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鄭國遠在千裏,護送兩位公子的親兵無不是千裏挑一,卻也擋不住來自四面八方、沒日沒夜的追殺。

這樣下來,本有數十人的親兵死的死、殘的殘,到後來僅剩下不足十人。

毅公子深恐世子還活着,無論大路小徑都安排了殺手。逼不得已,數人只得翻山越嶺,繞道而行。

“那反賊發布诏令,謊稱城主和世子俱暴病而亡。鄭國縱算有疑,亦遠在天邊,再者,便是知道世子還活着,世子又有幾成把握,鄭國國主會……”

一聲音打斷道:“伯父待孤如何,孤心裏有數。”

世子如此篤定,他人亦不敢妄加非議。

靜默一陣,那人壓低聲音:“公子年幼,此行又兇險,再往前二十裏有一牛家村,小人認識一戶人家……”

幾聲動靜傳來,篝火的另一處,一個小少年蜷着,白淨小臉埋在衣裏,那玄紅袍子看着極是眼熟……想來,是世子身上總穿的那一身。

這一路刀光劍影,如今也只有小兒能合得住眼。迷糊之間,感覺有人在身側躺了下來。靖公子揉揉眼,小嘴不知道喃喃了聲什麽。

世子湣嘴角勾了勾,無非又是喊着阿娘。

他只把袍子往上提了提,一撈手将這軟乎乎的幼弟抱在懷裏。

天寒地凍,有個暖身的,又有何不可。

世間萬般苦楚,未有到頭的時候。

這一行人逃了四月,總算到了強弩之末。幾十個死士群起圍攻,這等四面楚歌的困境之下,世子湣也只拉得住小公子殺出重圍,餘下的護衛皆慘死箭下。

兄弟二人騎馬狂奔,直将那馬兒活活累死,也不敢停留半刻。

後來勉強尋得一處破廟,這才稍作停留。

那高高在上的世子如今一身狼狽,一邊的小公子也好不了多少,可即便是世子也受了些傷,他倒是全須全尾,一點稍重的擦傷也未見。

這一路靖公子受了驚吓,世子将他扔下後又坐于一旁不言不語,小公子縮在邊上半日,實在餓得不行,才小小聲問:“阿兄,趙将軍他們……”

一句話仿佛平地驚雷,世子湣驀然暴起,揪着公子衣襟怒喝:“為何!為何死的不是你!帶着你有何用!你活下來又有何用!到底有何用!!”

此番話,究竟說的是這無辜孩兒,或是自己,亦無可知。

只見小公子一愣,兩眼瞬即霧茫茫,直瞧得世子心頭打亂,狠戾雙眼直盯着那稚嫩脖子——

終是一死,既然如此,又何須跟着他受苦,不如……

“阿兄……”

一聲叫喚,世子忽而松手。

靖公子睜大眼:“阿兄!阿兄!”

便看世子雙膝落地,一手捂着腰腹,又有血滲出傷處。

小公子忙扶着阿兄躺下,見他汗流涔涔,一張麗顏血色盡失,便慌得眼淚直掉。可到底不是辦法,靖公子擦幹淚,挖空兜囊,找了最後一顆金瘡藥,讓世子服下。

傷要擦淨止血,這破廟後頭還有一口未幹涸的井。小公子冒着寒打了水,提着進屋裏,撕下阿娘裁的衣袖,浸水後捂熱了方輕輕擦着那道血淋淋的傷。

許是佛祖開眼,刀傷雖猙獰,卻未傷及筋骨。

“阿兄,喝、喝些水……”

清水從世子嘴角溢出,一點也未吞下。

靖公子想起幼鳥哺食,便效仿之,含了清水,再小心地以嘴渡之,随後守着世子躺下,緊貼其身,唯恐阿兄将之丢下。

世子幾次懵懵睜眼,也不知清醒與否,只伸手環抱身邊之人。

苦楚不盡,人來人去,誰知到頭來,唯身邊人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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