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那件事發生在游海亦八歲的夏天。
游正凱剛向整個集團宣布了他是繼承人。
8歲的游海亦,看到周圍都是上了年紀的股東，有點緊張，伸手去抓旁邊筆直站着的游晟的手。
卻被甩開了。
游海亦怔住,看他。
十六歲的游晟,臉上帶着挑不出錯的微笑，只是，再也沒把眼神放到他身上。
游家同齡的孩子不多，平時只有游晟帶着游海亦玩。
游晟不理他了,他就成了孤家寡人一個。
悶悶不樂地過了幾天,在一個陽光特別燦爛的日子裏，游晟主動來找他，帶他去主題樂園玩。
那天游海亦還有鋼琴課。
游晟趴在床邊蠱惑他：“就逃課一下午,沒關系的。你不是一直想去主題樂園嗎？”
小孩子還是抵不過玩心，他在游晟的幫助下，翻窗子逃出游家大宅。
一路上,日光耀眼，主題樂園五彩缤紛,那是格外的快樂的一天。
游晟牽着他的手，把他從主題樂園的後門拉了出去。
慘白烈日下,游海亦被游晟拽住手腕,氣喘籲籲地跟着他。
“哥哥,你要帶我去哪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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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好玩的地方,海亦你一定會喜歡的。”
主題樂園後門,有一座廢棄的工廠，在樹木的掩映下,磚紅色的廠房時隐時現。工廠外面，有一條廢棄的排水溝,大概有半人高這麽深，已經幹涸多年，水溝的磚縫中長出許多野草，散發着淡淡臭味。
游海亦敏感地覺得今天的哥哥很古怪，他不肯走了，掙紮着讓游晟松手，卻被游晟推進了水溝裏。
游海亦身上沾滿泥土，膝蓋擦傷，很是狼狽。
他逃跑，掉在水溝邊緣的樹枝挂住他的衣服，他用力甩掉，聽見布料撕拉的聲音。但他沒時間在意這些。
因為游晟也跳下了水溝。
“可愛的弟弟，你躲什麽呀。”
他的聲音清朗，語氣平和優雅，就像以前幫游海亦輔導功課時一樣。
游海亦只覺得背後發麻。
這是他第一次發現這個哥哥的真面目。
水溝被亂石堵住，游海亦爬不過去，他抓起石塊砸游晟。
游晟不避不閃，抓住他，掐住了他的脖子，惡狠狠地：“如果不是你爸爸，我爸爸也不會只是私生子了。如果沒有你，繼承人的位置就是我的了。”
“我一定要為我爸爸報仇，同樣是爺爺的孩子，憑什麽我是活在陰溝裏的那一個。”
“弟弟，你看我為你挑選的人生最後一站不錯吧，你也應該嘗嘗在陰溝裏的味道。”
游海亦拼命掙紮，但是根本無法從比他大八歲的游晟手下掙開。
幸好有對路過的情侶，聽見聲音往這邊走來，游晟發現有人來，逃走了。
好心的情侶把游海亦從排水溝裏救出去，問他發生了什麽。
但游海亦卻暫時失語。
事件發生後，他的ptsd很嚴重，差點自閉。
孫英時看不下去，把他帶回國內。
繼承人的事情只能暫時擱置。
後來游晟出車禍，膝蓋以下截肢，游海亦只送了問候的賀卡，本人沒有前去。
如果他去了，只會令游晟更不高興：
“憑什麽你出生就擁有了一切？”
“你是來嘲笑我的？看見我永遠站不起來，你一定很開心吧。”
“你又贏了，游海亦。”
“我真該在你八歲時就把你掐死。”
……
游海亦驚醒，後背一片涼。
助理站在旁邊，神色有點擔憂。
