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胡祭酒

◎人間漏下月光◎

婆子們正議論得起勁, 突然聽見身後有腳步聲,回轉身子瞧清來人後,立即閉了嘴。

來人正是田夫人, 田夫人田小姐模樣有五分相似,但氣質截然不同, 母親更溫婉,女兒多了許多爽利。

田夫人微蹙着眉,問月門旁那幾個婆子道:“發生了何事?”

那幾個多嘴的婆子急忙回話:“一早起來, 表小姐的一對金镯不見了, 前幾日有丫鬟瞧見唐嬷嬷獨自去過表小姐的房間,神情還有些鬼祟。”

田夫人聽罷,眉頭蹙得更深,提着裙擺跨過月門,直往女兒居住的小院走去。

一聽田夫人到了,剛被訓斥吓唬一通,如霜打茄子一般的桂嬷嬷立即來了精神,她疾走兩步站到田夫人身後:“夫人您總算來了, 老奴可冤枉死了, 表小姐的金镯子甚麽模樣, 我是見都沒見過呀。”

說罷鼻子一抽,唇角往下一癟, 頃刻老淚漣漣。

唐嬷嬷是田夫人的乳母, 跟着田夫人到的田家, 仗着這層關系,唐嬷嬷在田府可以相當于半個主子。

她若盡心侍奉, 甘于本分, 給她些頭臉面子也無妨, 問題是唐嬷嬷手腳不幹淨,多次悄悄順走主子的名茶補品,這是被田小姐抓過現行的。

“唐嬷嬷年紀大了,嘴饞些糊塗些,實屬正常,青兒,你也別太苛刻了。”

當時田夫人如是說道,田小姐氣呼呼的:“我看母親才糊塗呢,唐嬷嬷哪就老到那個程度了。”

田夫人惦念舊情,最後罰了半個月月例銀了事。

之後府中的名茶補品倒是不見減少,可姑娘小姐們的首飾,卻隔三差五的丢,田小姐早就疑心是唐嬷嬷做的,只是苦于證據不足。

這回好不容易有半個人證,證實唐嬷嬷在沒有主子吩咐的情況下擅自進了主子的房間,當然要抓緊機會好好的審問。

可還沒審出個一二三四五,田夫人就到了。

看看,見撐腰的到了,這刁奴的腰杆瞬間就挺直了,還惡人先告狀。

田小姐叉着腰,瞪着唐嬷嬷:“休要胡說,何時冤枉了你?表小姐的镯子不見了,問你幾句都不行?”

“小姐自然問得,可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審犯人一般斥責辱罵,老奴就算是個下人,也是要臉面的,小姐若這般看老奴不慣,夫人,不如放老奴去鄉下守莊子吧,這樣彼此倒還自在些。”

唐嬷嬷說着,那眼淚又吧嗒吧嗒的直往下流淌。

田夫人趕緊出聲打圓場:“鄉下莊子冬日苦寒,夏日炎熱,莊裏的那些人嬷嬷定然是處不慣的,怎麽能去,好了,也不是什麽大事,先散了吧。”

“母親!”田小姐撅着嘴,“今日不查個水落石出,這事就不算完!”

“今日還要去胡祭酒家做客呢,再耽誤時間就趕不上了,你不是想和祭酒夫人學烹茶嗎?怎得,不學了?”田夫人一邊說着,一邊對唐嬷嬷等人使眼色,暗示她們趕緊走。

田小姐無奈的嘆氣:“母親,您這樣縱着唐嬷嬷,遲早要将她縱成個禍害。”

“不會的,唐嬷嬷雖然有些小毛病,但本性是極好的。”田夫人說罷,目光落向一直安靜站在一旁的表小姐葉京安。

“安安,你過來。”田夫人道。

葉京安是田夫人哥哥的女兒,長着一張頗有肉感的鵝蛋臉,紫葡萄般漆亮的雙眸,粉嘟嘟的唇。

葉京安今年十七歲,有些嬰兒肥,其實不胖,但整個人看起來非常有肉感,一笑顯得嬌憨可愛。

對這小侄女,田夫人是極寵愛的,她拉着葉京安的手:“镯子不見了不妨事,姨母送你一對新的。”

葉京安眨巴着可愛的圓眼:“多謝姨母,可我還是喜歡原來那對镯子。”

