不去想他，可是僅僅一次意外的遇見，他立刻就忘了顏雙離他而去的那種痛苦，重新投入了他的懷抱。

為什麽用“重新”兩個字，陸月白記不清了，他對過往的記憶有些混亂，甚至不記得自己是怎麽跟沈知行在一起的，中間怎麽分的手也不記得了，每每夜深人靜，一些畫面總會回到他的腦海，幫助他回憶一些重要的記憶。

他記得最清楚的，就是自己跟沈知行數度分手，因為對方不肯給他明面上的名分，他很生氣。

“看到他的第一眼？”K古怪地笑起來，他看着陸月白，那目光不像在看人，像在看一件東西：“你很愛他。”

陸月白收拾好心情，冷笑地道：“你究竟想幹什麽？我愛不愛他，你不知道嗎？”

他起身想去找醫藥箱，身後的K站起來，一把将陸月白抵到牆上。

陸月白只覺得肩膀一陣劇烈疼痛，他擡起頭，擡手給了K一個耳光：“你最近真是越來越放肆了！不要忘了誰是你的雇主！”

K被打得偏過頭，半張臉火辣辣的疼，他舔了舔嘴角，輕笑起來：“好疼啊，這麽用力啊寶貝，疼死我了。”

“你在發什麽神經？”陸月白目光陰冷：“放手，否則明天你就給我滾回去！”

他說的滾回去，絕不是指回K現在住的別墅，而是他在國外當雇傭兵住的地方。

K松開他，擡起他流血的那只手，低頭輕嗅：“你知道這是什麽嗎寶貝？這是靈魂缺失的味道，告訴我，“一號”前幾天都給你送了什麽東西？”

陸月白見他像個變态一樣，擡手就要給他第二個耳光，K一把抓住他的手，把人甩到了床上。

陸月白身居高位慣了，還從沒有人敢這樣對他過，他拿出手機給保镖打電話，剛撥出一個號碼，手機就被人摔到了地上。

“你真是瘋了！”

K掐着他的下颌擡起，溫柔開口：“快點告訴我，一號都給你送了什麽東西？”

陸月白被他掐得喘不過氣：““一號”是誰？”

“你的情人，沈知行，還要我說得更明白點嗎？”

“你怎麽知道他給我送過禮物？”

“禮物？”K輕笑一聲：“把你弄成這副樣子的禮物嗎？”

陸月白眼神一變：“你什麽意思？”

K松開手，他彎着腰，微笑地道：“意思就是，你現在這個樣子，都是拜你喜歡的人所賜。”

陸月白是頭疼又不是失智，他躺在床上，冷冷地開口：“你的意思是知行給我下了毒？我是腦子有病，不是智商有問題，你當我高價請的那群專家都是蠢貨嗎？”

“他們當然不是蠢貨，”K仍然在微笑：“我才是。”

陸月白不想再跟他瘋下去：“我現在頭很疼，沒空計較你剛才的無禮，現在，出去！”他從床上起來，低頭看了眼手背上還在冒的血珠，伸手拉開旁邊床頭櫃的抽屜，那裏有備用的傷藥。

“阿斯蘭特。”K忽然出聲。

陸月白低頭擦藥，好像沒聽見K的聲音。

“我在喊阿斯蘭特，你沒聽見嗎？”

K大步走過來，朝陸月白伸出手，陸月白以為他又要動手，怒火上來，直接把藥瓶扔到K的身上：“阿斯蘭特阿斯蘭特！跟我有什麽關系？你認識阿斯蘭特，他也認識阿斯蘭特！你們早就認識！把我當猴耍？”

如果到現在他還反應不過來，那他這麽多年就白活了。

“滾出去！”陸月白發怒起來，即使是心腹許助理也要找地方躲，他用力推K，想把K推出門。

K站在他面前，身高腿長，紋絲不動，跟K的體格比起來，陸月白還是太單薄了點。

陸月白推不動他，氣的要命，加上頭又痛，推着推着就縮到了床腳。

“我喊的是你，阿斯蘭特，你還不明白嗎？還想不起來嗎？”K單膝跪下來，抓着陸月白的肩膀：“你就是阿斯蘭特，是陪“一號”數十萬年的阿斯蘭特！他抛棄了你，但你們還有靈魂上的聯系，所以你才會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喜歡他、愛他，才會覺得離不開他，因為你是阿斯蘭特！是跟他靈魂綁定的系統！”

難怪他怎麽都找不到阿斯蘭特，原來阿斯蘭特早就跟他的主人一樣在這個世界轉生，不，也許轉生的只有阿斯蘭特一個……K臉上露出狂熱，不愧是他最崇拜的“一號”，把中樞系統耍得團團轉。

