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三更
沈亭語氣十分淡然, 仿佛只是在陳述一件事,但他越是如此,顧明月越是想笑。
可惜她尊貴的母親不在這兒, 不然那畫面應該會很好看。
“嬷嬷, ”顧明月認真叮囑:“你一定要一字不漏地說給她聽。”
常嬷嬷無奈極了,郡主未出生前她就跟在殿下身邊伺候, 最是了解殿下不過,聽到這話,殿下還不得大發雷霆。
但也好,常嬷嬷眼中帶了笑意,至少沈公子願意護着郡主。
雖然如此, 待常嬷嬷回到康平長公主府,她還是垂着眼睑,一字不落地把沈亭的這段話重複了出來。
果不其然她話沒說完, 康平長公主就怒了, 把手中的茶碗砸了個稀碎。
一個剛認回來的皇子竟敢這麽對她說話。
到底是在民間長大, 不尊長輩, 沒有教養, 實在可惡。
陳安如也在, 聞言她擰了擰眉頭,看常嬷嬷一眼:“這話是沈公子親口說的?”
常嬷嬷擡眸看着陳安如,笑了下:“是。”
陳安如長袖下的手微微一緊,她不喜歡常嬷嬷的這個眼神, 仿佛将她看穿了似的。
長公主身邊的人, 知道長公主寵她,幾乎所有人都對她畢恭畢敬,唯有這個常嬷嬷對她不冷不熱。
晚上入睡時, 康平長公主和陳尚書談起這件事:“你還說沈亭是個君子,天底下有這麽和長輩說話的君子?”
陳尚書道:“看來是我看走眼了,幸好沒把安如許配給他。”
康平長公主冷聲:“也不知道皇兄怎麽想的,這麽多年沒見,又沒個胎記,萬一認個假的,混淆了皇室血脈怎麽辦。”
“這話公主在我面前說說就是了,”陳尚書道:“我瞧着皇上不是一般看重沈亭,且他還與端陽有婚約,日後有大造化也不一定。”
康平長公主沒好氣:“他現在就這麽對本宮說話,真坐上那個位置,怕是本宮只能繞着他們走了。”
“繞着走倒不至于,只是世人都趨利,我們的日子會艱難些。”陳尚書嘆了口氣,自責道:“都是我不好,若你當初沒和顧霖和離,也不至于與端陽生分了去。”
“都過去這麽多年了,你怎麽還說這種話,”康平長公主道:“再說了,便是我不與顧霖和離,以端陽那個六親不認的性子,我與她也親近不到哪裏去。”
不想談這個話題,康平長公主話鋒一轉,提起陳安如的親事。
這些日子,她為陳安如的親事是操碎了心,尋摸來尋摸去,她覺得今年科舉榜眼蘇哲很不錯。
書香門第,從長輩到小輩都是溫和好相處的性子,陳安如嫁進去吃不了虧。
雖然蘇靈和顧明月是好友,但若陳安如成了蘇靈的嫂子,自然是嫂子更親。
“我試探性地問了問安如,她好像不太滿意。”
“她不滿意那就算了。”
康平長公主一滞,她說這話是想讓他去勸一勸安如,這是一門極好的親事,萬一錯過了再想找個這樣的人家就不容易了。
“你也不用着急,”陳尚書道:“慢慢來吧,女子嫁人是一輩子的事,寧願來得晚一些,也不要着急,一着急就容易出錯。”
“話是這麽說,可姑娘家的花期就那麽幾年……”
“有你在,她不愁尋不到好親事。”
康平長公主本來有些煩了,陳尚書與安如如出一撤不上心的态度讓她有種皇帝不急太監急的感覺,可一聽這話,立時所有煩躁盡數消散。
她依偎進丈夫懷裏:“皇子們都大了,你說我們要不要……”
陳尚書沉吟片刻後道:“不可。我們是臣子,立誰為太子那是皇上考慮的事,與我們無關。”
康平長公主抱怨:“你對他對朝廷這麽盡心盡力,也不見他多麽信任你,還不是最看重那幾個。”
黑暗中,陳尚書目光幽深,沒有說話。
宮裏,家宴結束,皇帝帶着沈亭回了禦書房。
聽不見腳步聲了,低頭恭送的衆人才擡起頭來。
今晚是家宴,來的是後宮的嫔妃以及皇帝的兒女。
看着皇帝與沈亭相攜離開的背影,衆人神色各有不同。
四皇子撿起一顆花生米丢進嘴裏:“這下好了,沈亭真成父皇的兒子了。”
“還不是四哥你烏鴉嘴。”六皇子道。
“這關我什麽事,”話落,四皇子想起他之前說的幾句話――跟我們比起來,沈亭更像是父皇的兒子,他氣道:“我不說難道沈亭就不是皇子了不成。”
皇帝走了,再留下也沒意思。
二皇子起身道:“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大晚上的你能有什麽事,”平白無故多了一個競争者,還是一個深受父皇寵愛的競争者,四皇子心情非常不好,他惹不起父皇,沈亭又走了,便朝二皇子撒氣:“別不是回去和嚴家人商量怎麽整沈亭吧。”
二皇子面色一肅:“四弟慎言。”Pao pao
“你叫我慎言我就慎言,那我豈不是很沒有面子。”四皇子撇撇嘴:“與沈亭有過節的人除了嚴家還有誰,你敢賭咒發誓說給胡禦史送信的人不是嚴家人?”
