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喪家犬

蘇雲起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麽?”

韓寧很認真地又問了一遍,“你是誰?”

“……你不認識我?”蘇雲起不敢置信,他們分手才多久?不到半年吧?這個男人竟然能把自己忘得一幹二淨。

這也是一種才能啊。

饒是蘇雲起一向心境平和此時也忍不住想嘲諷幾句,話都到嘴邊了,韓寧卻接口,“我認……識你。”

奇怪的斷句方式自然是因為不熟練的口舌。蘇雲起不想聽他說下去,打斷道,“認識不認識都沒什麽關系。”

韓寧仿佛沒有聽出他口氣裏的冷淡,結結巴巴地道,“那……個時……候,你在說……在說……”

這費勁兒得蘇雲起聽着都頭大了,簡直不知道他想要說什麽,“算了,你好好休息。配合醫生,你的出院時間也快了。”

韓寧也明白自己說不清楚,自覺地停了下來,眼神十分複雜。

蘇雲起對着他,不知怎麽就語重心長起來,“這件事你自己也該好好反省一下,一點安全意識都沒有,強盜也是會挑人的。”

這種說教的口吻是以前韓寧最不耐煩聽的,此時倒沒有顯露出不爽的樣子,看得蘇雲起淡淡一笑,“其實你現在這樣子比較好。”

他很少笑,笑起來卻很好看,整個臉龐都因此柔和了下來,溫柔又清俊。

韓寧動了動嘴,這次什麽都沒說出來。

蘇雲起這次的談話很有效果,韓寧再面對伍德先的時候配合了許多,只不過整個人隐隐帶着一絲警惕和防備,讓伍德先摸不着頭腦。

另一方面,不知不覺,韓寧已在醫院待了2個月有餘,肝髒和身上的傷口是好了,餘下的只是休養一段時間。

只是這一段時間,不知道是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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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對韓寧這種狀況很無奈,不好判定,他各項檢查的結果都符合健康标準,再查下去也不會有其他發現。

又隔了一個星期,醫院開出了出院證明。

畢竟等着床位的病人是很多的,他們是醫院,而不是療養院。休養這種事,還是病人回家做的好。

韓寧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沒什麽反應。護士也不管他,說完就走了。

蘇雲起也自伍德先處聽說,抽了空來了一趟。這回是在走道上碰到韓寧的,他正在繞着走道來回走着。

“你倒是心急。”蘇雲起站在旁邊看了一會兒,看韓寧額冒虛汗還不打算停止,不贊同地上前拉住了他,“我說過,你現在不适合運動太多。”

韓寧被他扶着,緩了會兒勁。

蘇雲起一直沒放手,“要出院了,誰來接你?”

韓寧現在的情況,身體虛弱,而且在蘇雲起看來,總覺得他依然有點神志不清,奇奇怪怪的,怎麽看也不是一個人能出院的狀态。不僅不能一個人出院,他出院之後還得有人照顧看護。

可是誰來接他?這個問題蘇雲起知道韓寧是沒法回答的。

他自住院以來,沒有一個人來看望過他,蘇雲起幫他檢查過手機,只有王曉爾打過一次電話,沒人接後留了言,催韓寧去工作。

古往今來都這樣,狐朋狗友吃喝玩樂能夠湊一堆,遇到事情就閃人。人見人愛的花花公子,成了個沒人理。

蘇雲起想了半天,只有王曉爾似乎可以試一試了。

這回他是用自己的手機打過去的,王曉爾聽明來意,回答雖然婉轉,但言語間有明确不要用韓寧的事再去煩他的意味。

王曉爾道,“我也是很忙的。”

他不帶感情和不講情義的說辭令蘇雲起驀然火起,“那我就不打擾了。”

挂了電話,回到病房,半躺在床上的韓寧一副不明白現狀的模樣。

現在裝什麽懵懂無知?!

心中一股火氣不知往哪兒瀉,蘇雲起雙手插在兜裏,居高臨下地冷眼看他,“今天這個局面,真的是你自作自受。”

明天這家夥就要被醫院送出門了,可還是沒有個譜,蘇雲起不再多說,陰着一張臉轉身離開。和韓寧有關的事老是這麽令人頭疼,眼不見心不煩。

孫昭笑嘻嘻地看着蘇雲起板着臉回來,很有眼力價地給蘇雲起倒了杯水,調侃道,“誰惹我們蘇醫生不高興了?”

蘇雲起正是沒好耐心地時候,沒給孫昭好臉色看,“別這樣說話。”

說完水也沒有碰,雙手捏着鼻梁就閉上了眼睛。孫昭被噎了這麽一下,也不敢再多說話,乖乖回到對面自己幹自己的事。

頓了片刻,他窺探蘇雲起的表情似乎緩和了不少,這才斟字酌句地問,“不過我說真的,遇到什麽事了麽?我是你助手,如果是工作上的事我可以幫忙。”

韓寧的事肯定算不上工作,可要說是私事……說實話和蘇雲起也沒什麽關系。

蘇雲起一想也是,和我有什麽關系?

