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寧溪知道她說的是什麽。

顧筱和明輕一晚上都沒提這事,此刻提起也不是為了逼她,而是讓她自己選擇。

想聊。

她們洗耳恭聽。

不想聊。

她們也就當做沒這回事,繼續該笑笑該鬧鬧。

指甲摩挲着手中的抱枕,沒人說話的陽臺只有風鈴聲和客廳傳來的爵士樂。

寧溪低着頭,視線卻沒聚焦,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開口:“聊什麽呢?”

顧筱問她:“你們是怎麽相親上的,說了什麽,他什麽表示?”

寧溪說:“是我媽媽一個跳廣場舞的朋友介紹的,至于那位阿姨是怎麽認識霍準的,我也不知道。至于說了什麽……”她回想她跟霍準見面,好像統共也沒說過多少句,不由失笑,“沒聊什麽,我哪裏敢跟他聊什麽?看到他的時候就大腦一片空白了。”

“開始不知道他是我的相親對象還暖了幾句場子,後來知道了就只剩下震驚了。”她說到這,目光往一旁的花架看去,手伸出輕拂花瓣,“問他這些年過得好不好,想跟他說句對不起,但……”

她長時間的沉默讓明輕忍不住小聲詢問:“但什麽?”

寧溪把前面沒說完的話補充完:“他沒聽我說完就起身送我回來了,然後他就把我送到樓下走了。”

顧筱皺眉:“就這些?”

寧溪點頭。

“他怎麽想的啊?”

顧筱鬧不明白,忽然想到一個關鍵,“他事先知道相親對象是你嗎?”

寧溪手上動作一頓,但也就停頓了一小會:“不知道吧,他要是知道肯定不會過來。”

“怎麽就不會過來了,保不準……”

“保不準他對我餘情未了?”寧溪笑着接過話,自然卷的頭發披在身後,她在笑,“筱筱,你覺得可能嗎?”

她靠在陽臺上,一手握着抱枕,一手垂落,身邊是快喝完的酒,不遠處還點着香薰,撲朔的燭火照在她的臉上,能看到她臉上的笑,可笑得實在不好看。

“我當初那樣傷害他,他應該都恨死我了。”

“就算他真的知道相親對象是我,也不會是因為對我餘情未了,頂多只是想看看我過得怎麽樣,那些帖子、故事不都這樣寫嗎?看初戀情人過得凄慘潦倒,比和他在一起的時候還要慘就放心了。”寧溪玩笑一句後又笑着搖頭,“但我知道霍準不是這樣的人,他這個人就算再恨我,也不會希望我過得不好。”

“故事裏還說初戀最難忘呢。”

顧筱這句說得很輕,也怕寧溪聽到難受。

難忘初戀的癡情種,她面前不就有一個,分開多少年就記了多少年。

她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寧溪,小的時候可以安慰“分手就分手,你以後一定能碰到一個比霍準更好的人”,現在已經知道這話完全沒用,就算碰到比霍準更好的,這位祖宗自己走不出來還是白搭。

明輕已經起身坐到寧溪身邊,攬着她的肩膀無聲安慰。

她也走了過去。

坐在寧溪的左邊。

“那你現在怎麽想?”她給寧溪的空酒杯添了酒,遞給她。

寧溪接過卻沒喝,她的下巴埋在膝蓋上,那雙總是黑而清亮的杏眼定定望着不遠處的火光,過了一會她才說:“就當做沒見過吧。”

想必霍準應該也是這樣想的。

顧筱皺眉,她其實不喜歡這樣拖泥帶水處理事情,但也知道感情這種事,旁觀者是沒有辦法感同身受的,只能由她自己走出來。

拍了拍她的肩膀:“有事就跟我們說,別一個人憋着,我跟輕輕都在。”

明輕也跟着應道:“對,我最近都在J市,你有事就跟我和筱筱說。”

寧溪心裏很暖,沖她們笑:“我知道,我也沒想過悲春傷秋啊,又不是小時候了。”她跟她們說起明天的安排,“我剛剛還預約了明天的香薰spa,打算早上起來先去做個普拉提,然後就去做spa,還想去附近新開的蛋糕店看看。”

