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小公主

◎晉升六品翰林◎

“咳咳。”當哥哥的雖然也着急妹子婚事, 待箭在弦上,卻又有珍寶被觊觎的心疼。

沈長林和陸清栩猛回過神,各自轉開眼神, 只當做無事發生。

陸清瀚踱步走過來,懂行的什麽都沒提, 直到沈長林走後,他才問自家妹子:“你們、那個,嗯、怎麽了?”

“什麽怎麽了?”陸清栩滿臉不解, 說着起身往後院奔去, “新到了一批藥材還沒收拾,哥,快來幫忙,別總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

陸清瀚聳聳肩,行吧,這一個個都裝傻呢。

沈長林今日休沐,準備趁閑去見師傅姜無戈。

從瑞康醫館走出去,剛解開拴馬的缰繩, 就聽見前方有吵嚷聲, 接着一滿身血污的莊戶人焦急的跑到醫館門口, 作揖求救。

“救命啊!求各位大夫救命!”說罷雙膝一軟撲通跪下,“小的願來世做牛做馬報答各位恩情!”

瑞康醫館經常對窮人施以援手, 眼前的莊戶人便是經好心人指點登門求助的。

沈長林托起那人的胳膊:“傷者在哪?”

他是從鹹水村一步步走出來的, 原身流淌着莊戶人的血, 因此沈長林對底層人民有着天然的同情。

“在那邊!”這人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趕緊站起來帶沈長林往邊上走。

醫館的一名醫士兩名藥童帶上藥箱跟在後面。

很快, 他們來到一處偏僻的窄巷裏, 一堵矮牆下躺着五六個鼻青臉腫的傷者, 躺在地上疼得直叫喚。

醫者急忙查看傷情,傷輕的掉了牙,傷重的骨折,最倒黴的是頭上被砸了個血窟窿。

這時聽見動靜的陸清栩也趕到了,她吩咐藥童回去叫幫手:“傷重的全部擡到醫館救治。”

天氣越發炎熱,不精心調養傷口容易發炎。

方才求助的莊戶人只是想讨些藥,一聽要去醫館,不禁面露難色:“我們、手頭沒錢,這位小姐,咱們莊戶人皮厚實,不用去醫館,吃些藥就好。”

陸清栩溫聲道:“放心,不收你們錢。”

說罷與醫者一同繼續為傷者治療。

聽這些人的口音像是華京附近小縣的百姓,沈長林一問果真如此,再看那些傷民,顯然是被人打的,本心使然,沈長林不由的多問幾句。

一開始,那報信的莊戶人不願多言,只是連連嘆氣:“小少爺,您還是別打聽了吧,你知道的多了,反而連累你,當官的咱們惹不起。”

沈長林今日沒穿官服,但帶了進宮的腰牌,借此表明身份:“我就是官。”

話音剛落,那莊戶人撲通一聲,竟再次跪下了:“請大老爺做主!”

原來他們是某莊子上的佃戶,莊主連續幾年增收田租,若他們交不上,就強行帶走他們的妻女抵債,這次進京,便是莊上有幾位妙齡少女被強行帶走,他們來向主家求情。

誰知剛進城,還沒尋到主家,就被不明身份的人暴揍一頓。

“莊主姓什麽?主家又是誰?”沈長林追問道。

“莊主姓劉,是本地的大族,主家姓穆。”那人道。

穆?沈長林繼續追問:“可是蘇杭的穆家?”

禮部尚書便出身蘇杭穆氏一族。

“小的這就不清楚了。”

沈長林沖他擺手:“你去照顧同伴吧,這件事,我會管到底。”

晚些時候,沈長林入宮去見姜無戈,将今日之事說了。

姜無戈嗅覺敏銳:“長林,你想動那些世家?”

若只是單純的佃農被欺案,沈長林沒必要特意說給他聽。

“沒錯。”沈長林也不藏掖着,“世家大族結成黨羽,吸取民脂民膏,積累巨額財富,本就是大乾毒瘤,今國庫空虛,正好開刀驅毒,一舉兩得。”

姜無戈素來厭惡那些假惺惺的世家大族,沈長林的提議正合他心意,只顧慮一點:“皇上初登大寶,天下流言緋緋,正是非常之時,此刻動他們,恐怕會引起震動,于大局不利。”