二皇子臉黑如墨,沈亭突然成了皇子,嚴家算是與沈亭把仇接下了,父皇心裏肯定也對嚴家頗有看法,他心情本來就不好,老四還非要和他鬧。
可老四是個混不吝的性子,與他計較,無論贏或輸,都不像話。
二皇子對四皇子的身後的太監冷聲道:“四皇子醉了,安排人送他出宮。”
“你才醉了,你全家都醉了……”
太監們默默無語:您和二皇子是兄弟,二皇子的全家不就包含你嗎?
四皇子沒喝多少酒,到底是在宮中,萬一喝醉了在父皇面前耍酒瘋就完了。
可回到皇子府,想到父皇對沈亭的偏愛,他借酒澆愁,又喝了整整兩壺,醒來時已經是中午了。
洗個臉沐個浴,換身幹淨的衣裳,四皇子看着銀鏡中英俊帥氣的自己,覺得他不比沈亭差多少嘛,怎麽從男到女,從老到少,都喜歡沈亭呢?
以色事人,勝之不武。
“殿下,要傳膳嗎?”
四皇子搖頭,他聽說京城新開了家酒樓,不僅不能外送,連提前預訂包廂都不行,偏偏生意好得出奇,他要去嘗一嘗究竟是什麽味道。
四皇子平生有兩大心願,一是成為太子,二是吃遍天下美食。
匆匆趕到酒樓,正是吃飯的時候,酒樓裏沒有一個空位置,包廂更是想都不要想。
長随得知沒有位置,皺眉道:“我家主子是四皇子……”
“住口。”四皇子瞪了長随一眼,他本來就沒沈亭讨父皇喜歡,萬一他仗勢欺人的事傳到父皇耳朵裏,他成為太子就更加無望了。
“我們回馬車上等就是了。”四皇子扇了扇手中的折扇轉身離開,他今日穿了白衣,還帶了折扇,這樣應該很溫文爾雅。
這家酒樓開張不久,生意卻很好,加之價格不便宜,來這兒吃飯的人大多是達官貴人,自然有人認得四皇子。
他們本以為四皇子會強迫店家給他找個位置,沒想到四皇子這麽輕易地離開了。
衆人面面相觑,這還是那個做事不過腦子的四皇子嗎?
四皇子不知道一些人的疑惑,他正要上馬車看見一群人朝他走來。
他都認識,他的新兄弟沈亭,母老虎顧明月,纨绔子弟梅一朵,新晉榜眼蘇哲以及母老虎跟班蘇靈。
四皇子腦中靈光一閃,父皇如此寵愛沈亭,還不會有一個原因是因為沈亭學問好吧。
父皇好像的确比較偏愛那些出口成章的人。
那他要重新找老師學嗎?
四皇子想起以前在國子監上學的悲慘日子,忍不住打了個顫,好不容易長大不用上學,還是不要請老師了。
各有所長,他就不要和沈亭比了。
四皇子看着沈亭一行人,若他們仗勢欺人,他立馬上去教訓他們,把事情鬧大,最好能傳遍整個京城。
如他所願,沈亭一行人真的進去了。
四皇子眼睛一亮,三步作兩步地踏進了酒樓,叫住正要上樓的沈亭等人:“沈亭。”
衆人回頭,顧明月挑了挑眉,問沈亭:“你們兩個誰大?”
沈亭道:“我要大幾個月。”
顧明月立即不贊同地對四皇子道:“四皇子,你怎麽可以連名帶姓的稱呼你的皇兄?”
蘇靈在一旁幫腔:“是不太妥當,回頭傳出四皇子不敬兄長的謠言就不好了。”
梅一朵道:“他可能從心底裏就沒把義兄當成兄長。”
“四皇子不是這樣的人,”蘇哲穿着官服,他不疾不徐地道:“話說沈兄若只比四皇子大幾個月,那不是沈兄才是四皇子。”
顧明月恍然,旋即道:“快,叫聲四皇兄來聽聽。”
這話好像是在對一條狗說。
四皇子:……
這是沈亭和他的一群走狗。
他錯了,他不該追上來的,但來都來了,已經被損了,四皇子也就豁出去了。
他不理顧明月這幾個人――他們的嘴太厲害,他說不過,他看向沈亭,省了稱呼:“你現在是皇子,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皇家顏面。”
“蘇靈,”顧明月忽然問:“今天早晨太陽是不是從西邊升起來的。”
蘇靈道:“沒有吧。”
“沒有嗎,這不對呀?”顧明月疑惑得一本正經:“四皇子都說出這種話了,太陽怎麽可能沒從西邊起來。”
四皇子氣得手握成拳。
“你幹嘛,你要對我動手啊?”顧明月道:“我告訴你,上一個想對我動手的人還在大理寺關着呢。”
梅一朵大聲咕哝:“可能他想體驗體驗大理寺的男監生活。”
顧明月一臉的深以為然:“你說得有道理。”
四皇子閉上眼,深吸一口氣,他忍,他要曾益他所不能。
當顧明月等人不存在,四皇子繼續道:“我剛才已經問過,這家酒樓沒有空包廂,也不能提前預訂,難道你不是用皇子的身份仗勢欺人?”
想到沈亭才恢複皇子的身份,四皇子目光一轉,看向顧明月:“還是是你仗勢欺人?”
這一刻,四皇子的神情無比得意,他覺得他終于抓到他們的把柄,扳回了一局。
“不是這樣的,”有人道。
“不是這樣是哪樣。”四皇子說完才發現說話之人是酒樓的堂倌。
堂倌穿着幹淨整潔的短褐:“沈公子是我們東家的朋友,用的包廂是東家給他自己留的包廂。”
四皇子:……
四皇子不放棄不抛棄:“那他的花銷你們東家也報銷不成?”
“那倒不用,”沈亭溫聲道:“父皇給了我很多銀票,讓我随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