可是就這麽抛開了韓寧這個包袱,他心裏也沒有輕松多少,在心底深處他就不是一個面對問題避而不談的人。從小到大的家庭教育他做人不能不負責。

就是這一點根深蒂固的特質,讓蘇雲起一直都很優秀,也讓他一直過得不輕松。

所以從他最先插手韓寧的事那一刻,這件事就是确實參與了,斷沒有半路撒手的道理。不然蘇雲起總是心裏像被什麽堵着似的。

孫昭還在等他說話,蘇雲起卻對整件事避而不談,“沒什麽,你安排你的事吧。記得晚上還有個會,明天的手術再确認一點細節。”

醫院裏來來去去的病人很多,除開坐診的一天半幾乎每天都有手術,蘇雲起明天要負責的手術占滿了上午和下午,只有中午有空擋來吃飯,和孫昭一起開了會,滿腦子都是手術的事。

每一次手術都需要醫生全神貫注,蘇雲起根本沒有空餘多想其他事,他的注意力高度緊張,從早上7點開始直到中午1點,一連2個手術都沒有停下來過。倒是怕孫昭适應不了出了錯,還讓他出去休息了一場。

出了手術室,蘇雲起這才稍稍松懈了精神,緩過一陣疲勞。孫昭陪着病人家屬下病房去了,他上了另一部電梯,去看韓寧。

韓寧穿着不屬于他的衣服,很不合身,手裏拎着一個塑料袋,裏面裝着當時他的血衣和身上的物品。

他像個落魄的流浪漢站在總臺後面,來來往往的護士也好似不知怎麽安置他,都把他當了空氣。

長久和蘇雲起打交道的護士不在,蘇雲起趕時間,走到護士臺直接開口問,“他出院手續辦好了?”

一個小護士打量了他幾眼,“你是蘇醫生嗎?孫敏說要是你來了,這人可以讓你領走。”

孫敏正是往常特別熱情的那位護士,小護士又道,“這人也太搞笑了,衣服都沒有一件,還是孫敏從家裏拿的衣服。”

怪不得韓寧身上的衣服這麽不搭杠,也不知道是孫敏爸爸的還是爺爺淘汰掉的。蘇雲起看着這被糟蹋了的模特,到底是沒忍住笑了笑,立馬閃到了旁邊的小護士。

2點開始又有場手術,蘇雲起沖韓寧道,“過來,我們走吧。”

韓寧不知是猶豫還是怎樣,呆滞了幾秒才邁出步子。小護士笑道,“他果然認識你,剛剛讓他從病房裏出來都費了大家好大的力氣啊。病床要進行消毒處理,馬上有病人要入住,實在不好讓他一直躺在那裏。”

“謝謝。”蘇雲起道了謝,帶着韓寧乘電梯。他不知韓寧是抽了什麽瘋,站在電梯門口看了好一會兒,還是在他拖拽下才勉強進了電梯。

下樓,出醫院大門。這一路上韓寧自覺地跟在他後面,亦步亦趨,簡直像個聽話的寵物狗。

蘇雲起和他站在路口,一邊盯着來往出租車一邊交代,“沒人來接你,還是你自己回去吧,回去後找個保姆,照看你一段時間,或者我幫你在醫院裏聯系個護工。”

他擡手攔了一輛的士,“先這樣吧,我還有事,你先回你家……”

還想再交代點什麽,又覺沒話好說,蘇雲起開門,讓韓寧坐了進去,塞給他一百塊錢,“好自為之。”

随即關了車門,回醫院去了,這轉眼又是耽誤了幾十分鐘,蘇雲起早先跟孫昭說了午飯不管自己,這會兒就去買了個面包和牛奶,吃完就差不多就趕去了手術室。

晚上又臨時加了一場手術,蘇雲起晚飯都沒有吃,忙得頭暈眼花,結束時真的有種脫力的疲憊感。孫昭幫他叫了外賣,放在一邊到冷都沒有讓蘇雲起升起食欲。

孫昭道,“我帶你出去吃飯吧?”

“不用,我回家休息休息就好。”蘇雲起拒絕了孫昭要送自己回家的提議,其中顯露的強硬态度讓孫昭明白再勸下去說不定會惹得他生氣,盡管擔心,還是先走了。

留下蘇雲起又一次獨自在辦公室,像往常一般眯了一會兒,等醒來後果然感覺好了許多,肚子裏的饑餓感更勝。

他去看了一圈自己的病人,這才下樓,提着公文包走出住院部的門。

一踏出去,蘇雲起就定住了。

住院部和門診樓不同,中間的空地是個小花園,方便病人家屬來散步。韓寧還是那副笑死人的裝備,直着腰,巍峨不動地坐在長凳上。

不知坐了多久。

晚風徐徐,蘇雲起站在臺階上遙遙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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