“學生卻不這麽看,正所謂燈下黑,趁着大局未定,一鼓作氣将他們收拾了才是上策。”沈長林說完苦笑,“若拿不出銀錢添補空缺,按照戶部那幫人的意思,便要增收賦稅,那樣的結果是最不利的。”

朝廷若失去民心,便離覆滅不遠了。

“你說得對。”姜無戈自嘲一句,“初生牛犢不怕虎,師傅比不得了。”

沈長林連連搖頭:“師傅肩上的擔子比我重,思慮自然多。”

各世家盤根錯節,官場上多的是他們的人,為了不打草驚蛇,姜無戈将影鏡司一部分人借調給沈長林,加上武德司的人馬,開始秘密調查各世家魚肉百姓,大肆斂財的證據。

盛夏至,天氣燥熱不堪,沈玉壽抵達南方重災區,開始調查亟需修整的河堤水壩,順便考察民情,監督本地官員赈災事宜。

沈長林協同內閣處理朝廷庶務,和要錢的戶部官員扯皮打嘴仗,還要分心安排兩司密查各世家,忙碌非常。

閑暇時,他喜歡去瑞康醫館坐一坐,同陸清栩聊上幾句,便是最大的放松。

這日,家裏做了艾葉糯米糍,錢氏讓沈長林捎些給陸小姐嘗嘗滋味。

沈家人知道陸清栩的存在,默認這倆小輩有意,現在沈玉壽的婚事基本定下來,錢氏自然開始操心沈長林了。

見沈長林聽話的提着裝艾葉糍的食盒出了門,錢氏心裏那叫一個高興。

不僅她高興,陸清栩見到一籃子綠油油的糍粑時,臉上的笑意也久久不散。

“夏日裏吃這個最清火消暑了,我去泡一壺茶,你等等。”

見自家妹子這副笑盈盈的摸樣,陸清瀚在心中幽幽嘆息,沈長林到底給小妹下了什麽迷魂藥,她對別人可從沒笑這麽歡,不就是糯米糍嗎,像沒吃過似的。

陸清栩其實也說不清,自己為何那般高興,她不是那種多思緒的姑娘,高興就是高興,便不去多想。

待她泡好一壺普洱回來時,沈長林俯在案上,已阖眸睡熟了。

昨夜忙于公務,他差不多熬了個通宵。

陸清栩放下茶具,用手撐着下巴細細打量身邊的男子。

也不知沈長林是不是在夢中處理着政務,只見他眉頭輕蹙,薄唇緊抿,連睡覺都是一副深思摸樣,可見公務之繁忙。

陸清栩心疼的嘆息一聲,看來,得給他做些安神的香才是。

正想着,藥童聽從陸清栩吩咐,抱着半個冰鎮的西瓜跑來:“這瓜特別甜……”

“噓。”陸清栩急忙示意藥童安靜,就讓他多睡一會吧。

日光一寸寸移動着,也就過了半個時辰,突然兩位穿铠甲的禦前軍士兵闖了進來。

“小沈大人可在?!”

他們才從萬華巷出來,聽錢氏說沈長林去瑞康醫館了,急忙尋來。

那兩個士兵嗓門極大,沈長林被驚醒了:“何事?”

“皇後難産,請沈大人速速進宮。”士兵急道。

沈長林急忙起身,預備進宮。

陸清栩跟着站起來:“要不我跟着一起去吧,或許我能幫上忙。”

“好!”沈長林應得爽快,那些禦醫怕錯,有時不敢用藥,陸清栩技術精湛,或可幫着參詳把關。

“娘娘,用力啊,就快出來了!”

人還未踏入寝宮,就聽見女人凄慘的尖叫伴随産婆的催促鼓勵聲。

外面,站着手足無措的禦醫和新帝姜昶。

姜昶數次想要沖進産房,都被禦醫們攔住:“血腥之氣會沖撞龍體,聖上萬萬不可進去。”

陸清栩聽出那尖叫的不對勁:“皇上,我幫你進去看看。”

“好,你快去,告訴蓉娘,我就在外面陪她。”

沈長林掏出一塊手帕遞給姜昶:“皇上,擦擦汗吧。”

姜昶顧不得擦汗,他緊緊攥着沈長林的手,焦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自責的喃喃:“都是我的錯,早知産子這般危險,就不叫蓉娘有孕了,都是我的錯……”

這時,産房內再次傳來凄厲的尖叫,只不過聲音越來越微弱,姜昶心中預感不好,又往産房裏沖,再次被禦醫們阻攔。

恰好陸清栩從産房裏往外走,只見她臉色慘白,驚惶的看了沈長林一眼,沈長林問:“怎麽了?”

