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田青兒

◎皇後血崩而亡◎

算一算日子, 沈玉壽離開華京城已有兩月,他的第一封信終于傳回了華京城。

南方的情況非常的嚴重,比他們此前預計的至少嚴重兩倍。

當地的官員害怕承擔責任, 粉飾太平,瞞報謊報, 可謂是無所不用其極。

要不是沈玉壽親自去看,真實情況根本傳不到華京。

沈玉壽還将在當地繼續調查,搜集數據, 預計三個月後返京。

而至少在一個月以後, 朝廷就得拿出一大筆銀子往南方去赈災,修築堤壩,否則恐怕會引發民憤,甚至是□□。

沈長林督促兩司加大調查力度,陸續掌握很多關于世家犯罪的證據,人證物證逐漸充實,唯一的問題是沒有一個合适的由頭挑破這件事。

這一晚,沈長林難得早歸, 并和家人吃晚飯。

席間錢氏問沈長林:“玉壽還有多久歸京?”

和葉家的婚事已經進行到請期這一步, 馬上要确定婚期了。

沈長林想了想:“至少要到九月。”

錢氏點頭, 心中有了主意:“以防萬一,婚期就定在十月吧。”

說着往沈長林碗裏夾了兩個肉丸子, 猶豫着想問問他和那位陸小姐現在情形如何。

知道長林這些時日忙, 恐怕沒有心思想那些兒女情長事, 錢氏怕自己問的唐突,猶豫了一會兒, 想找個自然的說辭。

也就是猶豫的這會兒功夫, 門外突然響起急促腳步聲, 門被拍的碰碰響。

“”沈大人,小沈大人!”喊門聲十分急促。

沈長林站起來拉開院門,眼前是幾個面熟的禦前軍士兵。

他們來此,準是宮裏出了事。

沈長林忙問道:“怎麽了?”

士兵們急的額上滿是汗珠,也顧不得犯忌諱:“皇後娘娘怕是不行了!”

“娘娘突發急症了?”

“是,前陣子陸縣主在宮中,娘娘一切無虞,可是今日晌午娘娘突然就肚子疼,到了夜裏血崩不止,禦醫們束手無策。”

沈長林一邊牽馬,一邊吩咐士兵:“快去陸府請縣主一同進京。”

說罷扭頭對錢氏他們道:“宮中有急事,你們早些歇息,不必等我。”

他們方才的話,錢氏也聽到了。

她心有餘悸的拍着胸脯,直念叨阿彌陀佛:“願皇後娘娘安康無事。”

另一邊,接到消息的陸清栩也提上藥箱出了家門,正好與沈長林半途相遇。

沈長林向她打聽皇後娘娘從前的病情。

陸清栩竭力的回憶着皇後的所有症狀。

“皇後娘娘身體康健,産子時大出血,如今一月有餘,按理身體大有好轉,不會突血崩,這次的急症,恐怕不是生産所致。”

沈長林緊鎖着眉頭,也覺得這事情透着蹊跷。

他們快馬加鞭,只用了平日一半的時間就趕到了宮門前。

給侍衛看過腰牌後侍衛打開已經落鎖的宮門,放他們進去。

待到皇後寝宮時,突見宮人将屋檐下的燈籠蒙上了白布,沈長林腦中轟隆一聲,知他們來遲了。

二人趕緊急走兩步進入內室,便建姜昶臉色蒼白,緊握皇後的手,無聲淚流不止。

再看床榻上的皇後娘娘,雙目緊閉,面色灰白,已然沒了氣息,而她下的錦被已被鮮血染透。

他們終究來遲了。

右邊跪了一地禦醫,禦醫們痛哭流涕:“曾等無能,未能救回皇後娘娘,請聖上贖罪,請聖上節哀。”

姜昶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視若罔聞。

沈長林對禦前軍侍衛道:“将諸位禦醫請下去,暫且看管在班房裏。”

禦醫們聞言臉色大變:“沈翰林這是何意?皇上還未發話,難道你可替皇上做主嗎?”

沈長林沒有接他們的話,只重複對禦前軍侍衛道:“還不快帶下去!”

