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翌日, 葉瀾玄帶蕭鼎之和童子去了無極峰。
這是蕭鼎之拜師以後第三次來主峰,頭兩次沒正眼看過無極殿,這回細看确實巍峨雄偉, 當得起修仙界第一大殿之贊譽。
造這座大殿的工費一大半由葉瀾玄所出, 他的銀錢來自何處, 不言而喻。
蕭鼎之越看越介意, 醋意持續發酵,實在忍不住,悶聲道:“那些金玉何時處理?”
葉瀾玄此刻像個大領導, 負手保持端莊儀态, 頻頻與向他行禮的弟子點頭致意。
蕭鼎之的聲音沉悶且輕微,他沒聽見。
話出無回應, 蕭鼎之轉頭, 聲音大了些:“問你話。”
這句葉瀾玄聽見了:“什麽話?”
蕭鼎之盯着他,別扭地不想重複。
葉瀾玄觀他神色不對,眨眼道:“怎麽氣呼呼的?你問什麽了?”
背着巨大包袱的童子見勢不妙, 說:“哥哥問主人金玉何時處理。”
“什麽金玉?”葉瀾玄有點懵, 想了想,恍然大悟,“儲物間裏的那些嗎?就這幾日便一一退還。”
蕭鼎之臉色并沒多好,還別扭地沉着眉眼。
相處這麽久, 葉瀾玄知道耍脾氣的薩摩耶該怎麽哄, 垂下雙手, 翹起小拇指在蕭鼎之的衣袖上勾來勾去。
蕭鼎之墨瞳微轉, 絲毫不為所動, 甚至甩了甩衣袖,将手背到身後。
這是咋了?好好的怎麽突然翻臉了?
葉瀾玄不知無極殿令蕭鼎之觸之傷情, 只曉得他無緣無故生地生悶氣。
葉瀾玄側頭靠近他,輕聲問:“早間你還精神爽朗,怎忽然變了臉?不想來無極峰?先前與你玩笑呢,你在宗門地位不低,不必喚人師兄師伯。”
這話話沒說到點子上,蕭鼎之更氣了,又不能把葉瀾玄怎樣,無辜的大殿成了他的靶子:“無極殿難看,拆了重建。”
葉瀾玄終于知道他生氣的原因了,抖袖伸手,道:“工錢你出。”
蕭鼎之眉眼上挑:“先欠着。”
葉瀾玄一本正經:“工匠鋪子小本經營,概不賒欠。”
蕭鼎之轉身就走,葉瀾玄拽住他的胳膊:“去哪?”
“取工錢。”
這雷厲風行的性子真是筆直到家了!
葉瀾玄嘆道:“以前的亂麻我會盡快處理好,無極殿雖是衆籌所建,但香火已熏染多年,重建擾神,我們也不常來這裏,你忍耐一下。”
蕭鼎之執着道:“等我取來金錠,你将無極峰的花費一并還了。”
“好。”說到金錠,葉瀾玄好奇得很,“你是不是在哪裏種了根一棵搖錢樹?”
“我不僅種了搖錢樹,還挖到金石玉礦。”蕭鼎之出塵脫俗道,“錢財乃身外之物。”
葉瀾玄:“哦,呵呵,呵呵……”那你還這麽計較!大醋壇子。
不過換位思考,如果蕭鼎之在幾人之間游走不定,自己絕對沒有他這種耐心,出錢出力還傷心。
葉瀾玄發自內心地說道:“蕭蕭,委屈你了。”
蕭鼎之的臉色終于變好了:“肅清過去,我要你的現在和将來。”
一句話把童子的臉都說紅了,停步與他倆拉開距離,不做那多餘的第三人。
蕭鼎之在醋壇子與蜜罐子之間來回切換,正如他所說珍視才會有醋意,是酸是甜自在心中。
葉瀾玄走路都開始飄了,看啥都成雙成對。
進入無極殿,執掌正在上香敬神。葉瀾玄沒打擾他,在近門的位置落座。
執掌做完手頭事,轉身看見葉瀾玄頗為激動,看見蕭鼎之激動秒變驚詫。
執掌大步走下供臺,一雙手擡起又落下:“我正上香祈禱尋真安然無恙地回來,你就出現了,諸神庇佑。”
葉瀾玄起身,從袖袋裏取出一個黑色小瓷瓶,看了眼蕭鼎之,說:“确有神佑此趟才有驚無險,這是送給執掌的小禮物,請收下。”
執掌推拒:“你平安歸來就是最大的禮物,何必破費。”
葉瀾玄說:“執掌為宗門操勞,這是我臨走前允諾下的。執掌風華正茂,怎能一頭白發。”
“是黑發膏啊。”執掌撫了撫自己的頭發,“哎!我并不在意外表,既是尋真的心意……”
“不要就算了。”蕭鼎之手指一勾,葉瀾玄手裏的小瓷瓶來到他手上,“貓兒長大,毛色混雜,正好拿去給它染色。”
“……”執掌的手都伸了一半,這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葉瀾玄扶額,禮多人不怪在蕭鼎之這裏行不通,要就要,不要拉倒。
“徒弟,把藥膏給執掌。”不搭臺階,執掌如何下來。
“你要不要?”蕭鼎之面無表情地問。
“要。”執掌不敢再推辭,蕭鼎之的震懾力誰體驗誰知道。
蕭鼎之将小瓷瓶抛給執掌,身體一仰,大佬坐姿,安排:“把宗門弟子都叫來,查驗修煉進度。”
執掌目瞪口呆,靈隐宗誰說了算?
