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沈谧剛畢業出來找工作時男女拼租在一起是常态, 有地方落腳就不錯了,她沒那麽講究非得睡單間。民宿一室一廳,完全可以住下三個人。

但以張芷青千金大小姐的精致生活習慣、以及她對謝容琢的懼怕程度, 應該不會願意跟他們一起住, 沈谧便沒出聲。

飯吃到一半,張芷青出去接了個電話, 幾分鐘後美滋滋回到座位,瞄了眼對座上的謝容琢, 小聲向沈谧宣布:“我有地方住,不用走啦。”

沈谧問:“有空房了?”

張芷青說:“秦之墨正好過來出差,在市區定了酒店,等下來接我過他那邊住。”她清了清嗓子,拔高聲量恭敬道:“小叔,我的機票麻煩你幫我改簽吧。”

謝容琢眼皮子都沒擡,淡淡地“嗯”了一聲。

那表情看上去仿佛只要她不跟沈谧睡, 随便她跟誰睡都無所謂。

張芷青想到上學時謝容琢每個月轉給她的六位數零花錢,硬生生把她不是親侄女這個念頭壓下去了。

沈谧放下筷子,問:“你跟秦之墨在一起你男朋友不生氣?”

“不會, 秦之墨是我發小又不是別人。再說了, 你看他那悶葫蘆樣, 像是會挖牆腳的人嘛。”

“怎麽不像?”一直沒說話的謝容琢突然開口,他擡眸看向沈谧:“有些悶葫蘆,最會挖人牆腳。”

沈谧聽出他說的是柯展。不過柯展那不叫悶葫蘆,那是真花瓶,腦袋空空, 半天抖不出一句好話, 都不知道他是怎麽考上的大學。

但這話沈谧不好說。

當初她沒錢充校卡接受過柯展介紹的工作, 受人恩惠,現在又回過頭去講別人壞話,不厚道。

沈谧低頭默默喝水。

張芷青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謝容琢,嘴巴嘟得老高:“連你們都不相信我是吧?算了,反正我很快就要跟男朋友訂婚了。放心吧,我才不吃窩邊草。”

見大小姐不高興了,沈谧開口:“老板說的是柯展,前不久他挖我去他大伯公司上班。”

聞言,張芷青一臉嫌棄,小聲吐槽:“他那不叫悶葫蘆好嘛,那叫狗嘴裏吐不出象牙,跟秦之墨沒法兒比。”

謝容琢:“确實。”

沈谧頭一回見謝容琢毫不掩飾地嫌棄一個人。

說他不是吃醋她都不信!

張芷青也被謝容琢這話酸到了,偷笑一聲,用胳膊肘拐了下沈谧:“谧谧我想喝奶茶,隔壁那條街上好像有賣,我們去買吧。”

“走。”沈谧起身問謝容琢:“你要喝什麽嗎?”

謝容琢:“不用。”

“那我去啦。”

“嗯。”

等兩個女孩走遠,謝容琢端起面前的檸檬水,低頭喝了一口。

真酸。

張芷青從小生活在大城市裏,對小鎮上的一切都充滿新鮮感,沈谧邊走邊跟她講古鎮歷史,順便給她發了幾條旅游攻略。

張芷青點開圖片,驚嘆:“這山上的日出也太美了吧!秦之墨攝影技術很好,明天可以找他幫我拍照!對了,你不是在群裏說拍了很多夜景嗎?快發我看看。”

“還沒來得及修,等修好我再全部發到群裏,你要看嗎?我手機裏有一些。”沈谧點開相冊遞給張芷青。

兩個女生手挽着手,沿着馬路往前走。

走着走着,張芷青突然頓住腳,盯着手機屏:“這是小叔?他從來不讓我們拍他的,居然肯讓你拍!”

沈谧這才想起她忘了單獨備份謝容琢的照片。

“拍的怎麽樣?”

張芷青放大照片:“我竟不知道該誇你攝影技術好,還是誇小叔長得帥。”

這張照片的構圖非常棒。

夜色濃稠,冷月高懸,古韻流香的小鎮城牆下,一身黑色風衣的瘦高男人比着剪刀手,俊面緊繃,嘴角被迫上揚,氣場與動作極為割裂。

但恰好是這點不耐與無奈,更顯得他對拍照人的在意。

他看向鏡頭,臉被路燈照得清晰,眼鏡鏡片上忽倏的光影遮擋不住他眼睛裏的寵溺。

昏暧的夜霧、潮濕反光的路面、被風帶起的衣角,氛圍感拉滿。

張芷青直呼:“大片啊!沈大師你能不能也幫我拍一張啊?”