游海亦眨眨眼，才發現他在自己辦公室的躺椅上睡着了。
剛才那個夢太真實，他一時緩不過神來。
助理告訴他今天要在股東大會上正式介紹自己。
“過了今天，股東們都會認可你作為繼承人的身份！”助理喜形于色。
游晟也會在股東大會上。
這是繼那次事件後，他們第一次見面。
游海亦攤開手掌，發現手心有點濕了。
博物館，游晟被護工推着，正要離開，姜旖夢攔住他。
游晟微微仰頭：“姜小姐，有什麽事？”
姜旖夢神情嚴肅：“去向游海亦道歉。”
游晟饒有興趣地挑了下眉：“哦，我不知道有什麽事需要向我的弟弟道歉呢。”
他擺擺手，示意護工繼續推。
姜旖夢一把抓住輪椅的把手。
身高快兩米的黑人護工不想理她，卻發現，他竟然絲毫推不動輪椅。
游晟這才又給了姜旖夢眼神：“你到底想怎樣？”
姜旖夢皺眉：“你們違背他的意志，強迫他做不喜歡的事情，這是不對的！”
游晟：“如果他喜歡的事情，毫無意義呢？據我所知，弟弟在去年的表演中受傷，已經沒法繼續做偶像了，他在娛樂圈根本毫無價值。”
“怎麽會……”
游晟轉過身：“我那個控制狂弟弟，他把你當成自己已經毀掉的夢想的影子，你是不是被他洗腦了？”
“你胡說些什麽？”
游晟眼神示意護工攔住姜旖夢，按了輪椅開關，要離開。
護工擋在姜旖夢面前：“女士，夠了。”他像堵城牆一樣，一般的男人都無法推開。
然而，他被姜旖夢抓住手腕時，卻覺得腕骨都要被捏碎了，劇痛下。高大的護工失去重心，趔趄幾步，被眼前這個看起來纖弱的女生拉開半米。
姜旖夢作為僵屍，擁有比人類多幾倍的力量。
對此一無所知的護工陷入了自我懷疑：某國人人均會武術是真的。
解決掉護工，姜旖夢再次攔住游晟，她把手撐在兩個輪子上，游晟動彈不得。
姜旖夢氣勢十足：“我要和你打賭，如果我在這裏的音樂節目上拿到10個冠軍，就說明，游海亦沒有利用我！而且……”
“而且什麽？”
“游海亦的工作是有價值的！”姜旖夢揪住游晟的衣領，“如果你只是想利用他實現自己的野心，我絕對不會讓你得逞！”
游晟怔了證，接受了。
看着姜旖夢遠去的背影，他摩挲着手上的戒指，輕笑：“小姑娘倒是有趣，可海亦他，能克服對我的恐懼嗎？”
姜旖夢憋着一股氣回到保姆車，回酒店路上，她掏出手機，發消息給游海亦：
“我挑戰你，我一定會成為頂流的。那樣就說明我沒有被你影響，你也可以不用被別人影響。
你不要被任何人改變，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這條信息，穿過繁華城市的上空，進入高聳入雲的寫字樓。
無人的辦公室裏，游海亦的手機兀自響了一聲，又歸于沉靜。
五分鐘前，他已出發去會議室。
現在，游海亦站在會議室門口，深深吸了一口氣，垂眸，一抹彩色從筆挺的襯衣袖子後面露出來。
那是姜旖夢送他的彩色編織手鏈。
姜旖夢的聲音回響在耳邊：“……希望可以帶給你勇氣。”
他整了整領帶，踏進了會議室。
無數雙探究的視線，落在他身上。
游海亦脊背筆直，在衆人面前亮相。
坐在長長的會議桌另一頭的，游晟也擡起了眼眸。
他笑意盈盈的眼裏，透着一股陰暗的氣息。
游海亦淡定回望。
曾盤亘于他頭頂的毒蛇，他一定會克服。
……
應付完公司的老頭子們，游海亦又陷入了一系列事情，連軸轉忙了好幾天，幾乎和外界脫軌。
他終于得了一絲空閑，想起忘在辦公室的國內的手機，充電後打開，才看到姜旖夢發來的信息。
