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阮綿怔怔地看着沈衡,他臉色冰冷,眼神裏全是對她的不耐煩和厭惡。

他那麽明顯的不喜歡她、讨厭她、厭惡她。

阮綿心裏澀澀的,悶悶的,有些堵。

她想起自己十三歲那年,從小鎮上回到京市。

姥姥和她說,以後她要在京市生活和學習,和爸爸媽媽,爺爺奶奶,還有姐姐和弟弟一起。

她很少回京市,除了姐姐,和京市其他家人相處的時間不多。

可他們都是她的家人呀,是最親近的家人。

她花了很長的時間,精心給爸爸媽媽他們都織了毛衣。

懷着忐忑和緊張的心情,她回到京市家裏。

可是一切和她想像的不一樣,也和姥姥說的不一樣。

姥姥說,爸爸和媽媽他們都很愛她,會對她很好。

不過爸爸整天都忙工作,很少回家,媽媽也經常和別的阿姨出去。

姐姐一直對她很好,可是姐姐忙着學習和工作,經常出國。

爺爺和奶奶對她的态度很冷淡,他們更喜歡弟弟,每天只關心弟弟吃了什麽,穿了什麽。

她和弟弟是雙胞胎,也很喜歡弟弟。

只是弟弟不喜歡她,經常很兇狠的沖着她吼,用力把她推開,不讓她碰他的東西,說她不是他的姐姐。

弟弟說,他沒有這麽蠢這麽呆的姐姐,還把她一針一針,織了很久的毛衣,毫不猶豫地扔進垃圾桶裏。

一切都和姥姥說的不一樣。

除了姐姐,家裏好像沒有什麽人歡迎她,在意她。

家裏人不喜歡她,京市那些人也不喜歡她。

他們都說她土土的,很呆很傻很蠢,都愛欺負她。

沒有人喜歡她。

……

沈衡心底的厭惡和煩躁漸漸往上湧。

他垂眸,看着阮綿一幅柔弱可憐的模樣,心裏更是煩。

他不可能喜歡這種女人。

沈衡手上的力度又加重了幾分,冷聲道:“說話。”

下巴處被捏得很疼,阮綿從以前的記憶中回過神。

沈衡的臉色和眼神更冷了。

阮綿突然發現,沈衡此刻的目光,和多年前她剛回到京市時,那些不喜歡她、欺負她的人,目光漸漸重合在一起。

甚至,沈衡比那些人還要厭惡她。

她一開始就知道的呀。

為什麽還要因為一些似是而非的舉動,會誤會沈衡喜歡她?

為什麽從以前到現在,她總是記不住教訓?

阮綿眼皮輕顫,嗓音有些小心翼翼地開口:“我知道了。”

沈衡:“知道什麽?”

阮綿輕聲說:“你不喜歡我,永遠不會喜歡我,是我誤會了你的意思。”

她看着沈衡漆黑冰冷的雙眼,嗓音低柔道:“對不起,我以後不會再有這種想法了。”

她再也不會誤會沈衡喜歡她。

聽了她的話,沈衡心底的煩悶沒有絲毫減退,反而有愈演愈烈的傾向。

他松開手,動作粗魯地把阮綿從懷裏推出去。

阮綿被他推得跌到在床上,肚子墜着疼。她疼得臉色泛白,下意識擡頭看向他。

沈衡轉身離開病房。

從頭到尾,眼神再也沒落在她身上。

“砰”的響聲,門被用力關上。

阮綿怔了會,重新躺回床上蓋好被子,盯着天花板發呆。

肚子很疼,一抽一抽的,吃的藥好像沒什麽用。

阮綿躺在床上,按着肚子翻來覆去,疼痛也沒有減輕半分。

真疼呀。

阮綿迷迷糊糊地想,以後真的不能亂吃東西,疼死了也沒有人關心她。

第二天。

阮綿吃了藥,肚子總算沒這麽難受。

配合醫生做了一系列的檢查,确定身體沒什麽大礙後,她拿着藥準備出院。

醫生攔住她:“沈太太,您要出院是沈總的意思?”

阮綿怔了怔,搖頭:“我自己要出院。”依誮

醫生神色遲疑道:“沈太太,不如您先和沈總聯系。”

“不用了,”阮綿道,“我的事和他無關。”

……

阮綿沒有立即離開醫院,她去看沈爺爺。

病房裏。

沈爺爺精神看着不錯。

阮綿道:“爺爺,您什麽時候出院回家呀?”

想到昨天的事,她不想單獨和沈衡住在一塊,如果沈爺爺回家住就好了。

搬家她不敢,怕沈衡生氣。

沈爺爺眉心微動,輕嘆道:“醫生說還得在醫院裏觀察一段日子,年紀大了,身體就是會經常出現毛病。”

阮綿聽了這話,臉色緊張道:“那爺爺還是聽醫生的話,在醫院裏再觀察一段時間。”

沈爺爺随意和阮綿聊起了天。

阮綿剛開始還有些低落的情緒,和沈爺爺聊了會,心情漸漸放松。

突然,沈爺爺話題一轉,道:“綿綿,昨晚沈衡送你來醫院了?”