沈谧:“相機在包裏。”她只帶了手機出來。

張芷青仍在欣賞那張大片,沈谧鏡頭下的謝容琢像是完全變了個樣。

人還是那個人,臉也還是那張臉,但就是感覺有哪裏不一樣。

難道這就是愛情使人改變了模樣?

張芷青被自己的中二思想土到抖了一下。

已經走到奶茶店門口。

“谧谧,你來啦。”奶茶店的小姐姐跟沈谧很熟悉的樣子,“想喝什麽?我幫你做。”

“兩杯珍珠奶茶,三分糖,大杯,要熱的,打包帶走。”

沈谧站到吧臺前,掃碼付了錢,到旁邊坐下。

張芷青坐過來:“你跟她們都認識啊?你老家不是住隔壁鎮嗎?”

沈谧:“這是我們自己開的店啊,大小姐。”

張芷青:“……”

沈谧:“真有你的,投了那麽錢,連自家招牌都不知道。有時候我真羨慕你,什麽都不用考慮,也不需要為生活發愁。”

“我還羨慕你呢。”張芷青說,“我小叔那麽寵你,将來你也一樣不需要為生活發愁。”

這話沈谧愛聽。

“唉,我好煩。”張芷青撐着臉,苦惱道:“我跟男朋友都已經快一年沒見了,明明是高中同學,這戀愛談的跟網戀差不多。”

網戀不是挺甜的嗎?

沈谧沒敢說,安慰她:“出國留學是這樣。”

張芷青不滿道:“那秦之墨呢?他也在國外留學啊,為什麽他總能抽出時間跟我們聚會?我看他就是心裏沒有我!哼,感情淡了,外面有小妖精了。”

沈谧笑笑:“你也就嘴上說說。”

奶茶打包好了。

沈谧分給張芷青一杯:“我下午還有事,吃完飯就要去縣裏,不能送你了。”

張芷青:“沒關系你去忙吧,秦之墨一會兒就到。”

到小館樓下,張芷青沒有要繼續走的意思,站在路口東張西望。

沈谧指指樓上:“你不上去了嗎?”

張芷青:“我才不去當你們的電燈泡。”

“那我陪你等一會兒。”

沈谧往樓上靠窗的位置看了一眼:“你這次來,是被樓上那位叫來的,對吧?”

張芷青點頭:“對啊!莫名其妙的,突然叫我來繼承他的山莊。噓,小點兒聲別被聽見。”

隔着條馬路,沈谧不擔心會被謝容琢聽見,她問:“你還記得上次在醫院,謝容琢是怎麽跟你爺爺說的他那白月光嗎?”

張芷青:“哎呀谧谧,你就別糾結這個了。反正他現在肯定是對你有好感的,這就行了呀。而且就算他有個放不下的白月光,你又能怎麽辦呢?人都是會經歷初戀的,難道你要因為這個就放棄跟他更進一步啊?”

沈谧揚起嘴角:“那就是真的有了。”

張芷青不忍心繼續瞞她:“我爺爺說的時候,小叔沒否認,确實是有……”

她觀察着沈谧的表情:“而且好像還很喜歡。所以我一直不太能理解,你生日那晚他給你唱生日祝福歌,還有打錯你電話,親你這些舉動。”

沈谧抿着唇。

張芷青忙說:“我小叔不是渣男,絕對不是,我用我腰圍粗兩厘米發誓!”

沈谧伸出一根手指,戳戳她的小蠻腰:“你這是發毒誓啊。”

張芷青癢得往旁邊躲:“……你怎麽還有心情開玩笑。”

“因為我就是他那個白月光啊。”

沈谧平靜地說出讓張芷青震驚到語無倫次的話。

過了大約三秒。

“什、什麽意思?怎、怎麽可能!”張芷青一臉的不可思議:“你有什麽證據嗎?還是說,你問過他了?”

“接你的人還沒來嗎?”

謝容琢從小館裏走出來,手上拎着沈谧的包包。

張芷青噤聲,拉拉沈谧的袖子示意她替她保密。

沈谧點點頭,表示不會出賣她。

謝容琢走過來,伸手拿走沈谧手上的奶茶:“鞋帶松了,自己綁還是我幫你?”

沈谧一愣,蹲下去:“……自己綁。”

謝容琢一只手拎着沈谧的包包,另一只手幫她拿着奶茶。

張芷青在旁邊看得目瞪口呆。

這還是她那個對任何人、任何事都漠不關心的小叔嗎?謝容琢是被魂穿了吧!

“車來了,還不走。”

謝容琢聲音冷漠如常。

好吧,沒有被魂穿,他只是對沈谧一個人溫柔罷遼!

張芷青看了眼停靠過來的黑色轎車:“走了走了,谧谧我先走了啊,明天見!”

