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佟佳再次失學。
如果順治正常,佟佳會以為他吃醋了。因為他的瘋,佟佳認定他是瘋病複發。
天氣一天涼過一天,秋意漸濃。路徑邊野菊花零星開放,荷塘裏的荷葉,濃綠得幾欲滴水。只需一陣風,一場雨,綠意散去,葉片枯萎,逐漸凋零成秋。
南苑的秋,好似來得更猛烈些,待太陽西斜時,空氣中的熱意就沒了,需要加一件外衫。佟佳最喜歡這樣的季節,天地萬物豔麗得不像話。秋再深一些,會感到冷,淺一些,會悶熱出汗。
不用上學,無需見到順治,不用前去請安,再加上令人沉醉的秋,這是佟佳穿來後,最惬意的時光。
加之晚上的時候,玄烨照常來請安。佟佳帶着他散步玩樂,給惬意的日子增加了些溫馨。
這晚佟佳用過晚飯後,等了玄烨好一陣都沒見着他來,實在放不下心,便走到院門邊去等。
遠遠地,佟佳見到幾盞燈籠逶迤前來,玄烨赫然走在前面,她心裏一松,趕緊迎出去了幾步。
玄烨小跑着奔上前,氣喘籲籲說道:“額涅等久了吧?對不住,我來遲了。晚上我在瑪嬷院子裏用的飯,陪着瑪嬷說了陣話,來得遲了些。”
“沒事,別摔了。”佟佳聽到玄烨被太後叫了去,心裏微動,面上不顯,牽着玄烨的小手進了院子。
兩人走到廊檐下坐了,佟佳倒了杯溫水遞給玄烨,微笑着說道:“趕急口渴了吧,先喝些水潤潤。”
玄烨乖巧道了謝,接過杯子喝了一口,放下杯子,神色一黯,說道:“額涅,瑪嬷說過上十來日,我們就得回京去。瑪嬷還說,待回了京城,我還是住在宮外,每日進宮跟着先生讀書,或者讓先生去我的院子上課。那時候,我就再也不能每天見到額涅了。”
佟佳心跟着一緊,沉吟了下問道:“你問過你汗阿瑪,回京後是如何安排沒有?”
玄烨搖頭,“這幾天汗阿瑪忙,晚飯我都自己用,我先前回去正院給汗阿瑪請安,也沒能見到汗阿瑪。”
遲疑了下,玄烨小心翼翼問道:“額涅,汗阿瑪再沒來您院子帶着我玩耍,汗阿瑪可是與額涅吵架了?”
“小孩子別想那麽多,我們沒吵架。”佟佳眼角抽了抽,很快就心安理得,她算不得撒謊。吵架得雙方你來我往,她是單方面被碾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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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京之後,你在何處上學讀書,還是得問過你汗阿瑪,你瑪嬷只是猜測。”佟佳撥弄着玄烨頭上的揪揪,寬慰他道:“你別過多擔心,等見到你汗阿瑪的時候,你且先問一問他。”
玄烨笑了起來,“嗯。”他轉頭四望,湊過來低聲說道:“瑪嬷不管用,還是得汗阿瑪發話。到時候我就央求汗阿瑪,說我想留在宮裏,舍不得額涅,想陪伴在額涅身邊。”
“你可別說想額涅。”佟佳趕緊打斷玄烨不成熟的想法。順治還在發瘋,說不定聽到她,玄烨跟着遭受無妄之災,被趕出宮去。
見玄烨滿臉不解,佟佳只得胡說八道:“你長大啦,過完年就是六歲的小孩子,再也不是五歲的三阿哥了,哪能天天陪伴在額涅跟前。你看二阿哥,他都沒有養在他額涅跟前。對了,二阿哥住在哪裏?”
玄烨愣了下,心情馬上好了起來,笑嘻嘻說道:“二哥住在離南苑不遠的莊子裏,平時要很早起床趕來上學。二哥偷偷跟我說,他好羨慕我,能與額涅住在一起。”
福全的生母也姓董鄂氏,與皇貴妃董鄂氏非一家。後宮有三個董鄂氏,另外一個董鄂氏是皇貴妃的族妹。
哪怕董鄂氏所生的福全眼睛殘疾,她如今是小福晉,份位還是高于佟佳。佟佳想到順治一口一個佟小格格,氣就不打一處來。
患寡不患均,等級高就代表着錢多。說起來,她搬到偏院來,月例還沒有領過呢,不知會不會被董鄂氏克扣住。
佟佳算了下,已到領月例的日子了,暗戳戳打算讓林姑姑前去領,端看董鄂氏會如何做。
玄烨說了一通話,端起杯子把剩下的半杯茶吃完,說道:“額涅,瑪嬷還問起了你。”
佟佳神色一凜,不動聲色問道:“問我什麽了?”
