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額頭上被磕碰到的地方,瞬間紅腫起來,隐隐約約的很疼。

阮綿卻顧不上額頭上的傷口,擡起手虛虛地扶着櫃子,渾身都在顫抖。

她手上的力氣似乎在瞬間被抽幹,額頭上的汗越冒越多,喉嚨仿佛被什麽東西堵住,幾次張開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櫃子外面。

路靜雯把阮綿推進櫃子裏時,順手把她背着的小挎包拽了過來。

她看了眼裏面的手機,把小挎包随意丢到地上。

路靜雯靠着櫃子坐下。

她眼裏有着興奮,聲音很歡快道:“阮綿,你在聽嗎?我知道你肯定在聽。”

路靜雯高興道:“害怕嗎?你很害怕吧?我聽說你當年被關在櫃子裏整整一夜。真可憐啊,一個有錢人家的二小姐,被關着一整夜竟然都沒有人發現。”

“阮綿,我以前真的很羨慕你,知道這件事後覺得你也沒什麽好羨慕的了。一整夜呢,看來在你的家人心裏,根本不把你當回事嘛。”

阮綿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汗水浸得濕透,模糊中聽到路靜雯的話。

她說,她的家人根本沒把她當回事。

是呀。

路靜雯說的是事實。

她一直都知道的,除了姐姐,在其他人眼裏她是可有可無的存在。

現在天還沒黑,櫃子裏隐約中還透着些光,可阮綿只覺得整個櫃子裏都是黑的,沒有一絲光亮。

阮綿背部抵在櫃子上,呼吸漸漸粗重,腦子開始有些混沌。

那天是下午。

阮綿和同學分別後,撐着把小雨傘走到校園門口。

平時接她上下學的司機不在。

阮綿正疑惑,一輛車開到她面前停下。車窗緩緩降下,露出丁燃的臉。

“小土妞,上車。”

丁燃探出腦袋,沖着阮綿喊。

阮綿不想和丁燃在一塊,她後退兩步轉身就走,。

可是她才走了沒幾步,頭發就像往常一樣被丁燃拽住。

“跑什麽?”丁燃很不高興,拽着她的頭發力氣很大。

阮綿頭發被他扯得生疼,悶哼了聲小聲道:“丁燃哥哥,疼。”

丁燃臉色兇狠道:“下次看見我還跑不跑?”

阮綿搖頭:“不跑了。”

丁燃松開手:“上車。”

阮綿摸着腦袋,跟着他上了車。

不過很快她就發現不對勁,車子根本不是往家裏的方向開。

阮綿緊張道:“我們要去哪?”

“去個好地方,”丁燃語氣興奮,“怕什麽?你弟弟也在呢。”

弟弟也在呀。

阮綿原本害怕不安的心,瞬間不怕了。

到了丁燃口中的好地方,阮綿才發現這裏是一座廢棄的別墅。

她滿臉疑惑地跟着丁燃進入別墅裏,跟着他上了二樓。

這裏,已經站着一群人,都是京市圈子裏的二代三代。

阮承風也在。

看見弟弟時,阮綿松了一口氣。

有人問:“你們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嗎?”

衆人搖頭。

丁燃嗤笑:“不就是沈家以前的住宅?聽說沈衡和他媽媽經常住在這裏。”

“那這裏為什麽會荒廢了啊?附近也沒什麽人住。”

其他人不知道這件事,他們都看向丁燃。

畢竟誰都知道,沈衡和丁燃他大哥關系好。關于沈家的事,丁燃肯定知道。

丁燃點了根煙,抽兩口才道:“沈衡爸媽感情出了問題,他媽媽帶着七歲的他準備一起跳樓。後來不知道為什麽,只有沈衡媽媽一個人跳了。”

“哦,聽說沈衡就看着他媽媽跳下去,沒報警也沒找大人。第二天他爺爺過來時,他就坐在他媽媽的屍體旁邊,臉色很平靜。”

阮綿聽說過沈衡的事,對這個名字印象深刻。

自從她回京市,就經常從別人口中聽到沈衡多厲害,就和她姐姐一樣聰明。

關于沈衡小時候的事,她還是第一次聽。

衆人說了會話。

丁燃看着旁邊那個大櫃子,眼珠子轉了轉,喊了聲:“阮綿。”

阮綿擡頭看着他。

“看見那個櫃子了嗎?”丁燃指着櫃子,“你進去吧。”

阮綿茫然道:“我為什麽要進去呀?”

“問那麽多幹什麽?”丁燃把煙丢到地上,擡腳碾了碾,“和你玩游戲啊。”

阮綿看了看櫃子,心裏有些抗拒。

她不想進去。

丁燃道:“你弟弟在啊,怕什麽?”