阮綿點頭。

“還記不記得,爺爺那天和你說的話?”

阮綿臉色微微茫然。

沈爺爺聲音溫和:“給沈衡生孩子的事。”

阮綿臉色微僵:“爺爺,我……”

沈爺爺擺了擺手,阻止阮綿将要說出口的話。

“綿綿,沈衡因為小時候的經歷,對異性一直很排斥,他既然選擇和你結婚,你在他心裏肯定和別人不一樣。”

阮綿微微低着頭。

不一樣嗎?其實是一樣的,沈衡選她,只是因為她合适。

可能還因為她很聽話,不敢違背他的話。

因為當初沈衡找上她,就說過他需要一個聽話的妻子。

沈爺爺擱下手中的水杯:“沈衡小時候過得不好,他爸和他媽那兩個人……”

他的話頓住。

阮綿看着沈爺爺。

沈爺爺搖搖頭,沒有細說以前的事,只嘆氣道:“沈衡小時候很長一段時間,經常被他媽媽鎖在櫃子裏。”

鎖在……櫃子裏。

阮綿身體猛然顫了顫,手腳剎那冰涼。

她眼前逐漸有些發黑,耳邊響起“咚”、“咚”的聲音。

她敲打了一遍又一遍,手都敲疼了,也沒有人出現。

那裏真的很黑。

很安靜。

除了自己過快的心跳聲,她什麽都聽不見。

就像、就像……

“綿綿?綿綿?”

阮綿擡着頭,眼神慢慢聚焦。

她茫然道:“沈爺爺。”

沈爺爺看了眼她額頭上冒出的冷汗,關心道:“身體不舒服?”

阮綿扯了扯嘴角:“爺爺,我沒事。”

……

離開醫院,阮綿還是回到沈衡的私人別墅。

她思來想去,終究沒勇氣搬出去。

算了。

反正再過不久,她和沈衡就會徹底沒關系,成為陌生人。

這天,沈衡沒有回家,阮綿悄悄松了一口氣。

在醫院裏發生那樣的事,沈衡态度突然大變……也不對,他對她的态度一直都是這樣,從沒變過。

是她越界了,又太笨誤會他的意思。

阮綿不願再面對沈衡。

肚子一直抽着疼,前一天沒休息好,導致阮綿精神很不好,晚上早早便入睡。

白天在醫院聽了沈爺爺的話,讓阮綿記起以前一些不好的事。

她整個晚上都在做夢。

夢裏和那天晚上一樣,又黑又冷。

她手上不停敲打着,指甲摳得生疼,嗓子都喊啞了。

陪伴她的只有黑夜,和她自己仿佛要跳出胸腔的心跳聲。

還有隐隐約約的風聲。

很可怕的風聲。

手敲累了,嗓子喊疼了,她才漸漸停下,冷得蜷縮成一團。

……

從夢裏醒來,阮綿出了身冷汗。

桌上小臺燈的光,今天格外昏暗。

阮綿總覺得房間裏黑得過分,她呼吸漸漸重了,胸腔有些疼,透不過氣。

“啪”的輕響,阮綿打開燈。

瞬間,整間房被燈光充盈,亮如白晝。

阮綿從床上坐起來,平複“怦怦怦”的心跳。

下半夜,她呆呆的坐着直到天亮,都不敢再合眼。

第二天,沈衡沒有回家。

第三天,沈衡依然沒有回家。

連着三天,沈衡都沒有回來,而阮綿已經做了三天的噩夢。

因為休息不好,吃得也少。她看上去神色憔悴,整個人好像瘦了一圈。

這天下午。

阮綿實在太困,撐不住趴在床上打了個盹。

這麽一小會時間,她還是做了噩夢。

這次夢裏的感覺特別真實。

阮綿好像又回到那天,胸腔疼得要炸,已經呼吸不上。

她能感覺到,自己快要死了。

可能她已經死了,不然為什麽會聽見腳步聲呀?

她蜷縮成一團。

聽着越來越靠近的腳步聲,阮綿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咔”的響聲,櫃子的門被人用力打開。

光照了進來。

迎着光,阮綿察覺到面前站了個人。

很高的人。

她意識模糊,看不清對方的臉,只迷迷糊糊感覺到臉被人拍打了幾下。

然後她被抱了起來。

“叔叔……”

--

“叔叔……”