已經是幾天前的消息了。
那幾行字，游海亦怔怔地看了好久。
心口像被一只手揪緊了一樣。
他用力撐住額頭。
擁有空下來的時間後，他才能正視自己的心情。
他好想她。
想得，生不如死。
姜旖夢答應接下在國外打歌的工作，然後，她和成員們忙于歌曲的改編和練習，活得比練習生時還累。
表演的前一天，連日超強訓練後，疲憊的成員們睡得不省人事，姜旖夢卻輾轉反側，游海亦對她惡聲惡氣的樣子，細心地照顧她的樣子，舞臺上的樣子……種種畫面萦繞在她腦海裏。
把她的心情變得越來越奇怪。
睡不着，她打開sea的主頁，sea在留下【bye】後，就再也沒有更新過了。
姜旖夢的手指摩挲着主頁上sea的頭像——
好久沒有聽到他的聲音，好久沒有感受過他的體溫了，他有沒有好好吃飯，好好睡覺……
姜旖夢木然的情感世界，竟然揚起了惆悵的浪花。
她留言：
【很喜歡sea的歌，等你回來。】
關了手機，姜旖夢閉上眼睛。
決勝的日子，就是明天了。
這10個冠軍，她一定要拿到。
……
一個月後。
游海亦和沈熙約飯。
等餐時，沈熙滑手機，突然感嘆道：“哇，moonist拿到了十個冠軍，姜旖夢居然真做到了。”
沈熙念出海外媒體的報道：
“最受期待的女子偶像組合！剛獲得大賞的女歌手姜旖夢令人驚嘆！姜旖夢在海外也有人氣了。”
游海亦心中一動，表情卻淡淡的，繼續攪動咖啡：“恭喜。”
沈熙眼睛彎了彎：“聽說她這麽拼是因為和游晟打賭，所以才留在海外開拓市場。”
游海亦皺眉：“游晟對她出手了？”
沈熙心說：你小子怎麽也遲鈍起來了，他幹脆說得直白一點：“這倒沒有，姜旖夢聽說游晟逼你回來，才去和他打賭的。”
游海亦正在攪拌咖啡的手一抖。
沈熙又說：“你不去看看她嗎？”
游海亦垂眸，神色冷靜：“算了，沒有我，她會更耀眼。”
沈熙內心嘆了口氣，摸了下鼻子：“她為了贏10個冠軍，聽說每天都練習到淩晨，又遇到繁忙的行程，脆弱的小身板終于支撐不住，受傷了，畢竟這麽短的時間……”
游海亦把信用卡拍在桌上，起身穿上外套。
沈熙驚訝：“你幹嘛去？”
“這段飯我請，我有急事先走了。”
游海亦像一陣風一樣離開了餐廳。
沈熙看了看周圍一對對吃飯的人，又看了看空蕩蕩餐桌：……我做什麽要當這個紅娘給自己喂狗糧。
游海亦離開餐廳，開車前去姜旖夢所住的酒店。
這個時間，路上堵車嚴重，再次被卡在車流中時，他恨恨地拍了下方向盤。
游海亦心急如焚，但無可奈何，滿腦子都是姜旖夢。
那個笨蛋，工作起來一直都像不要命一樣，有那麽喜歡工作嗎？
甄選的時候，拍攝綜藝的時候，這次，還和游晟打賭要贏10個冠軍，也不知道她為了什麽。
突然，一個想法擊中了游海亦，并且快速攫取他的心神。
他發現，姜旖夢變得拼命的時候，都是因為他的事。
游海亦用手背捂住嘴。
不，不會吧？
他陸陸續續想起和姜旖夢相處的一些片段。
木頭一樣的她，有時候會驚慌失措，有時候又會露出憂傷的表情，看她的時候，她會躲開視線……
姜旖夢在意的不止是工作。
還有他。
在她心裏，他擁有一席之地。
刺耳的喇叭聲打破他的想法，游海亦才發現，車流不知何時動了，他連忙腳踩油門，繼續前進。
他邊開車，邊難以置信地想：
這種像夢一樣的好事，居然真的發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