阮綿看向旁邊的弟弟,眼神有些小心翼翼。

阮承風不耐煩道:“讓你進去就進去,磨磨蹭蹭的幹什麽?真煩人。”

丁燃走過去,把她的書包拿下來,推了她一把:“快進去。”

阮綿沒再說什麽,乖乖的進去。

她剛進去,就聽見“啪”的一聲巨響,櫃子的門被關上了。

阮綿臉色呆了呆,又聽見“咔”、“咔”的幾聲輕響,好像是什麽東西被鎖上的聲音。

她反應過來,急得用力推櫃子的門。

沒能推開。

“丁燃哥哥,丁燃哥哥,”阮綿用力拍打櫃子的門,“你把門打開呀。”

她喊了幾遍,丁燃沒有回她的話。

阮綿又喊:“承風?承風你把門打開呀。”

阮承風眉頭皺得死緊,不大高興道:“誰讓你鎖門的?快打開。”

丁燃攬着他的肩膀,嘻嘻哈哈道:“哎呦,乘風你是在擔心阮綿嗎?也對,就算她從小在小鎮上生活,人又土又傻,可是她畢竟是阮家的人,是你的親姐姐啊。”

阮承風臉上閃過難堪,神情非常不好:“她才不是我姐,我沒有這樣的姐姐。”

他跑上前,踹了幾腳櫃子:“喊什麽?吵死了。”

阮綿聽見他們說的話,拍門的動作停下。

她安靜下來。

沒事的,再等等就好,一會他們就會把櫃子的門打開。

就像以前一樣。

這些人每次捉弄她都是這樣。

可是這一次,阮綿等了好久,等到的是漸漸遠去的腳步聲。

櫃子的門沒有被打開。

阮綿遲疑着推了推,推不動。

“丁燃哥哥?”

阮綿喊了幾聲,沒回應。

“承風?承風你在嗎?”

依然沒回應。

四周安靜得可怕。

阮綿心裏慌了起來,不停地拍打着門。

“承風,承風,你開門。”

“丁燃哥哥,丁燃哥哥。”

“你們別鬧了,我害怕。”

她一遍遍地喊他們的名字,手被拍得很疼。

除了風聲,還是沒有任何回應。

……

“阮綿,我先走啦。看看這一次,你會不會依然需要在這裏呆上一整夜,會不會有人記得你。”

“我很期待啊。”

路靜雯的聲音,把阮綿從以前的記憶中拉回來。

随即,她耳邊響起漸行漸遠的腳步聲。

阮綿張了張嘴,發不出任何聲音。

她整個人都蜷縮起來。

好黑啊,黑得她看不清眼前任何東西。心髒怦怦地跳着,胸腔處好像要炸開了。

非常難受。

那股已經刻進骨子裏的恐懼感,在這一刻将她淹沒。

阮綿擡起手,放在櫃子的門上。

門并不平整,坑坑窪窪的。

阮綿手指無意識地用力摳起來。

一下又一下,摳得她手指發疼,神情恍惚。

阮綿耳邊響起路靜雯離開前說的話。

她想,不會有人記得她。

--

沈衡簽完手上的合同,看了眼腕表。

已經接近下午六點。

本來他今天不準備回去,只是阮綿得寸進尺,實在是太不聽話。

他就不能對這個女人太好,得回去好好教訓她。

以後,阮綿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會是他的情人,他要讓她安分守己,乖乖聽話。

沈衡拿起一旁的漫畫書,翻開繼續往下看。

果然是小女生的作品,劇情天真幼稚。

沈衡看着,眼前突然閃過阮綿的臉。

心情莫名不錯。

他拿出手機,想看看她此刻在哪。

沈衡在阮綿手機上安裝了定位追蹤軟件,他想時刻掌握阮綿的行蹤。

無論她在哪,他想知道的時候必須清楚。

沈衡打開手機,調出相關界面。

看清阮綿所在的位置時,他臉色頓住。

……

阮綿的反應變得遲鈍。

十根手指疼得雙手發顫,她才停下手中的動作,緩緩低下頭。

視線模糊。

阮綿看不清此刻她手指的狀況,卻也能通過痛感推斷出來肯定和以前一樣。

她聞到了股血腥味,很淡。

手上是不是受傷了?阮綿楞楞地想着,雙手垂了下來。

她蜷縮到櫃子的門邊上。

阮綿不知道自己在這裏呆了多久。

在櫃子裏的時間越長,她的思緒越混亂,腦袋越是遲鈍,身體越來越冷,呼吸逐漸粗重。

沒有人會知道她在這裏,就和幾年前一樣。

不,也不一樣的。

阮綿迷迷糊糊地想起一個人,那個救了她的叔叔。

那個叔叔呀。

她一直想知道幾年前是誰救了她,想和叔叔說聲謝謝。

可惜她找不到人。

當年的醫生說,對方沒有留下任何信息。

她這輩子可能都不會知道叔叔是誰,也不能親口和他說聲“謝謝”了。

因為她不會再像幾年前那麽幸運。

阮綿覺得自己渾身都有些僵硬。這次,她真的會死吧。

也好。

以後她再也不用擔心周契的事情。

她的思緒開始混亂。

腦海裏閃過很多事情,最後出現的是沈衡那張不耐煩的冷臉。

阮綿意識模模糊糊的,她好像又回到幾年前。

有腳步聲,有“咔”的響動,櫃子門被打開的聲音。

眼前好像出現了光,有人出現在她面前。

阮綿努力睜開雙眼,擡起手緊緊抓住眼前人的衣服,低聲呢喃:“叔叔……”