沈谧站起來,朝車裏的年輕男人點點頭,向張芷青揮揮手:“明天見。”

目送轎車駛離,沈谧轉身,謝容琢把她的奶茶遞過來,她接過,捏住他握過的地方,杯壁上似乎還留有他手指的溫度。

謝容琢繼續幫她拎着包。

包裏裝着相機,挺沉,沈谧沒拒絕他的好意。

但女人的包就像男人的車,不是誰都能拎能開,說明她潛意識裏沒把謝容琢當外人。

在感情上,沈谧是個神經比較大條的人,她把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了學習和工作上,但是最近,她總能發現一些過去一直被她忽略掉的小細節。

比如,謝容琢過馬路時會站在她旁邊,幫她擋住橫沖直撞的電動車。

再比如,每天早上去謝容琢家接他時,他都是洗過澡的,所以他身上總是香香的。

她開車時,謝容琢會坐副駕,從來不坐後排把她當司機。

她喜歡吃的東西,下一次再去那間餐廳謝容琢就會多點一份。

類似的細節還有很多。

張芷青剛才問,有什麽證據證明謝容琢喜歡的人就是她,沈谧心裏立刻就有了答案。

所謂的酒後亂性,不過是拿喝醉當借口,做平時不敢做的事,謝容琢喊着她的名字跟她接吻,就是最好的證明。

當謝容琢說出四年前是他帶她去的公寓時,沈谧就猜到,他應該早就對她感興趣。

再加上過去四年的陪伴、工作調動、人脈共享、手把手教她做項目……很多細節都能證明謝容琢在試探她的态度。

看似被動,實際上,他一直在慢慢靠近、融入她的生活。

就拿這次來說,他丢下一堆工作過來找她,還騙她說來幫張芷青談項目。

張芷青什麽性格沈谧還能不知道,她怎麽可能突然搞事業還不告訴她們,明顯是臨時被抓來頂包的。

之前一直以為謝容琢是個克制而且理智的人,但自從看到浴室玻璃牆上的生機勃勃,沈谧就明白了,謝容琢性格再冷淡,也控制不了身體起反應。

同樣,也控制不住心。

沈谧不喜歡步步緊逼那種追求方式,旁人看可能會覺得很甜很般配,但她真的沒心思談戀愛,連生存都是問題,哪還有精力去應付去擔心另一個人。

從小的生活環境讓她早早地認清了現實,她不相信天上會掉餡餅,也不相信地上會冒出白馬王子,就算對方條件再好她也不會考慮。

所以,謝容琢的克制是明智的。

而現在被她發現,也是最好的時機。

她有了房,有了自己的産業,也有精力去考慮感情了。

沈谧敢肯定謝容琢是故意的,如果他真想隐藏一件事,是沒人能發現他內心真實想法的。

會被她發現,說明他在故意露出破綻。

從他借着酒勁吻她,而她沒有逃避,也沒挑明拒絕他開始,謝容琢為她編織的網就收攏了。

但就算被他套路了,也是在她心甘情願的情況下。如果換成其他人沈谧可能會反感,但謝容琢套路她,她樂在其中。

男人的青春也是青春,謝容琢今年二十七歲了,陪她耗了整整四年。

他肯拿一生中最意氣風發的四年來默默陪伴她,這份感情已經不需要再去懷疑。

不知不覺,兩人已經走到古鎮著名的情侶打卡點鐘樓。

沈谧說:“雍泰古鎮有個傳說,一千年前有位仙女墜落在鐘樓,被一名路過的書生所救,兩人結為夫妻,恩愛到白頭,後世許多有情人在鐘樓前表白,感情都能從一而終。”

說完,她停下腳步仰望鐘樓。

有風吹過來,她的馬尾發梢亂飛,豔陽照在她白皙的臉蛋上,往她臉頰挂上了兩顆紅燈籠,很難看出她是在害羞,還是被曬的臉紅。

她看鐘樓,謝容琢看她。

她忽然回頭,叫他的名字。

“謝容琢。”

謝容琢擡眼,瞳眸烏潤剔亮:“嗯?”

鐘樓前有一座後來修建的大鐘,聳立在廣場中央,秒針一下下跳動着。

沈谧:“現在是北京時間13點13分18秒。”

謝容琢:“嗯。你要在13點14分問我什麽?”

這份難得的默契讓沈谧很是心動。

她笑望着他:“那我問啦。”

謝容琢斂眸:“好。”

沈谧:“你是不是喜歡我?”

謝容琢:“我以為,我已經表現得很明顯了。”

沈谧:“可是我想聽你親口确認。”

謝容琢說:“是。”

他一雙烏沉沉的眼壓着她,瞳眸中有什麽東西滿到快要溢出來,像是除了她,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我喜歡你,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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