這是她剛剛洗澡那會決定的。

就算沒有兩位好友的安慰,寧溪也沒想過一個人在家裏難受。

“長大有時候也挺好的。”

她彎着眼睛,笑容比剛才明媚了一些。

讀書那會分個手只知道躲起來哭,因為不敢讓爸媽知道,連家都不敢回,拿了理由和顧筱和明輕一起出去玩,其實每天都待在酒店哭得都快破相了。

現在雖然還是難受,但知道該怎麽安排自己的時間和生活了。

顧筱和明輕顯然也想到那個時候了,她忍不住笑:“是挺好,那個時候我們三個人傻乎乎的就知道抱在一起哭。”

明輕也在一旁笑:“筱筱那會哭得最慘,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才是失戀的那個。”

顧筱難得有些不好意思,輕咳一聲:“哎,明輕輕,好漢不提當年勇啊!”

三個人笑鬧成一團。

鬧到後面,氣喘籲籲往沙發上一靠看着落地窗外的夜景。

“溪溪。”

顧筱喊寧溪,回答的是明輕的一道噓聲,她側頭才發現寧溪竟然已經閉上眼睛了。

“睡着了?”

她放輕聲音。

明輕點了點頭。

顧筱也就沒再開口,她看着寧溪恬靜的睡顏,原本想跟她說“現在跟以前不一樣了,如果喜歡的話再去試試吧”,但寧溪既然睡着了,她也就沒在這個時候說。

她跟明輕繼續喝酒看夜景。

要走的時候,兩個人把寧溪擡到床上蓋好被子又關上窗關了燈才離開。

霍準剛洗完澡。

拿着毛巾一邊擦頭發一邊從滿是熱汽的洗漱間出來。

手機一直在身邊,即便洗澡的時候也會放在看得到的地方。

不知道什麽時候留下來的習慣。

熟悉他的室友和同事對此都很奇怪,他看起來并不熱衷這些電子設備,現在流行的社交軟件更是從來沒去觸碰過,但手機卻從不離手,即便做實驗的時候也會放在旁邊,充電寶和充電器永遠随身攜帶,電量更是從來沒下到10%過。

從M國離開的時候,玩得要好的幾個朋友笑着問起過這個疑問。

他只說習慣了。

的确習慣了。

不過他的手機向來無人問津。

微信除了家人就是幾個相熟的朋友還有一些同事和導師。

他性子冷清又不愛社交。

同事很少在工作以外的時間找他,除了一些實驗問題。

家人大多習慣電話。

能找他的也就許川還有剛加的那一位,不過顯然那位并沒有找他的打算。

今天分開到現在也過去好幾個小時了,手機一直安安靜靜,沒有一點消息,他打開微信,習慣性點開那個置頂的頭像。

聊天記錄一眼望得到頭,修長的手指輕敲屏幕界面。

又點開頭像去看她的朋友圈。

沒有更新。

上一條朋友圈還停留在兩天前。

——一只小野貓。

“喵。”

奶牛色的加菲貓喵嗚着進去,走到霍準身邊習慣性拿頭蹭他的褲腳,灰色的家居褲很快就沾了毛。

霍準以前有潔癖,現在卻早就能習慣視而不見了。

他彎腰把貓撈起,給它看手機。

“她拍的。”

“喵。”

黑色的釣魚落地燈照在沙發上,霍準撈着貓過去坐,一邊看手機一邊順它的毛,視線依舊停留在寧溪那條朋友圈。

聲音淡淡:“你也不高興吧。”

“喵。”

看得時間太長,手機屏幕熄滅,霍準剛打算往後靠,手機忽然亮起,屏幕顯示【你收到一條微信消息】。

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霍準拿起手機,指紋解鎖點開,可想象中的那個人并未發消息,發消息的是許川。

【開門。】

霍準皺眉。

還沒等他回,門鈴響起。

夏天率先跳下沙發往外面跑,霍準嘆了口氣,只能掐滅手機,起身去開門。

許川大包小包提了一堆,看到霍準就說:“夜宵,吃不完,一起解決下?”