現在想想，從他出現在海市到現在發生的所有事情，樁樁件件，都有“一號”的身影。

包括他被警察帶走那件事，他以為是那個覺醒的原住居民做的，說不定這是“一號”在跟他打招呼，在度假山莊那次，“一號”也毫不掩飾自己的身份，只是因為他太過相信中樞系統，相信“一號”已經轉生沒有記憶，所以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給發生的一切找理由。

“一號”在想什麽？他明知道中樞系統一直看着他，為什麽要自爆身份？

是為了他那個老婆嗎？

如果是為了他的老婆和還沒有出世的孩子，他大可以像現在這樣，耍着他玩。

反正中樞系統已經确認“一號”轉生，只要他拖延時間，他撮合“一號”跟陸月白的任務一失敗，中樞系統馬上就會把他扔進永恒空間裏，這樣“一號”和他的老婆就會得到自由。

不、不一定，他失敗了，可是後面還有千千萬萬個任務者，一旦他被扔進永恒空間，第二個任務者馬上就會被派來。

K舔了舔嘴角，他好像明白“一號”想做什麽了。

陸月白頭痛欲裂，K還抓着他的肩膀大聲說話，他怒上加怒：“什麽阿斯蘭特什麽靈魂什麽系統？我不懂你在說什麽？”

他把K推開，扶着床站起來，K瘋了，他趕不走，自己還走不了？

等他頭痛緩了，他馬上叫人上來，把這個滿嘴胡說八道的人趕出去！

K從身後抓住他的手腕，“我知道你一時半會兒不明白我在說什麽，我會慢慢跟你解釋。阿斯蘭特，把“一號”送給你的東西扔了，否則你會一直這樣疼下去。”

“你再不放手，我的腦袋就要裂開了。”陸月白強忍痛色，平靜開口。

K見他臉色慘白，轉身打開房門出去，半分鐘後拿着藥箱回來。

陸月白坐在床上，吃了止痛藥後他的頭總算不那麽痛了，捧着水杯小口小口喝水。

K單膝跪在他面前，握着他受傷的手給他消毒，擦藥。

“我剛剛擦過了。”陸月白淡淡道。

“你剛剛沒有消毒。”

兩人一時無話，K給他擦好藥，合上藥箱，又問了一次：““一號”究竟給你送了什麽東西？”

陸月白一只手捧着水杯，垂下眼睫：“一顆蔚藍色的星球。”

他沒見過的，與地球相似的星球。

“星球？”K皺緊眉頭，什麽星球會對阿斯蘭特造成這麽大的影響？

“你先告訴我，你是怎麽知道知行給我送禮物的？”

K冷笑地道：“你的助理說的，你癡戀“一號”多年，他突然送東西給他，他比你親媽還要高興，只差拿着大喇叭到處說了，”他又想起什麽：““一號”要是不送東西穩住你，他去雲市那幾天你能這麽安分？”

陸月白沉默下來，好一會兒，他道：“你剛才說的那些話……是什麽意思？”

K起身，走到落地窗前，雙手插兜：“整件事說起來有點長，”他微微回頭：“阿斯蘭特，你其實心裏也有懷疑過不是嗎？”

K覺得，其實陸月白不是沒有感覺的。

陸月白眼角帶淚，笑了笑：“你是說，我這一生都是虛假的嗎？”

“也不算，”K複雜地看着他：“起碼有一半是真的。”

陸月白低下頭，眼淚砸在地上，他聲音很輕：“那我知道了。”

原來那些感覺都是真的，他所有的愛恨癡纏，都是別人塞進他腦海裏的一段畫面。

沒有什麽從高中就開始的交往，沒有什麽分手，一切都是虛假的。

難怪那天在酒會他會這麽厭惡他，難怪他們都覺得他腦子有病。

陸月白想起那晚露臺上沈知行對他說的話：

“真希望你去看看腦子。”

“臆想也要有個限度，我不認識你，你應該去醫院看看你的腦子，而不是在這裏糾纏我。”

他眼前模糊一片，眼淚一顆顆砸下來，原來都是假的啊。

K嘆了口氣，他走到陸月白面前，用綁着繃帶的那只手給他擦眼淚。

“別哭了，阿斯蘭特，你的主人還是你的主人，你只是混淆了這種感情。”

“那我為什麽……會這麽愛他？”陸月白撲進他懷裏，明明知道一切都是假的，可他的心還是會痛，痛到要碎掉一樣。

K張了張嘴，卻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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