“皇後娘娘是難産,已有大出血的症狀,現在該用催産藥,讓孩子盡快脫離母體,否則、大事不妙。”

姜昶頓感天旋地轉,急忙對禦醫喊:“快,快備催産藥。”

領頭的禦醫撲通一聲跪地:“皇上,催産藥會損傷胎兒,不到萬不得已,不可使用啊。”

在皇家,從來是子嗣比母體重要,往常遇見這等情況,都是先保小再保大,何況……

領頭的禦醫目光閃爍一下,尚書大人早有吩咐。

“備催産藥,你們耳朵聾了嗎?!”姜昶捂着胸口,氣息都有些喘不勻了,他本就患有心疾,不可過于激動。

這些禦醫固執的很,沈長林懶得與他們廢話,直接領陸清栩去藥房。

陸清栩從來沒有為産婦接生過,不過她熟背了好些催産藥方。

待催産藥和吊命的人參湯藥端上來,姜昶已不顧禦醫們的阻攔,撲到了産床邊,他撫摸着皇後的臉頰,一遍又一遍喚着她的閨名。

皇後已陷入昏迷,時而清醒,時而迷糊。

“快,将藥灌下去。”陸清栩道。

見宮人和産婆唯唯諾諾不肯上前,她幹脆讓皇上幫忙,先灌催産藥,而後是人參湯,最後灌一碗濃濃的紅糖水。

“唔——”混沌中的皇後終于轉醒。

沈長林坐在外間,聽聲便知道皇後緩過來了,他終于松了口氣。

從正午到日暮,終于,皇城裏響起了一陣細微的嬰兒啼哭。

“恭喜皇上,娘娘産下了一個小公主,母子平安!”産婆笑盈盈的抱着小嬰兒,向聖上道喜。

雖然不是小皇子,但這是聖上第一個孩子,還是嫡公主,想來聖上不會太過嫌棄,産婆心裏打個小算盤,偷偷的窺探天顏,心想這份賞賜恐怕不會少。

可姜昶根本沒空理會孩子的事,他焦急的詢問陸清栩:“蓉兒如何?”

生産完以後,皇後再次陷入昏迷之中,陸清栩檢查着她的身體,神情凝重的搖頭:“皇後娘娘有血崩之狀,需要即刻用藥調理。”

“只要能護她周全,随便用藥。”姜昶攥着皇後的手,眼圈都紅了。

那個小女嬰躺在産婆懷中,乖巧而可愛,只可惜她的父皇母後現在無暇顧及她,沈長林吩咐産婆喚奶娘來。

就在衆人忙碌的當口,那領頭的禦醫喚一太監到身邊,耳語了幾句。

小太監得信兒,喬裝一番後悄悄出了宮,往禮部尚書府上去。

也不過一日時光,皇後産女血崩,再不能生育的消息,便在華京城傳得沸沸揚揚。

“真的假的?皇上後宮僅皇後一人,若皇後再不能生育,那得趕緊選妃呀,不然可就後繼無人咯。”

“事情是真的,但放一萬個心吧,哪個個皇帝不是後宮佳麗三千,有的是美人願意給皇上生孩子,你們擔心什麽!”

“這不是新帝專情嘛,我可是聽說了,好多大臣勸聖上選妃,聖上可是理都不理!”

“專情?世上真有專情的男子麽?我看只是說說而已……”

流言四動,華京城的百姓閑暇之時,都在讨論這件事,說得那叫一個有鼻子有眼。

謠言愈傳愈烈,就連錢氏都聽見了,她好幾次忍不住想向孫兒打聽這事的真假,但想到這是皇帝的家事,而自己又是個好和人聊閑天的,真怕自己哪日忍不住,同外人胡亂掰扯這事,從而惹禍上身。

所以錢氏一忍再忍,到底沒有問出口。

傳聞十假九真,而皇後不能再生育的消息,恰好是真的。

有無男嗣,姜昶無所謂,可滿朝文武,尤其是禮部尚書比皇帝本人焦急多了。

他已連續上書多次,懇請皇上選妃。

姜昶的心思本就不在朝政上,更對生男嗣繼承皇位這種事不上心,在他看來,若非養父養祖父之命,他都懶得坐這皇位。

這日早朝,禮部尚書糾集一批大臣,再次提起這件事,姜昶被他們念叨煩了,揮揮袖子道。

“無嗣便無嗣,從宗室中擇一優異者繼承大統便是。”

此言一出,滿堂嘩然,禮部尚書跪下,痛斥皇帝胡鬧:“聖上正當壯年,怎可口出如此有辱先帝之語,聖上在民間二十載,先帝日夜牽挂,苦苦尋找,臣以為,聖上應秉承先帝遺志,綿延子嗣其為一,為大局着想其為二,臣懇請聖上充盈後宮!”

