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神音閣問責
群山蜿蜒起伏,氤氲霧氣缭繞其間,一片蒼翠之中,隐隐可見佳木茏蔥、奇花爛漫,神音閣便隐秘在這一片雲山霧海裏。
若是只攀此山,定然尋不着神音閣的蹤跡,因為雲山深處有神音閣布下的迷障,除非閣內的人親自打開迷障,邀請入內,否則多半會迷失在這一片深林之中。
雖然尋不見那巍峨大殿的蹤影,卻隐隐能聽到悅耳的曲聲仿若從九天流瀉而出,那是神音閣的弟子在修習他們的功課。
只不過今日群山依舊隐在薄霧裏,九天之上卻再無了仙樂。
所有的弟子都停止了功課,躲回了自己的屋內,他們的閣主沈蕭南正在殿內大發雷霆,這個時候誰也不敢去觸閣主的黴頭。
而閣主的親生兒子沈凰正跪在大殿前,頂着閣主的狂風暴雨。
“說,你從桃花宴上帶走的女子到底是誰?”沈蕭南怒氣沖沖的丢下一塊玉簡,那玉簡裏是玄光宗傳過來的信,信中說沈凰勾結一名貌美的女子,盜走了他們少主的身體。
沈凰挺直着身體,玉簡迎面飛來的時候他也沒有躲,任那玉簡砸落在額頭上,生生的砸出了一道血口。瞬時,便有一道血流沿着他的額頭滑下,直到流進了眼底,将他的眼眸染得一片血紅。
沈凰擡手擦去了眼睛裏的血沫,揚起頭來,冷冷的與他的父親對視。
沈蕭南看到他額角的傷口,才意識到自己出手重了,只是作為一派的宗主,他也拉不下臉和自己的兒子道歉。不過,看到那個傷口之後,他的怒氣倒是消減了幾分。
見沈凰沒有開口的意思,沈蕭南嘆了口氣。
自從沈凰被沈蕭南叫進大殿之後,一聲“冷喝”命他跪下,他雖然吃驚,但是在望了他一眼之後,還是依言跪下了。只是他跪下之後如同啞巴了,無論他如何問,一句話也不開口,因此沈蕭南才動了怒火。
沈蕭南将目光落在了沈凰的身上,上上下下掃量了一邊,再次在心底嘆了口氣。
沈凰作為他的兒子,身上沒有一處像他。他的相貌繼承了母親,美豔中帶着幾分煞氣,偏偏生了一雙多情的眼睛,眼角微翹,是個招桃花又薄幸的臉。
大抵是疏于管教,沈凰自小便處處與他作對。因着他四處惹是生非的性子,這些年來給神音閣招惹了多少麻煩,偏偏他不知悔改,非但不肯好好修習功課,惹來莺莺燕燕,将神音閣鬧得天翻地覆。
沈蕭南曾将他幽禁于絕壁三年,本以為這三年中他已好好悔過,只是沒想到這才過了半年,竟又本性暴露,居然從桃花宴上夥同不明女子盜走韓九玄的身體,惹得玄光宗的宗主韓焱大動肝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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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蕭南逼問那女子是何人,沈凰閉口不答,顯然要保她到底。
看着那倔強的眉眼,以及和他母親相似的臉,沈蕭南氣不打一出來,冷喝一聲:“請神鞭上來。”
話音剛落,便見一名姿容豔麗的夫人撲進來,跪倒在沈凰身邊,哀求道:“不要,蕭南,那神鞭是怎樣厲害的仙器,凰兒還年輕,修為尚淺,這鞭子下去他哪裏承受得住。”
“你讓開!若非你這個做母親的平時縱着他,他也不會無法無天到這個地步!”沈蕭南大喝。
那夫人聞言,瞬時便擡起頭來,憤憤道:“凰兒是我的兒子,我不疼他,誰來疼他。沈蕭南,你是凰兒的親生父親,可是你扪心自問,你心中可有凰兒的一席之地?你的眼中從來只有你的那個嫡傳大弟子,在你的眼裏我們的凰兒連他的一根頭發絲都比不上,我看那個慕清商才是你的親生兒子!”
沈蕭南暴怒:“聶晚情,你可知道你在說些什麽!”
聶晚情冷冷的看着他:“我當然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糊塗的是你,沈蕭南,若你真有一身傲骨,又何必巴巴的來娶我,娶了我,卻終日不忿,将氣都撒在我們無辜的凰兒身上。”
“你、你……”沈蕭南眼前一陣發黑。
白衣侍者捧着鎏金托盤恭敬的走進殿內,托盤內盛放的正是神音閣用來處罰犯錯弟子的神鞭。那白衣侍者戰戰兢兢的走到沈蕭南身邊,雙手高高舉起,跪在他面前。
沈蕭南氣得臉色發青,擡手将沉甸甸的鞭子握在了手中,看向沈凰:“我再問你一遍,可是你夥同別人盜走了韓九玄的身體?”
沈凰抿唇不語。
沈蕭南深吸一口氣,道:“來人,将夫人拉開。”
立時便進來兩個弟子,他們對聶晚情行了一禮,作勢便要拉她。聶晚情驀地站起,刷的便亮出了兩把短刀:“誰敢動我兒子!”
