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覃言

半年多以前。

朝言上京後, 總有一段時間能發覺到院子裏好像有人盯着自己。但那種視線又沒有威脅性,讓他對自己的感知懷疑了許久。

後來朝言一次上京,他随着鄰居出來買點過年用的東西, 自己只需将錢交給老板即可。鄰居出去了一趟, 讓他在原地等待。

自那天起, 朝言就碰見了一個人。

他坐在一直光顧的茶樓裏喝茶,身旁忽然坐下來了一個人。

朝言以為是鄰居回來了,問道:“這麽早嗎?”

對面人不說話, 卻輕輕敲了敲桌面:“九弟,你的眼睛……這是怎麽了?”

“你是誰?”朝言敏感的反問, 但這個聲音,他覺得很耳熟。可偏偏想不起來,腦海裏更加痛苦。

但很明顯,面前人也不喜歡跟他兜圈子。

對面的人自顧自的飲起了茶,話語還有些冷淡:“你是被三哥折磨的失憶了啊,啧啧……可真難受, 不過我可提前告訴你,你要是再不回皇宮, 一切可就亂了套。你那太子哥哥,也庇護不了你。”

“失憶、眼瞎、你當時恐怕整個人都快死掉了吧。”

這道聲音很冷漠, 讓朝言總有種記憶模糊的感覺。但那道傷疤不斷的在撕扯他腦海裏的回憶, 最終好像喚醒了什麽。一次又一次的午夜夢回,最終讓朝言在一次清晨想起了全部。

他不是什麽普通人。

而嚴景傾給自己起的名字, 僅僅和他真名有一字之差。

覃言。

他是當今皇帝最不受寵的那個九皇子,生母病逝, 若不是那一副完美的容貌, 根本就不會有人記得他。當年皇後的兒子一出生就帶了場大病, 年少時便被送出宮在寺廟裏精心修養,皇後為了避免以後失去兒子會無依無靠,主動撫養起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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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皇後又不是讓他吃白食的,暗地裏曾多次教導,母後待你好,日後只需盡心盡力輔佐自家兒子當太子。其實還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如果太子覃越哪天身體不行了,皇後的這個養子同樣可當做繼承人。

覃陟與覃深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因此,覃陟讨厭覃深,因為唯一能夠庇護他的也就是覃深。相反,覃陟的那些所作所為這麽多年也都是覃深暗地裏包庇着,要不然那些舉動早就驚動皇上了。

覃言被視為幾位貴妃裏的眼中釘肉中刺,和其他皇子結下了大梁子。但誰都不敢說,五皇子覃深對他,總有些說不清道不明。但偏偏他是除了太子之外最受期望的一位,所以也不敢造次。

覃陟不像覃深那般有城府,說得好是明面上冷暖自知,說的差就是一個實實在在的蠢材。他喜好女色,流連于酒肉之中,但偏偏對權力還有不小的野心。他恨覃言,對他百般警惕,更是拳打腳踢。

從小的時候,覃言就被覃陟打過許多次。

覃言為求自保,學習了很久的武功。他整日提心吊膽,吃不好睡不好,直到生了覃陟覃深的生母燕妃病故,覃陟與覃深的靠山也就落下許多,于是覃陟就越發憎惡忌憚這個人。

他想要除掉覃言,再用意外造成太子失足,這樣唯一可以繼承皇位的也就只有自己和覃深。

他四處追着覃言,惹得覃言不得已躲了起來。

那個瘋子覃陟,最終為了讓覃言神不知鬼不覺的消失,找人下了毒粉。可那群人沒把握抓住覃言,讓他給逃了。

最後給覃陟的答複說:“沒追上九皇子,藥粉撒上去沒多久,九皇子就看不清周圍……一個失手就摔下了山崖,可能是……死了吧。”

覃陟心想,死了就死了,不過為了确保萬一,他隔天又派人去山崖底下搜尋,連個骨灰都沒找到。山崖底下是條大河,能站腳的地方很少,從那上面摔下去的,肯定是掉到了洶湧的河流裏面。

但誰也沒想到,覃言最後會通過那條河流,卷入了更遠地方的一座山裏頭,并且被人救走。

覃陟利用各種僞裝,營造出九皇子失蹤的消息。皇室秘聞不能傳出去,這件事情也就惹得皇後心煩意亂而已,皇帝又不在意區區一個不受寵的九子。

于是覃言就那樣在皇室的眼中失蹤了。

想通了這件事以後,朝言當天久久不能平靜。若是想不起來還好,他就可以和景傾哥過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日子。可他現在想起來了,皇室裏覃陟狼子野心,覃深虎視眈眈,覃越肯定會有性命之憂。

不管別人如何,皇後盡心盡力撫養他長大,為的就是保護太子覃越。

他還不能倒,也不能就這麽撒手不管。

于情于理,都該報答皇後的養育之恩。

新年後,朝言知道自己該怎麽做。

他又坐在了平常覃陟覃深會來的地方,稍微在裏側坐了些。後來終有一次,覃深真的又來到了他身邊,淡淡問道:“想好了麽?”

