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喜酒
這天, 終是到了覃深被判決斬首之日。
其實被斬首的人通常都是要供世人觀看的,越是人流量大越是街頭鬧市,犯了滔天大罪的人就要來以此謝罪。
為什麽會選擇讓所有人去觀看, 為的就是讓犯人後悔莫及, 或是讓犯人來給其他那些想犯錯卻不敢的人一個提醒。
而覃深熟悉的人早就跑遠了, 如今平民百姓也知道了他的罪行,為奪玉玺親手殺害父親,此等禽獸之人沒有人能容忍。
朝言和嚴景傾跟着幾個人去了斬首之地, 但現在時辰未到,犯人也還沒有押出來。他不做聲張, 想說什麽卻又不太敢。
其實朝言是從來沒親眼見過行刑的場景,他自幼便在皇後的膝下長大,沒有經歷過許多風波,那些罪惡之事也不會讓他觸碰到。
如今望見這場景,倒是有些滲人。
戰場上死亡的事情太多了,但不知為何, 那些被鋒利兵器刺中而死的在朝言眼裏覺得正常不過。但砍頭這件事情,屍身都缺少了一截, 他确實是有些害怕以及不敢去想覃深失去頭顱的模樣。
嚴景傾瞥見朝言臉有些白汗,便将手牽住了他, 低聲在他耳邊說道:“不用怕, 他是作惡多端才會落得如此下場。你可以換個思路想,若他失去人首, 便是下了地府也不敢在那一處為非作歹了。說不定覃陟夜裏夢見他哥,也要被吓得魂不守舍呢。”
這一寬慰, 朝言才好受一些。
砍頭不可怕, 可怕的是就算沒了頭那萬一覃深真要去另一個地方作弄人呢, 還是杜絕後患的好。
快至午時三刻,裏頭劊子手終于押着覃深上了邢臺。
他走過之處,圍觀的百姓才瞻仰到如此惡徒的容顏,便是往日皇子威儀以及溫和的形象都無人再提,周遭盡是謾罵。
腐爛的蔬菜葉以及一個又一個雞蛋砸到了覃深的臉上,他嘴角有些磕破了,正滲出鮮血。但覃深并沒有不敢示人,反而一臉傲氣的走了上去,在人群中匆忙掃了一眼,才捕捉到覃言的身影。
他看着那兩人如膠似漆的站在一起,嘴角忽然露出了嘲諷的笑容。
底下嚴景傾不置一詞,冷眼望着他該如何行動。但覃深顯然是已經到末路也沒法反抗什麽,這表情還沒維持多久就被身後的人推了一下,催促道:“走快點,還磨蹭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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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他的殘餘黨羽皆被斬殺,唯有覃陟一脈因當初懷疑他有除根之心所以跑了,沒想到躲過了這一劫。
時間還未到,行刑必須要做到完全準備,才能做到魂飛魄散,便是靈魂也無法伸冤。選在這種時辰的,都是重大的罪,這才是真的趕盡殺絕。
覃深忽然對着旁邊的人說道:“我能對臺下之人說幾句話麽?”
劊子手有些不耐煩,他們本就是五大三粗之人,哪有聽他說話的閑工夫。本想敷衍應對一下,誰知臺上的大人說道:“罷了,說什麽也改變不了他将死的事實,随他去吧。”
見自己有了機會,覃深意味深長的對着嚴景傾和朝言笑起來,嘴上說着:“別看我現在輸了,但只要血脈一日不絕,姜國終有後患。爾等便等着,他日與我黃泉下相會吧……”
他猖狂的笑起來,那大人見時辰到了,也不容許他瘋瘋癫癫恐吓他人,當即說了句:“斬!”
一聲令下,嚴景傾低頭用雙手覆蓋住朝言的雙眼,默默道:“還是別看了。”
兩人的目光都沒有在臺上,但人群中的聲音也告訴他們剛才發生過的一切。臨走時有人來接嚴景傾和朝言,兩人一同坐上了回皇宮的馬車。
此後數日一度安逸,皇宮內一些爛攤子已收拾了一大半,覃越看起來的确焦頭爛額。不過已經逗留了太久,距離那天處刑過去好多時日,如今是時候該返回丘國了。
嚴景傾也遞交了回國的上書,覃越知道他們已經沒法陪着自己留下來,便溫和着讓宮中的人開始布置起他答應過的東西。
從朝言那個殿開始張羅,乃至一條直路出皇門之地,皆是一片紅色做歡送之意。但這些喜氣并不是要将皇宮全部包羅在內的,而是他出城的路線罷了。
覃越有這個巧思,倒也是讓史官好一頓贊嘆。
朝言走那天,嚴景傾和他都穿的是姜國的婚服,在皇宮內告別了覃越,姜國的人馬才一同出城。馬車上也挂滿了紅布,坐在上頭的兩個人頭一次感覺到了新婚原來是如此熱鬧的。
這下全城的人都知道他們要成親。
與當初只有一家來做客的情景截然不同,如今是萬衆矚目的婚姻,倒是讓人好生期待。
馬車上,嚴景傾自己扯了扯這婚服,嘆道:“做工的确是好,不過我們到了丘國應該還要再成親一次,在那裏可能要換另一套喜服了。”
朝言望着身上這隆重的衣服,腰帶上的圖案還是流蘇祥雲,一針一線都是那上百名繡娘針織而成。他有些猶豫,問道:“難道丘國的婚服與姜國有很大不同?”