霍準擋在門口,沒有讓開的意思,語氣冷淡:“睡了,不吃。”

許川嗤一聲,刺他:“你睡得着嗎?燈亮了一晚上了吧,我還以為你就算不能把小溪溪帶回家,好歹也能跟小溪溪吃個飯,沒想到還是孤寡一個。”

他自顧自進去換鞋,被夏天蹭腿還笑着跟它打了聲招呼:“還是咱們夏天好,知道歡迎你叔,你爸這脾氣活該追不回你媽。”

人都進來了,霍準只能關門,他沒搭理許川,去島臺倒水。

這會功夫。

許川也已經把買來的東西收拾出來了。

大閘蟹、龍蝦、燒烤一大堆,必不可少的還有酒。

霍準對這些沒興趣。

許川也沒指望他一起吃,他就是過來打探下情況,順便來八卦下。他拿着一串烤串跟霍準說:“知道沒,江家那位和宋家那個鬧離婚呢。”

霍準喝水的動作一頓:“江與薇?”

許川點頭。

霍準皺眉:“怎麽回事?”他并不是八卦的人,也向來很少參與J市這些名流圈,但江與薇跟他們一起長大,關系還是有些不一樣的。雖然這幾年他們這群人很少來往了,霍準又一直待在國外才回來不久,但也知道她跟那個宋知賀從讀書那會就在一起了,這個圈子不知道多少人羨慕他們的感情。

門當戶對不少見,稀少的是他們的感情。

沒想到他們會離婚。

霍準的确驚訝。

“能怎麽,男人那點事呗。”許川向來不喜歡宋知賀,譏嘲,“宋知賀表面一副謙謙君子樣,誰見了不誇他一聲,背地裏卻早就跟自己的秘書勾搭到了一起,聽說還留了種。”

“江與薇什麽人?能被人這麽糟踐?”

“小三鬧到家裏第二天,江家就立刻帶人過去了,我聽說江家二老直接帶了一堆人逼着宋知賀簽了字。”

“我看宋家最近要不好過了。”

他看熱鬧不嫌事大。

霍準聽完沒說什麽,他對宋知賀向來無感,倒是問了句:“許意哥那邊知道沒?”

“能不知道嗎?”

“為了打聽消息,今天都回老宅了。”許川說完啧啧搖頭,“你們倆都是癡情種。”

一個難忘初戀。

一個難忘女神。

就是都沒什麽行動力,要不然怎麽說活該他們當光棍呢?

“說說吧,今天怎麽樣?”他拉開一聽啤酒,剛要喝,一看霍準還是那副死人樣,沒有開口的意思,許川無語:“我說霍少爺,你這相親都相親上了,別跟我說你們一點成果都沒有?”

“你想要什麽成果?”霍準仰頭喝水。

許川:“那你們聊了啥?”

霍準放下水杯:“沒聊什麽。”

“沒聊什麽?!”

“那你們見面都幹嘛了?相顧兩無言啊。”許川是真的無語了。

自己不知道找了多少關系才找到那位李阿姨那邊,好不容易給兩人牽上線,還以為能看到自己的發小結束單身生活,沒想到這兩人什麽進展都沒有。

他氣得連燒烤都吃不下去了。

剛想把人罵一頓。

霍準忽然垂眸說道:“她哭了。”

許川一愣:“什麽?”

霍準依舊握着水杯,低着頭,聲音卻慢慢啞了起來:“她問我過得好不好,還想跟我說對不起。”

許川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霍準皺眉:“我在想,我是不是不該出現在她面前。”

“說什麽呢?”許川皺眉,“她這幾年一直一個人,看到你還哭了,這不代表她心裏還有你嗎?”

“可她也怕我。”

夏天像是感知到主人的情緒,又黏了過來,霍準把它撈起抱在懷裏,一邊順它的毛一邊說:“你知道我這幾年為什麽不去找她嗎?”

“為什麽?”