手上的衣服被緊緊拽住,沈衡低下頭。

原本纖細的白皙,指甲修剪得整齊好看的手,已經完全變了樣。

他喜歡的那雙漂亮的手,指甲斷了,白皙的手指上沾着點點暗紅色的血。

沈衡彎腰把她抱起來,雙手輕顫。

--

阮綿覺得自己又在做夢。

這次,她夢到幾年前救過她的叔叔。

阮綿很努力地睜開雙眼,想看清楚叔叔的臉。

最終,她只看見叔叔的側臉。

冷硬,不近人情,還是一張很熟悉的側臉。

是……是沈衡。

阮綿雙眼瞬間瞪大,沈衡那張臉漸漸清晰起來。

“叔叔……”

“沈、沈衡……”

阮綿緩緩地睜開雙眼,腦袋昏昏沉沉,一時不知道自己在哪。

她盯着純白色的天花板看了良久,思緒才一點點清晰。

這裏是醫院。

她被路靜雯鎖在櫃子裏,當年那個叔叔好像又出現了。

阮綿已經看清楚那張臉,那個叔叔是沈衡。

怎麽可能是沈衡呢?

“醒了?”

阮綿一愣,緩緩轉過臉。

沈衡坐在床邊,臉色很平靜。可是阮綿能感覺出,他此刻的心情非常、非常地不好。

阮綿眼神恍惚。

眼前這張冷冰冰的臉,真的和夢裏救她的叔叔那張臉,慢慢地重合在一起。

阮綿張了張嘴,吶吶道:“沈、沈衡,你在這裏呀。”

聽見自己低沉又沙啞的聲音,阮綿吓了一跳。

她臉色微微窘迫地問:“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沈衡神态冷漠道:“兩天一夜。”

阮綿聽着他冷淡的聲音,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慢騰騰地從床上挪起來。

她睡得太久導致身上酸軟乏力,靠着床緩了好一會才恢複些許精神。

阮綿擡頭,看向坐在床邊的沈衡。

好冷呀。

他的臉色有些陰沉,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

阮綿想問那個救她的叔叔是不是他。可是看着他的冷臉,她心裏覺得害怕。

沈衡倒了杯溫水,遞到阮綿面前。

阮綿擡手想接,結果看見她十根手指頭上,都纏着層薄薄的紗布。

沈衡目光落在她的手上,眼神瞬間陰沉可怕。

他把杯子遞到她嘴邊,臉上沒什麽表情道:“喝。”

阮綿不敢反抗他的意思,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喝着水。

一杯水喝完,她覺得幹澀的喉嚨舒服不少。

沈衡剛放下手中的水杯,他的手就被抓住。

“沈衡,”阮綿輕輕抓着他的手,“我有件事想問你。”

沈衡看着她,沒說話。

阮綿鼓起勇氣,小聲道:“是不是你把我從櫃子裏抱出來的呀?”

沈衡:“嗯。”

阮綿心跳有些快,呆呆道:“那在幾年前,就是在我十三歲那年,把我從櫃子裏抱出來的人是不是也是你?”

沈衡:“嗯。”

阮綿徹底愣住。

那個救她的叔叔,真的是他。

阮綿有好多話想對他說,可是話到嘴邊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她腦子一懵,埋在心裏多年話說了出來:“叔、叔叔,謝謝。”

沈衡冷着臉:“不準喊叔叔。”

阮綿反應過來,臉色紅了一片,小小聲道:“沈、沈衡,謝謝,謝謝你兩次救了我。”

沈衡把她的掌心握在手裏。

十根手指頭上纏着的紗布,讓沈衡眼神愈發冷。

阮綿剛醒,知道沈衡是當年救她的叔叔,她有很多話想和他說。

可是才說了會話她神色就有些倦怠,看着沈衡她心裏只覺得從未有過的安心。

阮綿坐在床上睡着了。

“叔叔……”

她呓語出聲。

沈衡動作極其輕柔的把她放回床上,給她蓋上被子。

他離開病房。

安鳴已經等在病房的門口不遠處。

看見沈衡,安鳴立即道:“沈總,事情查清楚了。”

沈衡拿出一根煙。

安鳴道:“路靜雯是阮小姐的高一同學,前段時間她到監獄裏探望一個叫周契的男人,那人是她和阮小姐的班主任。”

沈衡擡起頭。

安鳴道:“阮家人當年做了不少功夫,刻意抹去一件對阮小姐不大好的事。”

沈衡看了他一眼。

安鳴斟酌道:“周契坐牢是因為強-奸未遂,受害者是阮小姐。還有一件事,周契當時在實施犯罪時,被阮小姐捅了幾刀。”

沈衡臉色微頓,他眼前突然閃過阮綿那雙手。

瘦弱,白皙幹淨。

她手上的力氣非常小,連氣急的時候打他,都綿軟無力。

那樣嬌氣、膽子小的女人。

沈衡手背上青筋直跳,心底升起股躁意和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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