玄烨答道:“問你平時在汗阿瑪這裏做什麽,住在何處。還說沒事的話,讓你陪着我一起去瑪嬷院子坐坐。”
佟佳眉頭微皺,問道:“你如何答的?”
玄烨微微緊張起來,忙說道:“汗阿瑪是皇上,皇上身邊的行蹤,萬萬不能透露給任何人知曉,吳總管早已經叮囑過我了。我只能告訴瑪嬷,我什麽都不知道。”
“你答得很好,不管任何人,問你汗阿瑪的事情,你都不能對外說。”佟佳松了口氣,依着順治的性格,要是玄烨把他院子的事情說出去,估計玄烨會倒大黴。
“那若是額涅問呢?”玄烨眼珠子咕嚕嚕轉動了幾圈,猶豫着問道。
小屁孩太聰明了也不好,佟佳深吸一口氣,微笑着說道:“我當然不在任何人之內,我可是你親娘!”
玄烨一臉我懂的表情,咯咯笑了起來。佟佳跟着笑,起身說道:“走,我們玩陀螺去。”
兩人玩了一會,佟佳盡輸,很是沒有風度将玄烨趕了回去睡覺。她自己獨自玩得夠了,心滿意足回屋去歇息。
趁着洗漱的時候,佟佳對林姑姑說了月例的事情,讓她前去領回來。
林姑姑一口應下,第二天早上用過飯,林姑姑跟佟佳禀告之後,便前去領月例。
林姑姑這一去,佟佳午睡起來,見她還沒有回來,就有些坐不住了。
外面天氣陰,眼見就要下雨,屋子裏悶悶的。佟佳心煩意亂,走出屋,沿着回偏院的必經之路,一路散步過去。
轉悠了一陣,佟佳仍未見到林姑姑的人影。四周靜谧,加上沉到頭頂的雲,已有雨絲飄落,佟佳左思右想之後,只能先回院子去等。
到了熟悉的八角亭邊,迎面急匆匆走來一青年男子。佟佳見來人身形高挑,穿着一身她看不懂等級的朝服,頭上帽子的頂戴是珊瑚珠子,便知道他官職不低,忙側身避讓一旁。
男子也看到了佟佳,腳步微頓,俯身見禮:“下官王熙見過主子娘娘,給主子娘娘請安了。”
佟佳趕緊福身還禮,“王大人客氣了。”
王熙謹守禮節,眼觀鼻鼻觀心,“下官還要去見皇上,先行告退。”再次行禮之後,退步轉身離開。
頭頂的烏雲好似瞬間散了去,露出了萬道霞光。佟佳偷偷打量着王熙離去挺直的背影,嘴角露出迷之笑容。沒曾想在這裏,還能見到長在她審美上的男人。
王熙舉手投足之間,盡顯優雅,聲音低沉磁性,好一個儒雅溫潤的美男子。
“你看什麽呢?”身邊,突然響起順治陰恻恻的聲音。
佟佳吓了一大跳,退開幾步福了福身,“我沒看什麽。皇上怎麽在這裏?”
順治皮笑肉不笑說道:“我在這裏,打擾到你做虧心事了?”
佟佳無語,想到林姑姑,再見到順治,真是晦氣加倍,言簡意赅答道:“我沒做虧心事,請皇上明察。”
順治哼了聲,斜睨了佟佳幾眼,然後徑直離去。佟佳逃過一劫,撫着胸口長長舒了口氣,雨已經逐漸大起來,連忙回了院子。
走了幾步,順治轉過身,望着佟佳離去的方向,看到她丁香色衣袍在牆角閃過,很快就沒了蹤影。
順治目光沉沉,看了片刻,擡腳去了前院書屋。
王熙候在書房裏,忙上前恭敬請安。順治叫了起,不着痕跡打量着他,說道:“坐吧。都辦妥當了?”
王熙謝了恩,在椅子上坐下,禀報起了順治交待的差使:“臣親自前去榮親王墓地,守着換好碑文,确認無誤之後方回來。皇上可要前去再核實一遍?”
順治頭輕輕搖了搖,他此刻看上去神情極為疲憊,微閉着眼睛靠在塌背上,久久未曾出聲。
未幾,順治睜開雙眼,目光落在王熙的臉上,突然問道:“你的妻子過世已有幾年,為何沒再續娶?”
王熙愣住,臉上憂傷一閃而過,說道:“回皇上,臣平時太過繁忙,實在顧不上後宅,恐誤了婦人一生,便未曾再考慮此事。”
順治哦了聲,沒再追問,示意王熙繼續說正事。
王熙剛說了幾句,順治出聲打斷了他:“你且先等着,我還有急事。”說完起身大步走出屋,直沖進了雨幕中。
佟佳回到院子,頭上身上沾滿了雨珠。她換了身幹爽的衣衫,拆開頭發披散在身後,還沒來得及擦幹梳好,就聽到門簾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緊跟着,順治渾身濕漉漉進了屋,走過來一言不發,抓着佟佳的手臂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