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紫棠宮

◎嘗到蜜糖的熊◎

夜色深沉, 鵝毛大雪無聲墜落着。

濃稠的夜色中,一輛馬車飛速行駛着,在一棟不起眼的小院前停下。

一面容嚴肅, 濃眉深擰的男子下了車。

雪下得過大,不過幾瞬就在男子的肩膀上積下一層白雪, 侍者捧着一件墨色大氅要披到男子身上,卻被他擡手阻止了。

男子的神情愈發嚴酷陰郁,眸色幽深, 仿佛浸透了冰雪, 叫人發慎。

咚咚兩下,在寒風暴雪中,這樣細微的叩門聲很快湮沒其中,但院裏的侍從聽力過人,很快就無聲的拉開了院門。

譽王深吸一口氣,冷氣瞬間浸透肺腑,他禁不住打了個寒顫,緊接着跨過門檻, 疾步入內。

“殿下請坐, 飲杯熱茶吧。”林月賢已在屋內等候多時。

穿着月白色錦衣的清隽貴公子, 斂目凝神,動作優雅的為譽王斟着茶。

望着他這副霁月清風, 倜傥儒雅的摸樣, 譽王心中的焦躁反而更盛了, 他喘着粗氣坐下,清冽的茶湯澆不滅心中騰騰燃燒的邪火。

“太子不日就将抵京了!”

林月賢小口啜飲, 微嗯一聲:“不錯。”

譽王緊攥杯盞, 指尖泛白:“你就一點都不着急嗎?!”

林月賢慢騰騰的放下茶盞, 用火鉗撥弄着銀火炭,語氣淡淡的。

“我怎不急?年前就與殿下說過,要盡早決斷,豈料殿下至純至孝,遲遲不願動手,念在殿下如此忠孝的份上,太子回朝後登基後,沒準殿下仍能穩居親王寶座,享一世榮華。”

譽王的呼吸聲愈發急促:“事情迫在眉睫,林月賢,你還有心思調笑本王!”

一山不容二虎,天下不容二君,譽王雖無太子之名,但這多年間一直是衆人默認的太子人選,太子回朝後,豈能容下他。

林月賢冷看着譽王氣急敗壞,而後一哂:“任由事态發展至此,是殿下之過,殿下如今沖我急,毫無用處。”

譽王屏住呼吸,暗暗調整着心緒,他沒料到父皇的動作那麽快,令人措手不及。

按線報判斷,迎太子回朝的車駕已靠近華京城,最多不過半月,就能回京,屆時他的地位将尴尬而危險。

譽王摒除雜念:“依本王之見,不可讓太子車駕入城,他二十多年前可以死一次,現在再死一次又何妨。”

對這個只存在記憶中的二弟,譽王沒有一丁點感情。

林月賢用帶着憐憫的眼神看向譽王,譽王隐約不爽,這個林月賢總有千百種方法輕易的惹怒他:“你有話不妨直言。”

“依我之見,太子根本不在車隊中,他極有可能已秘密返京,試想,如果殿下是聖上,二十多年前痛失愛子,今失而複得,你會讓太子的行蹤暴露人前,讓他的一舉一動都受人注意嗎?”林月賢冷笑,“殿下若派私兵襲擊所謂的太子車駕,是死路一條。”

譽王好不容易恢複平靜的心情再次焦躁起來:“那怎麽辦!”

“不識廬山真面目,只因身在此山中,這樣簡單的障眼法,殿下豈會看不破?只是身在局中,太過着急罷了。”林月賢再斟一杯茶,推給譽王。

譽王用力吞咽着茶水,脖上青經若隐若現,他的聲音極底,從胸腔中擠壓而出:“真要走到那一步嗎?”

林月賢回以冷笑:“若殿下惦記所謂父子情,咱們就此收手,亦無不可。”

院外鵝毛大雪依舊簌簌落個不休,寒風敲擊窗棂,砰砰亂響,攪得譽王神亂心迷。

“承認自己是被放棄的那位,承認自己沒被父親真的寵愛過,是樁難事。”林月賢輕嘆一聲,斂起身上的疏離冷漠,語氣中有些推心置腹的意味,“我與殿下的心境,有過些微相似處,然而男子漢大丈夫,一味沉溺郁郁小情中,有甚有處?鵬赴大好前程,建立卓越功勳,才是正途。”

譽王的嘴角微微抽搐,露出一個極難看苦笑,他曾以為父皇與他,有着尋常人家的父子情。

今日一觀,不過是自以為是的笑話,生在帝王家,享有無邊榮華,卻注定沒有常人該享的溫情,譽王掙紮良久,終于下定決心。

“正月初九,皇上會低調出宮,到城外紫棠宮見道清真人。”

林月賢擡眸,目光中隐含着一抹危險而亢奮的神采:“那是個好機會。”

皇上經常去紫棠宮,常去之處,守備自然松懈。

“聖上身體不好,天下人皆知,忽然暴斃,亦在情理之中。”

譽王來去匆匆,離初九已沒幾日,他要盡早回去做準備。

小院裏茶香袅袅,林月賢繼續烹茶品茗,等待着今夜的第二位客人——景郡王。

譽王來去自如,而景郡王是被人蒙着眼帶到房中的。

景郡王姜逐謹的脾氣出了名的暴躁,他一把扯下眼罩,怒視着林月賢:“姓林的!找我什麽事,少弄這神叨叨的一套,有屁快放!”