“這倒是沒有。”嚴景傾想了想,見他似乎很喜歡,“不過阿言要是喜歡,就算是回我自己的國家,那也依着你。覃越倒還出手闊綽,感覺這套婚服比那些記載的還要好。”
兩人都很滿意這次的裝束,因路途有些遙遠,有些地方還特別崎岖不好行走,中途就還是将衣服換了下來保存好。緊趕慢趕的回了丘國後,嚴景傾又和朝言穿上了那件衣服。
嚴景傾早就快馬加鞭讓人傳去了在姜國的消息,所以父皇和母後此時也應該知道了全部,這回正在宮裏迎接呢。這樣想着,他臉上也有些笑意。
走了快三個時辰,最後到了丘國皇宮,嚴景傾和朝言都深吸了一口氣。
前來領路的老奴才說道:“陛下與皇後正在主殿等着兩位呢,文武百官也已等候多時。”
那就是太子的婚禮馬上就要開始了,皇帝也沒有吝啬他的消息,給足了嚴景傾和朝言的面子,讓丘國的子民都知道他身份的不一般。
到了門外,嚴景傾和朝言下了轎,他牽着朝言的手緩緩走了進去。身後有婢女為兩人提着衣擺,上去的臺階有些漫長,但嚴景傾還是感受到了朝言手有些抖。
也不知他為何會害怕,但嚴景傾心想此時此刻的丘國對于朝言來說的确也算異國他鄉,會害怕和對未來的不安也是正常。他鎮定了下來,輕聲道:“快了。”
兩人已經走到最後一步,這回是老太監來主持大局,而今日的高堂之上,終于有人了。兩人拜過禮,但因為時辰尚早,所以送入洞房是不成立的,顯然還有話要說。
他是雙兒這個身份,和女性又不太一樣,所以就立刻留在了大殿之上。
主殿上是文武百官在喝太子的喜酒,而內殿裏則是他們的家宴。皇後和皇帝都盡量表現出了溫和的臉色,尤其是皇後還時不時給他夾菜,低聲道:“太子他年少時便在外流浪,遇到你也是他的福氣。所幸你來了這裏,我們也能省下不少心。”
朝言嗯了幾聲,然後想起孩子,馬上問道:“皇後,孩子他們兩個……可否會哭鬧?”
婚禮行到這時朝言都還沒有看見孩子,這會兒已經是急不可耐想去見見自己親生的孩子。皇後笑了笑,和他說着家常話:“本來原先就是太子在帶,後來你也知道,他秘密去了姜國就将孩子托付給了我。夜裏睡覺的時候的确折騰人,好不容易熟悉了才安定下來。剛才我已經讓人去将他兩個給抱過來了,你就放心吧。”
這一番話才讓朝言安心下來,他不好意思的笑起來,和嚴景傾對視一眼才低頭默不作聲的開始吃飯。嚴景傾望着他依舊瘦削還沒養回來的臉頰有些憂心,又給他多舀了兩勺魚湯:“先前在姜國忙碌太久,一直處于內憂外患中,但現在你該好好吃飯了,起碼這臉上得長點肉。”
“嗯。”朝言乖乖的喝起了魚湯,宮中的膳食的确鮮美,丘國有一處大江,裏頭的魚類甚是鮮美,這裏凡是開酒樓生意的人幾乎都會做一道拿手魚。
或麻辣爽口或酸辣開胃,亦或者是将魚做成甜食,每種吃法都有別具一格的美味。朝言才剛來這裏第一天,還沒全部吃上不同做法的魚,嚴景傾心想到時候總有一百種方法将他養好。
今日的菜品都是些清淡的,因為皇後考慮到兩人舟車勞頓,若是直接吃大魚大肉肯定油膩的胃裏翻江倒海。禦膳房的人便提議做些清淡但又多姿多味的食材,于是就上了這幾道菜,奶白豆腐魚湯朝言喝了以後還挺喜歡。
晚膳吃完,接下來才是真正的送入洞房。
一切準備就緒後,朝言被擺駕送回了太子寝殿東宮,而嚴景傾在稍後一點的轎子。這種儀式讓他有了些詭異的羞恥感,今日這一幕,也不知會不會被寫入史書。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要在外面聚餐沒時間寫,後天再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