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順治悶聲笑起來,“逗你玩兒呢!”起身拍拍衣擺,悠閑踱步離去,“記得明兒個準時來上學,得腳踏實地,哪怕你是老神童,也得給我将底子打好喽。”
佟佳瞪着順治的背影,鼻子都快氣歪了。等他轉身走過影壁,立刻雙手合十,閉上眼睛喃喃祈禱:“月亮啊,求您代表正義,早些讓他駕崩吧!”
可惜月亮沒有聽到佟佳的禱告,第二天佟佳去書房學習,見到的順治,難得神清氣爽精神奕奕,臉上長期不散的疲憊無影無蹤。
平心而論,順治今年剛剛二十出頭,正是最好的年歲。加上長得人模狗樣,沒有可笑的禿頭辮子,一頭極短的烏發。白膚,恢複了血色的薄唇,穿着寬袖大袍,只要他不開口的話,好一個清隽出塵的郎君。
一開口,佟佳就有種再要拜祭月亮,讓他升天的沖動。
佟佳去到書房的時候,順治已經在了,他背靠椅背,雙手交疊在身前,長腿随意伸着,看上去既慵懶又惬意。
順治上下打量着她,似笑非笑說道:“見過佟小格格,小格格今兒個真早啊。”
自鳴鐘的指針,剛指向四點。佟佳寅時初起床,如今外面天還黑着,雞都還沒打鳴。
“皇上不去上早朝嗎?”佟佳咽下怒氣,福了福身說道。
“佟小格格。”順治叫了佟佳一聲,她擡眼看去,順治嘴角上揚,浮起了她熟悉的嘲諷,“你除了認真讀書之外,還得多學規矩。比如,我并非每日都得上早朝。動動你靈活又不乏愚蠢的小腦瓜子,朝臣們大多都住在京城,這麽早來南苑,京城城門幾時開,你可知曉?”
“不知曉。”佟佳板着臉答。好氣,她不過問了一句,他就諷刺了她一大堆。
“不知道就得學,這叫不恥下問。”順治下巴點了點椅子,大慈大悲說道:“坐吧,給你個機會贖罪,考試。你先前吹噓字都記得住,來,認給我看,全對了,我就不計較你的張狂。”
《千字文》不過一千個字左右,後世的漢字已經達到十萬字,日常使用的則有幾千個字。
佟佳不敢吹噓十萬字全部認識,至少能認超過《千字文》字數的幾倍。她暗自冷笑,翻開書,一口氣從頭念到了尾。
順治目光沉沉盯着佟佳,笑着說道:“還真是沒吹噓,勉強算得上老神童。”
佟佳讀得口幹舌燥,端起杯子喝了口清水。清水淡而無味,佟佳很想喝茶。順治這個爺口味奇葩得很,他只喝清水,連累着佟佳也喝不上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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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杯水喝下去,口渴得到了緩解,佟佳将被順治稱作老的怒氣壓了下去。
“瞧你喝水跟喝藥似的,怎地,不喜歡喝清水?可否要給你加點糖?”順治眉毛擡了擡,問道。
佟佳木着臉答道:“多謝皇上,喝清水就很好,不敢麻煩皇上。”
“口是心非!”順治哼了聲,揚聲喚來吳良镛:“給你的佟主子上茶水。”
佟主子喝過順治恩賜的茶,将他的嘲諷當做一股風,吹散了。
順治指着硯臺說道:“磨墨吧,我教你寫字。”
佟佳拿起松煙墨,倒了清水在硯臺裏開始磨墨,不由得琢磨起來。
她的一筆飛白寫得行雲流水,一下筆,行家就能知道深淺。學着蒙童那樣笨拙開筆,比她從蒙童一下變成書法大家還要難。
順治比狐貍還要狡猾,要是被他看出不對勁,又會聯系到佟佳氏一族上去。
眼下佟圖賴病重,佟國綱佟國維還只是侍衛,官職實在是太低了點。以後赫赫有名的佟半朝,跟着她一樣,只能在順治時期被埋沒了才華。
佟佳心情低落了幾分,墨條在硯臺中有一下沒一下轉來轉去。
順治眼神從硯臺上,緩緩移到佟佳的臉上,最後在她眉間停住。
“佟小格格。”順治突然出聲喚她。
佟佳一驚回過神,擡眼看去。順治手撐在下颚,摩挲了幾下,說道:“先前我說的話,不是在逗你玩兒。”
“皇上說的什麽話?”佟佳一時沒能明白過來。
順治面無表情凝視着佟佳,說道:“沒什麽。開始吧,松煙墨昂貴,得省着些用,別磨太多了。”
佟佳想翻白眼,一個皇帝,一條墨,至于嘛!
順治從筆架上選了只毛筆遞給佟佳,說道:“你學着我的樣子拿筆。”
佟佳看向順治的手,依樣畫葫蘆握住了筆。順治唔了聲,“還不錯。能否寫好字,三分天賦七分辛苦,你先從最基本的描紅學起。”
順治起身站在佟佳身後,認真教授起來,指點着佟佳蘸墨,提筆。
佟佳學得苦不堪言,她寫習慣了飛白,總不由自主留白。順治糾正了一會,眉頭皺起來,幹脆俯身下去,握住了她的手。
佟佳手一抖,在紙上畫了一道黑線。順治臉跟墨一樣黑了,嘩啦翻過被毀掉的紙,呵斥道:“認真些,你亂動什麽!是不是想挨板子了?”