禦前侍衛統領乃黃一鳴,黃一鳴如今在為先帝守靈,但他的威嚴仍在,黃一鳴曾對手下授意,要求他們聽聖上及聖上進臣的話,因此沈長林開口,在禦前軍中還是非常有分量的。

不等那些禦醫再辨,人已被拖走,屋內瞬間安靜了。

“皇上。”沈長林試探着喚了一聲。

姜昶稍微有了一點點的反應,那雙總帶着笑意的純粹的眼眸,此刻盛滿了哀傷。

他望着沈長林喃喃道:“蓉娘睡着了。”

沈長林鼻子有些發酸,生死離別最是傷情。

他順着姜昶的話:“娘娘只是睡着了。”

姜昶卻搖頭:“我知道,她死了。”

說罷一口氣悶在心裏,徑直昏死過去。

幸好陸清栩在場,她趕緊拿出一粒急救的藥丸,用茶水化開喂到姜昶的嘴裏。

姜昶悠悠轉醒,卻不肯睜眼。

沈長林重重的嘆了口氣,吩咐宮人:“讓聖上睡一會兒吧。”

讓他再陪皇後娘娘一程。

皇後暴斃,那些請求選妃的人消停了一陣子,七期一過,便又用各種忠義大道理請聖上納妃。

出人意料的是,姜昶這一次竟然同意了。

三日後他将按禮部擇選的名單,隔着珠簾選妃。

這個消息不胫而走。

“我就說嘛,這男人呀,哪有不花心的,瞧瞧皇後娘娘才走了多久。就急納妃了。”

“就是,當初說只要皇後娘娘一個人,我就不信那些鬼話,這男人的話要是能相信,豬都能上樹!”

華京城的百姓議論起宮闱秘事,嘴舌相當辛辣。

沈長林恰好打馬路過,将那些話聽了滿耳朵。

說閑話的幾個人乍一看,有英俊的青年瞧自己,心裏還挺高興的,再見那人的眼神冰冰涼涼,不由得心裏一驚。

亂議宮事,按律是要打板子。

沈長林方才聽得心裏惱火,本起了心,想叫人來将他們抓去教訓一番。

轉念嘆了口氣。往前繼續走。

堵得了一人的嘴,堵不住千百人的嘴。

沈長林也不太清楚為什麽皇上會突然同意選妃,他相信皇上的人品,他與皇後娘娘伉俪情深,即便他要納新人,也不會這般快,快到引天下人非議。

直到正式選妃的前一日,皇後身邊的宮人以及當職的禦醫和幾個侍衛被抓,沈長林才弄清楚事情的緣由。

皇後娘娘近被身邊的人裏應外合,下了一味叫雪花散的藥,才血崩而亡。

而生産難産,也是因宮人故意給皇後多吃長胎的食物,導致胎兒巨大難以生産。

禦醫明知胎兒過大,不宜生産,卻故意不提醒皇後。

而皇後臨去前,懇請皇上選妃,她不希望自己去後,聖上是孤單一人。

姜昶是個極善良的人,貓兒狗兒他都不舍得傷害,可是這一次他斬殺了所有涉案的宮人,并将事情一查到底。

最後這事牽連了不少官員。

這些官員或多或少和那些涉事的禦醫近侍有牽扯,為了奉承上意,常有當官的買通太監宮女,只為打探皇帝喜好,算不上罪大惡極。

可這次正好撞到風口上,姜昶有一網打盡之意,殺戒大開,便無挽回之餘地,這些人罪不至死。

楊敏然和沈長林盡全力保他們,才讓姜昶打消了斬殺他們的念頭,只是貶官流放而已。

但有一人卻是萬萬不可饒恕的,便是先帝最寵愛的長公主——山和長公主。

致皇後娘娘于死地的雪花散正是出自長公主府中。

山和公主沒內心思去謀害皇後娘娘,自先帝暴亡,譽王景郡王不知所蹤,山和長公主便有些害怕權力之争,有意遠離朝局,自顧自的享受榮華富貴,不再摻和朝中事。

至于雪花散,是她偶爾得之,有好友求藥,說是用來懲罰夫君的姘頭,長公主不疑有他,便爽快的給了,誰知這藥竟兜兜轉轉入了宮,最終害了皇後。

姜昶直接将長公主抓入天牢。

先帝寵愛長公主,姜昶對這位姑母卻是半點感情都沒有。

愛人慘死,他現在一心只想報仇。

山河長公主跋扈慣了,她出事,旁人只會拍手稱快,哪裏有人會為她求情。

唯一焦急的恐怕只有采月郡主,雖然母女兩個時時吵架,但相依為命多年,采月郡主無論如何都要救母親出獄。

“月賢,我求求你,救救我母親吧。”