“她說——”

霍準看向窗外,腦海中忽然想起他們分開那年。

盛夏,暴雨。

十八歲的霍準固執地拉着寧溪的手不肯松開。

那天雨下得很大,寧溪的臉上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臉色很白,一直在搖頭,也一直在掙紮,她祈求他:“霍準,你放過我好不好?我跟你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放過我吧,我高攀不上。”

那個時候他還不明白事情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只覺得荒唐和不可理喻。

他當然不肯松開,固執地攥着她的手腕,第一次不管她會不會疼。

“寧溪,你究竟在想什麽,我們不是說好一起去J市,一起考B大嗎?”

“我考不上,我也不想考,我不想去J市不想去B大,我哪裏也不想去!”

“你要是不想,那我們……”

他想說如果你真的不想,那我們就去別的地方。

他不是非B大不可。

可所有未說出口的話在寧溪的下一句話後消聲,“霍準,我害怕,我真的害怕,我們分開吧,求求你,我不想再做噩夢了。”

“什麽噩夢?”

他忽然想到那一個個午後,她驚醒過來的樣子。

那個時候他還不知道她做的都是什麽噩夢,走過去抱她摸她的頭,問她做了什麽夢,寧溪也只是抱着他不說話。

現在好像終于清楚了,握着她的手突然失去力氣,他看着寧溪,啞着嗓音問她:“所以你做那些噩夢是……因為我?”

作者有話要說:別罵溪溪!

溪溪那個時候也只是太小太害怕太自卑,總覺得自己配不上準哥然後就走進死胡同了(害

今天準哥出現啦!

争取讓兩人早日約會!

依舊随機抽10個評論呀,愛你們~

江與薇和許意就是《離婚》那本的男女主。

既然寫到了,那就順便po個文案,沒有意外的話,這本寫完開。

——————

1.

江與薇和宋知賀從校服到婚紗,卻在婚後第三年出了事。宋知賀肉-體出軌,小三找上門,面對哭着求她原諒的宋知賀,江與薇只是坐在沙發上平靜地看着他,她沒有接受他的認錯,也沒有選擇息事寧人,而是選擇了離婚。

2.

沒有人知道A大人氣最高的年輕教授許意有一個暗戀多年的人,從高中到現在,他暗戀她整整十年。

友人曾笑“難道你還能喜歡她一輩子?我看你就是得不到才這樣念念不忘,真讓你得到了,白月光也就變成了白米飯。”

許意淡笑不答,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有多深情,他始終單身的原因,一來是太清高,二來——

他曾遇見過太美好的人。

在他于黑暗中爬行的時候,那人曾像光一樣照耀過他的生命。

知道江與薇離婚的那天,許意正在上課,男人一身白襯衫戴着金絲邊眼鏡,随意又慵懶,桌上手機震動了十幾下,他随意一瞥卻當場愣住。

那天,許意第一次推開與薇花店的門。

後來。

宋知賀找上門,跟與薇分開之後,他沒有一天不後悔。

他想跟與薇重新在一起,滿肚子的話卻在看到門後的人時頓住,許意穿着一身睡衣,屋內是人間煙火氣,而他倚在玄關淡淡問他,“宋先生有事?”

3.

很久以後有人采訪與薇,“您相信愛情嗎?”

彼時,許意端着一杯茶站在他種下的那片薔薇花園前,與薇看着他回頭,風鼓起他的白襯衫,他唇邊泛着溫柔的笑,她也笑了,“在遇見我先生之前,我也以為我不會再相信愛情了。”

她也不知道她是什麽時候愛上許意的。

或許是那一天他穿着一身白襯衫推開她花店的門,門外雨水磅礴,而他孤峭而立,又或許是那天高中同學聚會,她在迷離的燈光下看到了他醉玉頹山的風姿,又或許還要更早些……沒有人知道,在她青春少艾的年紀裏,第一個喜歡的人不是宋知賀,而是那個看着有些孤僻的許意。

感謝在2022-10-20 21:25:08~2022-10-23 12:39:5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壺清茶6個;小院子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花大人94瓶;一壺清茶10瓶;葉月彌彌、63021372 3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