後宮之事,一般由太後皇後操心,在朝堂上公開議論此時,也是極罕見的。

“……”姜昶無言以對。

南玉山莊蔣氏族訓,夫妻四十無後方可納妾,他已有一女,便不算無後,況且,娶蓉娘時他就發過誓言,此生不二娶,即便小公主沒有活下來,他也不會娶第二人。

“聖上若不答應,臣願死谏!”

禮部尚書一臉肅穆,他有種莫名的自豪,自己議論的是關系到大乾千秋萬代的大事,比什麽水患、財政赤字、邊賊襲城重要千倍百倍。

一語擲地,禮部尚書擡眼悄悄打量聖上,見聖上依舊神情淡漠,他咬着牙,當真一頭朝旁邊的大柱子撞去。

沈長林都驚訝了。

與此同時,姜昶終于有了反應,他站起來,走了。

臨了幽幽丢下一句:“穆大人,柱子是撞不死人的。”

滿室啞然,接着有人反應過來,趕緊将躺到在地,撞得七葷八素的禮部尚書攙扶起來。

姜昶說得沒錯,這個撞法看似慘烈,想死還是很難的,沈長林抱着手臂,非常貼心的說:“穆大人,要不您考慮一下其他法子,譬如白绫毒酒?”

禮部尚書穆大人臉上青一片白一片,怒瞪着沈長林,然後咬牙切齒道:“聖上之所以如此,全被你等佞臣所蠱惑!”

沈長林翻了個白眼:“我聽聞穆家有兩位适齡女子,如今正在家中受宮規教誨,還是花大價錢請的宮裏老人,另外,還請了平昌人教學平昌話,穆大人口口聲聲為皇上着想,我看,你是想為家族鞏固富貴吧?不然,為何聖上還沒點頭納妃,你就先一步培養起人選來了呢?”

“你!”穆大人扶着同仁的手勉強站起,“簡直一派胡言!”

“哼。”沈長林輕蔑一笑,不再與這種臉皮比城牆還厚的人廢話。

從宮裏出來,沈長林蹭楊家的馬車一起走。

楊敏然有些擔憂道:“我們查到的證據還不夠多,今日朝堂上你與他撕破臉皮,恐打草驚蛇啊。”

沈長林承認,自己确實性急了,但細思一番:“暗地裏我們早已水火不容,早一日撕破臉和晚一日撕破臉,又有何區別?”

“也是。”楊敏然眉頭緊鎖,“他不顧體面逼着皇上納妃,就是想将穆家女塞入後宮,來日産下男嗣立為太子,他們穆家便可長盛不衰啊。”

“沒錯。”沈長林也看破了這一層,打着冠冕堂皇的幌子,暗地裏全是自私的算計。

陸清栩在宮裏留了好些日子,奉命照顧産後虛弱的皇後。

一直待到小公主滿月,她才從宮裏出來。

姜昶是個特別感恩的人,陸清栩回宮的第二日,就下了道聖旨,封她為縣主,沈長林現在依舊是海青縣縣令,只不過一直待在京城,姜昶想了想,給他封了正六品的翰林。

他本想将品級再拔高一些,但聽說一甲進士若未入翰林,是會遭人恥笑,他方如此。

陸禦史從沒想過自家女兒有朝一日會成縣主,當日就要入宮請皇上收回成命,陸禦史認為賞高于功,受之不安。

沈長林倒是坦然,他這段時日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晉升品級是合理範圍,何況,按照慣例,狀元本就是從六品翰林做起,他不過是重新站回了起跑線。

再說陸禦史,進了宮沒說幾句,姜昶就要給他加封太師銜,理由是教女有方。

見新帝完全沒有收回成命的意思,反而想給陸家老少繼續加封,陸禦史趕緊出了宮。

這位性子溫吞的新帝,骨子裏有點倔。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08-16 23:34:20~2022-08-17 20:38:1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23155266 1瓶;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