這段時間采月郡主對林月賢可謂頤指氣使,林月賢有致命把柄在采月郡主手上,也是對她有求必應。

但這件事林月賢無論如何都應不得,他很清楚,皇帝正在氣頭上,誰為山和長公主求情,誰就要遭殃。

“我知郡主救母心切,可眼下不是時機,咱們要再等等。”林月賢道。

采月郡主一把推開林月賢搭在他肩上的手:“那什麽時候才是時機?等聖上對母親下殺手那一日嗎?那就什麽都來不及了!月賢,我知道你恨我,但求求你,求你幫幫我!”

采月郡主哭得滿臉淚痕,他哀求的看着林月賢。

林月賢錯開目光:“采月你聽我的話,咱們再等一等。”

采月郡主猛想起一人:“你不是請沈長林喝過茶嗎?你們還一起救過人,應當有幾份交情吧,你去求求沈長林,好不好?求求你了。”

沈長林。

林月賢無聲的念叨着這個名字,他已許久沒同沈長林說過話了,他想起了同窗的那些日子。

如今二人各分兩道,他怎麽有臉再去求他呢,何況是為了山和長公主。

想到慘死的妻女,林月賢眼中便閃過一絲怨毒。

若不長公主下毒手,她們根本就不會死,而他也不會淪落到今日,他恨不得長公主被千刀萬剮,救她?做夢!

安撫采月郡主睡下,林月賢出府尋了一家清淨的酒館,一邊飲酒,一邊給遠離華京的白柒柒母女寫信。

說來也是可笑,這個随手撿回來的女人,如今卻是他唯一牽挂的人。

此生只願她們母女二人平安,而他身在這朝堂的旋渦中,不知可否全身而退?

在林月賢寫信之時,朦胧睡去的采月郡主夢到母親被殺,一個激靈瞬間吓醒。

她下意識的往旁邊撲去,可身邊沒有熟悉的溫暖的擁抱,只有冰冷的被褥。

她母親被抓,危在旦夕,在自己最脆弱的時刻,這個男人卻不想陪在自己的身邊。

采月郡主嘲諷一笑::“若我母親死了,我一定會拖你一起下地獄。”

月落日升,第一抹天光剛從雲層中射出,宮門便開啓了。

早有十幾輛豪華馬車候在宮門前,今日是新皇選妃的日子,十幾位妙齡世家女含着期待、憧憬,背負着家族對自己的期望邁步走入宮門。

這群人中大部分出身高貴,但也不乏被随意選中,假裝公平的普通官宦女子,其中便有田青兒。

臨出門前,田夫人一再囑咐女兒到宮中要少說,少看,少言語。

“這回選妃,你就是去做個擺設,做個陪襯,壓根就選不上你的,因此不要掐尖,不要得罪人,聽明白了嗎?”

葉京安也十分緊張她這位表姐,表姐的性子急躁,可不要在宮裏得罪貴人。

葉京安拉着表姐的手:“姐姐,我在家等你回來。”

田青兒摸着手上的珍珠手串,笑盈盈道:“放心吧。你們的叮囑我都記着呢。”

說着愉快的登上了馬車。

田家的馬車,是宮門前十幾輛車中最樸素的一輛。

諸位世家女下車後互相打量,見到那寒酸的馬車都面露鄙夷。

田父官品低,田青兒自然也沒有與這些頂級的世家女有過接觸,但她絲毫不怯,理了理鬓邊的碎發昂首挺胸的站在那兒。

“哼,出身不高,倒是挺得意的,也不知得意個什麽勁。”有人出言嘲諷。

田青兒望了那人一眼,隐約記得這是穆家女,其伯父乃禮部尚書。

她本想開口回怼,但想起母親和表妹的叮囑,只好将這口氣忍下來。

誰知冤家路窄,宮人領她們進宮面聖時,田青兒正好走在穆家女的身後。

大概是這穆家女想走的端莊些,一次只邁一小步,田青兒走路風風火火,一不留神便踩着了穆家女的鞋。

這雙蓮鞋乃蘇州的師傅精心趕制,取步步生蓮的好寓意,眼下被一個窮酸女子踩髒了,穆家女頓時火大,認定她是故意的。

“這鞋價值幾何?改日我賠你一雙,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一碼歸一碼,雖然這穆家女十分讨厭,但确實是自己踩了她的鞋。