葉瀾玄将蕭鼎之搭在椅背上的手臂推下去:“坐正,好好說話。”
蕭鼎之挪了又似乎沒挪,仍是半坐半仰,但說話帶上稱呼了:“執掌,我師尊以大乘之境來指導宗門弟子修煉,這等好事可遇不可求,收好你的下巴,去集合弟子。”
執掌的下巴直接脫臼:“尋真,你也入大乘境了?”
葉瀾玄點頭:“機緣巧合,也多虧淩絕的幫助。”
蕭鼎之謙道:“是我師尊天賦過人,勤修苦練,付出終有回報。”
執掌木了半天,竟掩面哭泣。
這一哭把葉瀾玄哭懵了,起身扶他:“執掌為何落淚?”
“蒼天有眼,庇佑我宗。”執掌聲淚俱下,“早年宗主挑選稚子入門時就許過宏願,願門下弟子道有所成,執劍為蒼生。靈隐宗不圖名揚天下,但求弘揚天道。”
“仙魔之戰後人才凋零,原以為宗門後繼無力,門旗欲倒時,是尋真你踏步上前,護我宗屹立。”
“雁北城之亂,又是尋真你帶着淩絕舍身忘死護一城安危,靈隐宗之名震徹修仙界。我身為執掌既欣慰又心焦,喜你終得大乘,憂名氣累身,可載舟亦可覆舟。”
這番話動情動理,話意深長,但其中道理葉瀾玄怎能不知。
所謂樹欲靜風不止,名氣自古是一把雙刃劍。不提敵對勢力,便是同盟競争也要鬧出許多事來。
靈隐宗早已習慣深林幽靜,但揚名之事純屬意外,劇情走向已偏離軌道,今後會發生什麽事無法預料,沒有信息差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葉瀾玄托着執掌的手肘,說:“我身為靈隐宗弟子,該為宗門出一份力。若他日連累宗門,我自會脫下宗門道服,撇清關系。”
執掌拭淚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無論何時,整個靈隐宗都會站在你身前,為你而戰。”
葉瀾玄仰頭。
這話把他說感動了,眼角微濕。
師門情深蕭鼎之感受不到,但葉瀾玄傷懷他就不爽。
“光說不練假把式,執掌有力氣在這哭,不如讓門下弟子早些進步。沒有自保之力,何來為他人而戰?”
蕭鼎之對外人不輕言,但言之必有理。他的鋒芒是雕琢璞玉最好的刀。
執掌收聲擦眼,按下情緒,出殿集結弟子。
蕭鼎之走到葉瀾玄面前,擡起他的臉輕拭眼角,心疼道:“幾句話就把你說得含淚欲泣,心怎麽能這麽軟?”
葉瀾玄閉眼說:“女娲造人時,沒給我的心混上鐵石。”
蕭鼎之吻他的眼角的淚:“沒混鐵石也好,否則我就無法輕易走進你心裏。”
巳時,靈隐宗全宗弟子集結完畢。
百名弟子衣冠統一,只有佩劍與發飾略有不同,以此區分境界修為。
青山環抱,白衣如雲,個個身姿挺拔,神情端肅。
秦鶴軒與宴霖分立大殿兩側,葉瀾玄和蕭鼎之從殿門踏出,所有弟子抱拳颔首。
動作整齊劃一,配劍撞擊掌心的聲音都是重合的,沒有一處雜音。
光看這認真的态度,訓練有素的陣勢,就知清除魚目混珠的那些人後,只剩等待發光的明珠。
執掌請葉瀾玄說幾句。
葉瀾玄沒做過領導,不會講華而不實的話,清了清嗓子道:“大家辛苦了。”
蕭鼎之:“……”
執掌、秦鶴軒、宴霖皆眼觀鼻,鼻觀心。一副我受過專業訓練,不會輕易發笑,只要做雕像,就能給尋真(師弟)撐場面的樣子。
葉瀾玄繼續說:“今日叫大家來是本君在授徒期間整理了一些修煉竅門,從煉氣到元嬰整理成冊,分發給大家,希望能幫助各位少于瓶頸,早日晉階。”
衆弟子:“謝尋真師叔。”
童子放下背上的大包袱,宴霖點了幾位弟子去幫忙發放。
這期間也不見任何人交頭接耳,門風極好。
但光門風好差點意思,實力好才最重要。
葉瀾玄又道:“有弟子願意與本君過過招嗎?”
蕭鼎之心語:“你要親自上?我去便是。”
葉瀾玄怕蕭鼎之出手沒輕重,回道:“讓我活動活動筋骨。”
蕭鼎之不再言語。
階下弟子已知葉瀾玄的境界,但與大乘過招的機會千載難遇,明知會敗但敢于嘗試。
有金丹四期弟子出列,正要行禮請教,空中傳來一道悠遠且戲谑的聲音:“趕早不如趕巧,尋真難得擺擂,本君便來試試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