“咚”。

阮綿從床上掉下來。

她趴在地上好一會,才從夢境脫離出來,慢吞吞地從地上爬起來。

看了眼桌上的鬧鐘,時間是下午六點三十分。

阮綿換了身衣服,下到一樓。

剛從樓梯下來,她看見從外面進來的沈衡。

兩人目光相對。

沈衡朝着她的方向走過來。

阮綿低下頭,默默地往旁邊挪了挪,沒有擋住他的去路。

沈衡經過阮綿身邊時,在她面前停下。

他垂眸盯着她。

才四天不見,這個女人神色就焉焉的,眼下烏青嚴重,人也瘦了一圈。

仿佛被誰虐待了。

本來就瘦瘦小小的一團,現在看着愈發瘦弱矮小。

阮綿一直低着頭,察覺到沈衡停了下來,她又往旁邊挪動腳步。

只是這次她才挪動兩下,手臂被人抓住,用力拽了過去。

阮綿撲進沈衡的懷裏,聞到他身上的煙酒味。

沈衡幾乎立即伸手,摟住她的腰,把人緊緊抱住。

這幾天,他總是想起在醫院時,阮綿看他的眼神,和她柔柔糯糯的嗓音。

讓他心煩意亂。

現在抱着她,沈衡心底湧出股莫名的滿足感。

阮綿楞了楞,意識到兩人的姿勢問題,開始掙紮着要從他懷裏出來。

“不準動。”

阮綿身體微僵,不敢再動。

沈衡冷冷道:“擡頭。”

阮綿咬了咬唇,緩緩地擡起頭。

她微微偏着臉,沒有看沈衡。

兩人之間安靜下來,誰也沒有說話。

直到阮綿下巴處微疼,臉被人掰了過去。

沈衡盯着她憔悴蒼白的臉色,心頭湧起無名怒火。

“誰欺負你了?”

阮綿嗓音低低的道:“沒有人欺負我。”

沈衡:“臉怎麽回事?”

他指腹輕撫過她眼下的烏青。

本就長得一般,現在看起來更是醜。

醜得他心煩。

阮綿僵着身體,臉不自在地撇開,不想讓他碰。

可惜她力氣小,根本避不開沈衡的手。

迎着他逼視的目光,阮綿悶聲道:“這幾天沒睡好。”

沈衡:“理由。”

阮綿不想和他說這些事。

明明幾天前,他們在醫院才鬧了不愉快,現在應該是處于“冷戰”期。

可是為什麽沈衡面對她時,态度能這麽理所當然、沒有絲毫芥蒂?

沈衡煩道:“說話。”

阮綿心裏是生氣的。

她悶悶不樂道:“做噩夢了,所以沒睡好。”

沈衡手扶在她的腰上,冷聲道:“幾歲了?”

阮綿沒吭聲。

“幾歲了?”沈衡擡了擡她的下巴。

阮綿:“……22。”

她知道,這個男人肯定又想罵她,這麽大了還會因為做噩夢睡不着。

他一直就看不慣她。

看不慣她的一切。

阮綿在他說話之前,開口道:“你又想罵我對不對?罵我沒用,這麽大了還會被噩夢吓到,我知道自己沒用,不需要你說。”

沈衡眼神冷淡地看着她。

阮綿掙紮了幾下,他的手還是牢牢地搭在她的腰上。

阮綿:“你能不能松開我?”

沈衡:“不松。”

阮綿幾天沒睡好,腦袋又暈又疼,不敢也沒精力和他吵。

林管家走過來,看見抱在一起的兩人,溫聲道:“先生,太太,該用晚餐了。”

餐桌前。

阮綿随便吃了點東西,就放下筷子準備離開。

沈衡看了眼她碗裏剩下的大半米飯,冷聲道:“吃完。”

僵持片刻。

阮綿吸了吸氣,重新拿起筷子。

好不容易吃完晚飯。

阮綿轉身就上樓,回自己房間。

她簡單洗漱完,換上睡衣,看着窗外漸漸昏暗的天色。

阮綿已經被噩夢折騰了幾天沒怎麽合眼,現在她困得腦袋昏沉沉的,只希望今天能睡個好覺。

揉了揉酸澀的眼睛,阮綿準備上床睡覺。

突然。

“咔”,“咔”的聲音,鑽進阮綿耳朵裏。

是門鎖轉動的聲音。

阮綿楞楞地擡頭,看見沈衡進了她的房間裏。

她昏沉沉的腦袋還在發愣,整個人就被沈衡抱住,腦袋被他按入懷裏。

又是這樣。

明明兩人只是協議婚姻關系。

他曾經那樣冷漠地說,不讓她和他有肢體接觸。

他也說過,不會喜歡她。

她沒有任何值得他喜歡的地方。

既然不喜歡她,那麽讨厭她,憑什麽總是抱她?

阮綿心裏委屈又生氣。

她困得睜不開的雙眼,瞬間睜大,用盡全身力氣,把沈衡推開了。

阮綿接着後退幾步。

沈衡一時不察,被她掙脫開。

他冷沉着張臉,不耐煩道:“過來。”

阮綿軟糯的嗓音堅定道:“我不過去。”

腦袋又暈又疼。

她只想好好睡一覺,這個男人為什麽要來煩她。

她覺得很生氣,特別生氣。

阮綿直直地盯着他,原本想罵他。

可是她從小到大,都沒罵過人,也沒和別人吵過架。

阮綿憋紅了張臉,找不出罵人的詞,最後聲音軟綿綿道:“沈衡,我也不喜歡你,請你以後不要再随便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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