田青兒自認為認錯态度良好,見穆家女不應又道:“要不我們換一雙鞋?我穿這雙髒的,你穿我這雙幹淨的。”

換鞋?穆家女瞪大眼睛,神情一片錯愕。

田青兒誤會她嫌棄自己鞋髒,解釋道:“我這鞋是新的,早上出門時才穿上,還不到一個時辰。”

穆家女捂嘴嘴笑了起來,朗聲道:“和我換鞋,你也配?”

這十幾位世家女中有好些都和穆家女交好,而且她們心中有數,都覺得穆家女選中的幾率特別大,将來若生下男嗣,恐怕就是中宮皇後了。

本着巴結的心思,她們哈哈大笑,幫着穆家女嘲諷田青兒。

“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鵝肉,井底之蛙,一點眼力見都沒有!”

“人家那鞋上的一粒珍珠,就抵得上你千百雙鞋,還跟人家換鞋呢,你配嗎?”

“算了算了,和這種小門小戶出身的人計較些什麽?雞就是雞,一輩子也成不了鳳凰!”

田青兒一忍再忍,最後忍不住道:“宮闱禁地,豈容你等喧嘩,我們的事,出宮再論!”

“喲,這是叫我們住嘴呢,你算老幾呀?說的像這皇城的主子一樣,辛虧你不是皇城的奴婢,要不瞧你這副狐媚樣,怕是日日往龍床上爬!這個不害臊的!”

田青兒何時受過這種氣,正欲反擊,大殿已經到了。

領着她們進來的宮人道:“請各位貴人禁言,等皇上駕到。”

剛才還叽叽喳喳說個不停的世家女們瞬間閉嘴,各自整理着衣裝,期待着皇上的到來。

不一會兒,珠簾後面出現了一道朦胧的明黃色身影,看不清楚面容,不過可以感覺出此人非常年輕,正是新皇姜昶。

姜昶沒有開口,由身旁宮人替他問問題。

問題很簡單,諸如喜好,家中父母兄弟,讀過何書等。

大家均有準備,答得非常體面,個個溫文爾雅,知書達理。

輪到田青兒時,她心想反正自己也選不上,索性就放肆一回。

待太監問田青兒家世時,田青兒故意道:“臣女今日有幸和諸位世家貴女一同進宮面聖,乃三世修來的福分。”

姜昶聽出了她話中那一絲絲陰陽怪氣,開口道:“人并無高低貴賤之分。”

新皇的聲音十分柔和,沒有想象中真龍天子的那種威厲,反而非常符合少女懷春時的想象,。

諸位貴女不由的一喜,心裏更被選上了。

田青兒卻沒那番心思,她道:“臣女不敢欺君,便實話實言,若有冒犯之處,請聖上恕罪。”

說着将今日發生的事細細說來,包括穆家女是如何的嘲諷她,以及踩鞋道歉補救被嫌棄的事一一說來。

姜昶對這些小女兒家之間的恩怨并不感興趣,他驚奇的是穆家女鞋竟然如此之昂貴。

“請穆小姐到近前來。”

穆家女一喜,還以為聖上看上了自己,急忙上前兩步,并得意洋洋剜了田青兒一眼,看吧,用盡心機還是不如她。

誰知聖上竟是大怒:“這一雙鞋可供多少百姓吃喝?太過奢侈了!”

穆家女大驚失色:“聖上請聽臣女解釋,這鞋……”

她一時情急,竟找不出借口。

姜昶懶得再聽他啰嗦:“都散了吧,送諸位貴女出宮。”

大家一陣失落,看來今日選妃是沒有結果了。

穆家女狠狠地瞪着田青兒:“都是你壞我好事!你等着吧,我回家就告訴我伯父,讓他收拾你父親!”

話音未落,聖上身邊的太監去而複返:“請田家小姐留下。”

穆家女大驚,問那太監道:“為何讓她留下,我們呢?”

太監笑盈盈的,眼神卻很銳利:“你說呢?”

話裏的意思再明顯不過,田青兒被選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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