田夫人撫摸着葉京安烏黑的頭發,柔聲道:“好,回頭姨母着人去查,咱們先去胡祭酒家做客。”

說罷她看向自己女兒。

田小姐田青兒今日簪着一支極漂亮的紅寶石嵌金絲的發簪,金燦紅豔,未出閣的姑娘極少這樣佩戴,極易顯老氣。

但田小姐眉眼明媚,剛好襯得起,不僅壓得住發簪的豔麗,整個人也更加明動,好比初升的太陽,能人一見矚目。

常有人說,田家小姐這模樣,看起來不像六品小官家的女兒,倒像侯爵夫人郡主縣主娘娘,就連一些看相的方士都說,她面相長得好,将來貴不可言。

想到此處,田夫人苦笑着嘆氣,不求她大富大貴,只要能覓得如意郎君,對她好,敬她愛她,夫妻倆一輩子平安順遂便好。

“青兒,你過來。”田夫人将女兒喚到一旁,“待會在胡祭酒家,要少說話,多笑,表現的溫柔些賢淑些,可懂?”

母親一開口,田青兒霎時就明白了:“原來今日是相親啊,哪家的男子?”

田夫人忍不住掐了掐女兒的臉蛋:“你這個丫頭,鬼精鬼精的,是國子監的沈監丞,老家是平南景安的,比你大兩歲,家裏共五口人,關系簡單人亦溫和,是二甲進士,無論是前途品貌都是一等一的好,除了家裏窮苦一些,沒別的缺點。”

田青兒飛速的在腦中翻找關于這位沈監丞的信息:“哦,就是那個傳說在老家有糟糠妻的沈監丞?”

“沒影的謠傳,外頭人亂說的!”田夫人和祭酒夫人是好友,自然清楚這些話是有心人編出來故意抹黑沈玉壽的。

田青兒恍然:“原來是這樣。”

話才說完,鬓邊那支鑲寶嵌金的簪子便被母親摘掉了。

田夫人左看右看,還是希望女兒打扮的溫婉親和些,她換了一只純白的玉蝶角簪在女兒鬓角旁,輕咳幾聲,壓低聲音叮囑:“青兒,你就是裝也要給為娘裝出溫柔的樣子,明白嗎?”

“明白,就是先把沈監丞騙到手,婚後再展現出真面目的意思。”田青兒道。

田夫人一哂:“你這丫頭。”

田青兒吐了吐舌頭:“娘親本就是這意思嘛。”

一邊看戲的葉京安噗嗤笑出聲來。

馬車一路疾行,很快就到了胡祭酒家門口。

沈玉壽先下馬車,然後逐一攙扶母親和奶奶下車,錢氏羅氏換上出門社交才穿的绫羅衣裳,梳了華京城官眷流行的發式,簪上沈玉壽給買的鎏金簪和玉簪,瞧着比剛到華京時體面多了。

他們來的最早,是第一波客人。

胡夫人請他們坐下喝茶,笑着打趣錢氏:“這般着急呢。”

錢氏篤定點頭:“急不可耐!”

惹得衆人大笑,沈玉壽端坐一旁,望着院裏飄零的絮雪腼腆微笑。

胡夫人辦這場小宴,打的是請諸位賞梅的幌子,所以現在院裏放了好些梅花盆栽。

白雪紅梅暗香浮動,确實令人心曠神怡。

今日除了兩隊主客,還有幾位迷人耳目的陪客,不一會他們都陸續到了。

沈玉壽愈發緊張起來,手指不由的蜷起,直聽見門房通傳:“田家夫人到了。”

他的緊張到了頂峰,瞬間口渴,急忙喝了兩口茶水。

緊接着,就見院門外走來一位雍容典雅的中年婦人,想必就是田夫人了,但田夫人身後空落落的并無人跟随。

田小姐沒來?沈玉壽的心高高懸起,又重重落下,一時說不清楚是失望還是慶幸。

但下一瞬,一鵝黃襦裝,領口袖口鑲嵌白兔絨的少女猝不及防的出現了,纖纖玉指撚着紅梅兩朵,眉眼帶笑,正好和沈玉壽的目光相撞。

少女美的像漏在凡間的一縷月光,沈玉壽不由的多望兩眼。

霎時間,全世界都安靜了。

“快,來和長輩請安。”田夫人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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