元明宗聶氏的獨女,從小便以雙刀聞名,聶晚情嫁入神音閣之後,雖然所有人都修音律,她卻一直保留着用雙刀的習慣。
眼看着氣氛劍拔弩張就要失控的時候,忽然從殿外傳來一道波瀾不驚的聲音:“師父,弟子有事求見。”
大殿內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轉頭看向了殿外。過了一會兒,便見一道修長的身影從天光裏走了進來,似乎連殿外的光都帶了進來,一進大殿來,整個大殿都亮堂了。
慕清商目不斜視的走向沈蕭南,對殿內發生的一切恍若未見。
沈蕭南面色緩和了幾分,将鞭子扔回了托盤中,揮了揮手,命那人退下。
“何事?”他這一句問的是慕清商。
慕清商擡手抱拳道:“回禀師尊,瑤華派掌門阮仙羅仙子正在神音閣外,說有要事想要求見閣主。”
“瑤華派?”沈蕭南眉頭微微一皺,竟一時想不起來是哪個瑤華派。
“正是瑤華仙子所在的那個瑤華派。”慕清商稍作提醒。雖然瑤華派如今已經沒落到在整個仙門毫無存在感,但是瑤華仙子的鼎鼎大名在仙門卻是如雷貫耳。
沈蕭南立時便記起來了,只是如今瑤華派已經算不上一個什麽正經的門派了,便沒放在心上:“她來做什麽?不見!”
“靈山道人也在。”慕清商補充了一句。
這下沈蕭南的臉色微微變了一下:“什麽,他竟然也來了。”
靈山道人沒有姓名,或者說,沒有人知道他的姓名,他是一名散修,在靈山修煉,便自號“靈山道人”。這靈山道人的名聲比起當年飛升的瑤華仙子,也差不到哪裏去。他是當今修為最高的大能修士之一,一般修為到了他這個境界,都會選擇一處洞天福地避世,做最後的飛升準備。偏偏這個靈山道人不但不避世,還在修仙界四處游走,到處管閑事。
閑事管的多了,想要不引起注意都難,偏偏他亦正亦邪,修為又高,一劍就能蕩平一個門派,始終是一個巨大的隐患,因此仙盟邀請他擔任副盟主,一來将他拉做了己方實力,二來也算是有個約束。
靈山道人也樂得加入仙盟,這樣的話,他若管了閑事,仙盟的名頭實在好用,若是事情辦的不妥,也有仙盟在後面收拾殘局。
沈蕭南不知道阮仙羅是怎麽請來靈山道人的,阮仙羅他可以不見,但是靈山道人他不能不見。
他輕咳一聲,對慕清商道:“請他們進來。”又斜睨沈凰一眼,“你先起來,給我回去閉門思過。”
韓九玄不待見沈蕭南,是整個仙門衆所周知的事,沈蕭南對于葉琉璃一事,實在是讓他對這個神音閣的閣主不齒,因此當沈蕭南與慕清商走了進來時,他看這個人怎麽看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看哪哪都不順眼。
沈蕭南一進入廳內,便看見了一位鶴發童顏的青衣道人端坐在首位上,他連忙抱拳道:“不知是什麽風把前輩吹過來了,沈某有失遠迎,罪過罪過。”
靈山道人道:“沈閣主無需多禮,今日老夫是應阮宗主之邀前來,只是做個見證罷了。”
沈蕭南微微一愣,下意識的将目光落在了韓九玄的身上。只見那座上坐着一名女子,白衣勝雪,發黑如墨,眉眼之間皆是淡漠之色,雖然面色不郁,但輪廓中透着一股難以言說的高貴氣質。
她便是那瑤華派的宗主阮仙羅?沈蕭南微微訝然,這些年瑤華派已經逐漸沒落到無人知的地步了,竟沒想到宗主居然是這樣一個人物。
雖然阮仙羅只是向他微微點頭,算是打了招呼,之後再也不多言一句,沈蕭南竟也不覺得難堪,大抵是覺得阮仙羅這樣的人,本該就是如此淡漠的,若多一分熱情,便不像是她了。
說到能請得動靈山道人,若是真正的阮仙羅,倒未必能請得動。韓九玄外出歷練時,曾遇一鶴發童顏的老者,兩人共同斬一妖獸,結了一段因緣,後來才知這人便是靈山道人。臨別前,靈山道人贈予他一枚玉簡,言道,日後若有需要相助的地方,只需用此玉簡作為憑證。
韓九玄拿了玉簡去找靈山道人。靈山道人看了他許久,眼中閃爍着八卦的光芒,問道:“你與韓九玄是何關系?”
韓九玄自然不能承認自己就是韓九玄,語焉不詳的道:“韓大哥能将此物贈予我,我們自然是非比尋常的關系。”
也不知道那靈山道人腦補了些什麽,眼睛裏的光芒愈發的明亮,溫聲道:“既然是韓兄弟的好友,這個忙老夫應當要幫,應當要幫……”
因此兩人才一同來了這神音閣。
韓九玄深知沈蕭南為人,若無靈山道人坐鎮,光憑着一個瑤華派掌門的身份,他怕是連神音閣的大門都進不了。
就算進得了神音閣的大門,最後也未必能活着走出神音閣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