“嗯。”朝言很冷靜,“再過幾個月,待我将孩子生下,我會跟着你走。但是,我需要眼睛的解藥,五皇兄應該能為我辦到吧?”

關于他說到孩子的時候,覃深眉頭皺了皺。他不是沒發現,只是一直不想問,更不敢問。到了如今,覃深才很冷漠的說道:“皇室之人,為了一個農民的種,還要為他留下麽?”

“不必多言。再說了,若我帶着孩子回去,只怕對自己更加不利吧。”朝言似乎就拿捏了覃深不敢對他怎麽樣的心思,話語很篤定,“五皇兄,就當是幫我最後一回,時間到了……我自然會走。”

“好。”覃深說完話時,實際上的拳頭早就握了起來。

倫理綱常,血肉之親,在他眼裏通通都是不做數的。除了朝言自己明白,覃深如果真的動起手來,肯定覃陟也是逃不出來的。

如今覃陟以為自己的靠山是覃深,可誰都沒想過,所有人于他而言,都是棋子。

若要有帝王之野心,必須摒棄所有。

覃深在走時說了句:“阿言應該明白,若想讓我幫你到底,你最後應該怎麽做。”

于是又相安無事的家中度過了幾月,直到自己身體完全恢複,朝言才挑了個日子離去。覃深早就給他安排了回去的馬車,但解藥依舊沒有送到。

回宮那一天,街上忽明忽暗,似有暴雨欲來。

但不知為何,等他起身,昏黑的天似乎又抽身離開,整個天都被陽光浸染。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是幻覺,這詭異的天氣讓一旁的小厮嘟囔了幾句。

朝言知道,自己的眼睛已經慢慢好轉,能看見光。

但唯一能解開屏障的只有解藥,他還沒有拿到。

九皇子回宮,沒有引起多大的轟動。彼時皇後在閉關修養,而太子終日被人看護着,同樣不知什麽情況。

朝言還沒有給自己喘口氣的機會,晚上就收到了皇後的秘密傳召。

他也顧不得什麽,當即就啓程去了皇後所在的靜心祠堂。夜裏,皇後屏退衆人,聲音也嘶啞了一些。皇後一直是個聰明的女人,年輕時有着溫婉之美,如今卻好像身心俱疲,整個人都垮了。

她跪坐在墊子上,小心翼翼的撫摸着朝言的臉:“你這是被他所害嗎,眼睛……眼睛怎麽成了這樣。”

“母後先別擔心。”朝言只得寬慰道,“眼睛的問題很快就好,我現在只想知道,太子哥哥是什麽情況了。如今覃陟鋒芒畢露,但他顯然不是最大的對手,而是背後的覃深。”

比起那個蠢材哥哥,覃深的手段就不知道高深到哪去了。

皇後名喚李蕙,聞言便端正了坐姿,默默講述道:“越兒的症狀的确是中風之兆,但他現在意識清醒,卻全身癱瘓。我都不知到底是怎麽弄的,皇上早有懷疑覃陟動了歪心思,可覃深的手段太高明,沒抓到任何把柄。”

“如今皇上的确對他二人起了疑心,但覃深的表現又不疾不徐。現在我懷疑,覃深莫不是想太子崩逝,日後直接來逼宮……”皇帝年歲已高,加上近些年種種原因,讓那二人的勢力擴大了起來。

李蕙有這個懷疑是理所當然。

朝言聽後閉了閉眼,內心有些煎熬。

景傾哥,怕是以後不能和你相伴一生了。他必須擔起這個責任,嚴景傾的救命之恩已報,可皇後的撫養之恩還沒有報答。

如今皇後一脈落難,皇室岌岌可危,朝言不能再這麽躲藏下去了。

煎熬過後,朝言很果斷的對她說道:“明日朝堂之上,我會重新返回去。我要先看朝堂之上再議論什麽,也好明白這個方向。太子哥哥,等明天下朝後我會去看他。”

這麽說完,李蕙倒是很欣慰。

到了目前,她才握着朝言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默默說道:“這些日子裏,是不是受了許多苦?你可是怎麽過的?”

皇後這樣問,朝言還是不能說。

他并不能告知自己已為別人生過孩子的事情,除了五皇子覃深無可奈何的被他知道,但再也不能放出任何一個人聽見了。

這不僅僅是對自己的保護,更是對嚴景傾和自己那兩個孩兒的保護。

若是被覃陟知曉了,後果不堪設想。

朝言明白,對于覃深這樣的聰明人來說,他那個哥哥幾乎是可有可無。若是逼急了,恐怕連哥哥都要出賣。越是城府深,心思就越難猜測,覃陟可能都還不知道,自己在弟弟的眼裏,幾乎就是個棋子罷了。

與皇後這一敘,朝言也知道了大體的方向,知道下一步該怎麽做了。而目前他要等待的,就是覃深為他帶來眼睛毒素的解藥。

一切複明以後,才能慢慢完成計劃。

作者有話要說:

應該只有這一章是受視角,主要寫他自己的感受罷了。對啦,攻的人設在想起來自己是誰後會大有轉變!因為失憶讓他失去了一些與生俱來的東西,但馬上就能切大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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