順治年輕火氣盛,佟佳好像被火爐包圍了,他溫熱帶着薄繭的修長手指,将她的手掌完全包裹住,帶着她寫了個“人”字。
“來,你學着我先前那樣,再寫一次。”順治放開佟佳的手,緩緩站起身,走到側邊望着她。
壓力消失,佟佳松了口氣,暗暗警告自己,一定要寫出蒙童的水平。她下筆極為謹慎,以龜爬的速度寫了個“人”字。
順治目光從佟佳側臉上,瞄向她寫下的字,愣了下,臉上浮起了些許的笑意,說道:“寫得不錯,居然已經有了隐約的筆鋒。看來,你還是有幾分天賦。繼續練吧,說不定有朝一日,你真能成為書法名家。”
佟佳提着的一顆心,終于落回了肚子裏。要是再被順治握着手教寫字,這般親密的接觸,她得真瘋。
順治走回對面的椅子上坐下,開始批閱起折子。佟佳在對面專心寫字,她越寫內心越平和。果然,練字能使人成佛。
順治從頭到尾都安安靜靜,兩人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難得歲月靜好。
佟佳重新複學,順治狗歸狗,卻是難得的嚴師,每天都要檢查她的功課。而且他極為敏銳,她背書的時候,他在忙自己的事情,卻能一心兩用,聽出她的錯處與敷衍。
所幸,佟佳沒有挨板子,順治說道:“一并存着,等積攢多了,攢夠了投入大牢的罪,到時候算總賬。”
佟佳馬上老實了,半點都不敢展現出老神童的端倪,重新回到了辛苦上學的時光。
同時,佟佳還失去了晚飯後與玄烨的親子互動,順治取代了她。除了陀螺之外,他還找來了其他的玩具,比如木口風琴,金錢棍等。
木口風情顧名思義就是口風琴,奈何順治的音樂素養基本等于零,每次他一吹,玄烨就夾緊短腿,尴尬地請求要去方便。
順治一氣之下不吹了,陪玩佟佳免受了魔音繞耳的折磨。
折磨還沒完,金錢棍就是在竹節中嵌進去銅錢,敲起來嘩啦啦響。順治與玄烨一人手持一根,兩人在庭院裏興致勃勃對打。
叮裏咣當的響聲,加上玄烨笑得沒了形的聲音,佟佳耳朵腦子都嗡嗡響。她看着一大一小兩個男人,很是懷疑人生。
難道男人真至死是少年?
為何順治要與玄烨在偏院玩?
莫非順治愛上了她?
最後的想法一冒出來,晚上天氣雖然轉涼了,卻還沒有到冷的地步,佟佳依舊抖了幾抖。
董鄂氏傷心欲絕的模樣,深深刻在佟佳的腦海中。山無棱天地合,她有那通天大膽與順治相愛。
順治餘光瞄到坐在廊檐下的佟佳,收起金錢棍,對玄烨說道:“好了,回去歇息吧,明晚再玩。”
玄烨笑着嗯了聲,蹬蹬蹬跑到佟佳面前道別:“額涅,我回院子去啦,明晚我再來給您請安。”
佟佳站起身,笑着說道:“我送你出去。”
順治伸手拉住了她手臂,“這麽幾步路,有奴才在旁邊伺候着,哪須得你送。”
佟佳只得停下腳步,不動聲色抽回手,揉了下玄烨的胖臉蛋,溫聲說道:“仔細看路,別摔着了。”
玄烨乖巧答了,蹦蹦跳跳往外走去。順治斜睨着佟佳,走過去往她先前坐的躺椅上一躺,雙手交疊在腦後,長腿搭在矮案上,舒了口氣,說道:“你還挺會享受。”
佟佳立在一旁,說道:“夜裏涼,皇上也早些回去歇着吧。”
“不涼,賜座。”順治擡頭,朝宮女坐着燒水的小杌子點了點,“不耐煩了,想趕我走?”
“不敢。”佟佳答了句,只得坐在了小杌子上。
“不是不想,是不敢。”順治沒放過佟佳話裏的漏洞,手從腦後拿下來,坐起身,手斜撐在腿上,探身打量着佟佳,冷冰冰說道:“佟小格格,你別忘記了,這是我的地盤。”
“是。”佟佳從善如流賠了不是,“都是我的錯,請皇上見諒。”
順治打量着佟佳,半晌後笑了起來,閑閑問道:“不會是我與玄烨一起玩,你醋了吧?若是你想與我一起玩兒,你可以講出來,我不會怪你僭越。”
啊呸!
真是自我感覺太過良好,佟佳想抓破順治笑得跟花一樣的臉。
順治笑完,正色說道:“我讓福全跟着玄烨一起開蒙讀書了,玄烨如今在學堂裏也有了個伴。你若是心疼他讀書辛苦,平時就勤快些,早晨早些起床,去陪他用飯。唔,聽說你早上起床都要哭,實在是難為了你,這樣吧,晚飯的時候,特意準你來陪我與玄烨一起用飯。”
佟佳真要哭了,她寧願早上痛苦起床,也不要與順治一起吃飯。
“就當是補償你。”順治忽地一笑。
佟佳莫名其妙,補償她什麽?
順治指了指她的眉心。
佟佳要抓狂了,他還提!
再也忍不住,佟佳板着臉說道:“皇上真是說笑了,不過是嘴唇不小心碰了下而已。皇上不說,我都不知道發生了何事。皇上還是請收回成命吧,晚上我自己用飯就好,萬萬不敢接受皇上這般大的恩賜。”
順治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蹭地起身,一言不發揚長而去。
作者有話說:
謝謝小天使們的灌溉打賞。
祝大家中秋團圓,學業事業感情家人都順順利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