大半年以前,林月賢便背着人,秘密聯絡上了這位奪嫡的邊緣人物,被所有人忽視的汗胡混血的皇子。

景郡王姜逐謹是譽王的忠實跟班,二人堪稱形影不離,這兄弟倆感情之厚,在帝王家極少見。

因此林月賢初接觸景郡王之時,沒有挑撥也沒有多言,只是無償給景郡王一些提點。

大乾朝的皇子王孫們,無論得寵與否,都會被皇帝授予職位,有自己分內的差事要辦,景郡王便在鴻胪寺任職,因他脾氣暴躁,經常得罪人并且将事情辦砸。

林月賢同在鴻胪寺任職,只需要稍微罩着點幫着點,這位在文武百官眼中一點本事沒有的廢物皇子,就辦出了好幾件漂亮差事,甚至破天荒的得到過聖上誇獎和賞賜。

若一個人永生于黑暗,他可以在幽冷中生活一輩子,可一旦他見識過光的溫暖,就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對景郡王來說,父皇的誇獎,就是漏進二十年幽冷歲月中的光,原來他不必要依靠大哥,也可以辦成事,而這些改變,都是眼前這叫林月賢的人帶來的。

因此,景郡王雖然對林月賢說話很不客氣,但是林月賢知道,他不會走,他就像一只嘗到了蜜糖的黑熊,被蜜糖的香味勾得蠢蠢欲動。

“初九,紫檀宮,有人謀反,請景郡王帶一隊人馬埋伏其中,屆時擁救駕之功,景郡王的前途将不可限量。”

“什麽?!誰要謀反!”景郡王驀得瞪大雙眼。

瞧他這炸呼的樣子,果然是個蠢的,林月賢讨厭這種蠢人,他耐着反感,将剛才和譽王密謀之事,選擇性的告訴景郡王一部分。

“我大哥要謀反?!”景郡王驚訝得嘴都合不攏。

知道景郡王性子純稚,所以很多事情譽王沒有和景郡王透露過底細,原本是避嫌加變相的保護,在林月賢的一番話術之下,成了兄弟隔閡,防範離心之舉。

景郡王失神坐下。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景郡王請好好考慮,切莫向譽王殿下透底,若他知秘密洩露,恐怕會……”

“會幹什麽?難道他還會殺我不成!”

林月賢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當然,為了皇位,兄弟阖牆,互相殘殺之事,還少嗎?這麽多年,郡王您為聖上所不喜,譽王殿下有為您在聖上面前美言嗎?判斷一個人的好壞,不要聽他說了什麽,而要看他做了什麽,這些年,譽王殿下為郡王犧牲過嗎?我倒是聽說,郡王為譽王殿下犧牲頗多。”

林月賢慢慢挑撥着,本是極其淺陋的計兩,只因景郡王心中有了懷疑的種子,猜忌和仇恨在心中生根發芽。

“你再說細一點!”

林月賢夜會兩位皇子,他的妾室白柒柒也沒閑着,特意坐了一乘豪奢無比的馬車,帶着未滿周歲的女兒回娘家。

豪華車駕行駛在街道上,三匹駿馬開道,車身油着紅漆,銅鈴泠泠作響。

這架勢惹得路邊百姓駐足圍觀,悄聲議論。

“這是哪家的夫人小姐出行,瞧這排場就是貴人。”

“可不是,那馬兒身上的籠頭都是鎏金的呢。”

白柒柒抱着女兒輕哼着搖籃曲,一臉慈愛和滿足,原以為半脅迫半哀求以貴妾身份嫁給林月賢,自己的一生即将葬送,卻不料柳暗花明,林月賢待她極好。

過府後,她不僅順利懷胎産下女兒,郡主為難自己時,林月賢也總攔在前面,保護她們娘倆,銀錢衣裳首飾更是沒缺過。

如今的白柒柒,要什麽有什麽,還沒有婆婆姑嫂約束,她的日子過得比那些豪門正頭娘子好得多,甚至更滋潤。

雖然不知林月賢對自己的好幾分真幾分假,但好日子過一日賺一日,旁的不做多想。

“小姐,到家了,下車吧。”

不一會,車就行到了白家門口,白柒柒正要下車,突然一道嚴厲女聲傳來。

“誰在前擋道!給我讓開!”

白柒柒探出頭去看,原來是繼母娘家嫂子于氏,于氏經常來白家串門子,從小到大,白柒柒不知受過這位名義上的舅母多少冷言冷語。

“原來是于舅母。”白柒柒道。

“誰是你舅母?正經的官家小姐,巴巴的給人做妾,全家的臉都給你丢光了!”于氏臉色陰沉,眼含譏诮,就差将惡心寫在臉上了。

白柒柒咬着牙,瞬間羞恥、仇恨、痛苦在心頭交織。

與人做妾,是她不曾設想過的路,若有更好的選擇,她又怎麽會自甘堕落,她沒得選。

若是從前的白柒柒,可能會哭着和于氏解釋訴說自己的艱難。

但現在的她,已不在乎這些了,白柒柒冷笑:“做妾又怎了?就賤嗎?”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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