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佟佳回到偏院,林姑姑跟着前後腳回了屋。她來不及去換衣衫,上前着急問道:“怎麽樣了?你有沒有事,受傷沒有?”

林姑姑看到佟佳眼裏毫不掩飾的關心,心裏一暖,歉疚地說道:“佟格格,奴婢沒事。您的月例都領了回來,等下奴婢記好賬再給您過目。您身上都濕了,奴婢先伺候您去洗漱,邊洗邊說。”

佟佳呼出口氣,說道:“賬先不去管,人最重要。你若有事的話,千萬別藏着掖着,我不能替你報仇,但能幫着開導你幾句。真的對不住,讓你受了委屈。”

林姑姑眼眶一紅,感動地說道:“佟格格,都是我沒出息,沒能辦好差使,讓您操心了。”

細究起來,佟佳動機并不那麽純粹。首先林姑姑是順治的人,擔心她的安危是一方面,更多的還是因佟佳要出宮了,得給以後的大管事點甜頭,讓她還記得自己。

佟佳拍了拍她的手臂,說道:“你別自責,這怪不了你,沒事兒就好。”

林姑姑趕緊哎了聲,與佟佳進了淨房。邊打水給她清洗,邊與她說起了今天去領月例的事情。

“奴婢去了以後,平時管着發放月例的管事,讓奴婢在那裏等着,說要前去跟皇貴妃禀報。奴婢當時就有點兒納悶,照常說月例都有定例,只要清點好畫押即可。最後賬本送到皇貴妃面前去核對,何須皇貴妃親自過問。奴婢不敢多言,只得等在那裏。誰知一等,就等到了午後。管事回來說,皇貴妃病了,原本不見人,聽到是佟格格的月例,才撐着病體親自起身,将月例全部仔細核對過,方讓管事交給了奴婢。奴婢一一點過,連根線頭都沒少,盡數發放。”

佟佳一聽,就知道董鄂氏在故意為難人。只她的手段高明,讓人尋不到錯處,卻很能折磨人的心态。

若是吳良镛不去,林姑姑什麽時候能領到月例,那得看董鄂氏的病什麽時候能好了。

佟佳一點兒都不生氣,還得意得很。董鄂氏估計沒想到,這是她唯一的一次機會。

她,佟佳.獵隼,即将展翅高飛,不跟着她們一起玩了。

“林姑姑,有件事還沒與你說,就是我要出宮去了。”佟佳洗完頭,坐在妝奁前,由林姑姑給她絞幹頭發,淡淡說道。

林姑姑手上動作一頓,佟佳從鏡子裏看着她怔愕的臉,笑了笑說道:“估計吳良镛很快就會告訴你,我還是得跟你先說一聲。畢竟我們相識相處一場,青山綠水,希望能有再相逢時。”

“奴婢不敢問緣由,惟願佟格格以後能順心遂意。”林姑姑垂下眼簾,掩去了眼裏的傷感。

伺候佟佳的時日不長,這是她最為操心,卻也是最為輕松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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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心的是,順治變化無常,她得提着腦袋做事。輕松的是,不管順治再如何,佟佳總能見招拆招,能制住順治。

且佟佳為人真正随和,平時安安靜靜從不亂生事。在宮裏,不為難下人奴才已算難得,不麻煩下人奴才算得上真正的菩薩。

林姑姑思索了陣,狠心拿定了主意,低聲問道:“佟格格,您要去哪兒,奴婢可能跟着前去伺候?”

佟佳心中暗喜,有林姑姑在身邊伺候,可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不過,她不願意大材小用,說道:“我也不知道要去哪兒,你跟着我去,實在是太過屈才。我幫不了你什麽,不過我可以給你指條路,你可以去想法子,調到三阿哥身邊去當差。”

林姑姑愣住,旋即神色一喜,腿一曲就要下跪謝恩。

佟佳拉住了她,笑說道:“頭發還沒有絞幹呢,我頭有點沉。等會勞煩你去給我準備碗熱牛奶,還有新鮮果子,我想吃一些。”

林姑姑聽佟佳說話都甕聲甕氣了,忙摸了下她的額頭,松了口氣說道:“還好,沒有發熱。佟格格,奴婢瞧着您好似着了涼,還是去請太醫來瞧瞧妥當。”

“不用了,我就是淋了雨,只要吃飽穿暖,睡一覺就能好了。”佟佳最讨厭吃藥,她不想節外生枝,只想趕緊順順利利出宮。

林姑姑加快了動作,絞幹頭發之後,去拿來了熱牛奶炖梨汁石榴等果子熱食。

佟佳吃了一氣,裹着褥子懶洋洋躺在塌上,雖然還有點打噴嚏,但精神極好,美滋滋看着林姑姑給她收拾包袱。

晚飯後,玄烨前來給佟佳請安。她稍微有些緊張,先前想好的說法,此刻面對着玄烨笑成朵花,仰望着她叽叽喳喳說着白日趣事的臉,嘴裏苦澀蔓延,怎麽都開不了口。

玄烨極為聰明敏感,轉頭四看,越看越不對勁,屋子好似比以前空了許多。

猶豫了半晌,玄烨問道:“額涅,回京城還要好些天,您這麽快就收拾行囊了嗎?”

遲早都得面對,佟佳心一橫,将玄烨拉在面前,摟着他溫柔地說道:“我不回宮,我是要在宮外去住。不過啊,只要你不上學歇息的時候,就可以來我的住處玩耍。”

玄烨臉上的笑僵住,眼中迅速溢滿了淚水,強忍住沒有哭出來,可憐兮兮說道:“額涅是不要我了嗎?”

佟佳心酸得難以自持,努力擠出笑容,寬慰他道:“瞎說,你是我兒子,我怎會不要你。好比是我們掉了一下,這次換你在宮裏,我在宮外。我還在京城,就是不回宮裏住而已。”

“額涅為什麽要住在外面,不回宮裏住呢?”玄烨抽噎了下,很是敏銳問道。

“宮裏太小了,外面很大很大。這句話啊,等你長大後就懂了。”佟佳不想說她與順治之間的狗血,更不想在他面前說順治的壞話。

畢竟那是他親爹,這個親爹關心來得遲,依然給了他很多溫暖回憶。佟佳沒能忽略,玄烨望着順治時,眼裏深深的孺慕。

玄烨耷拉着腦袋,片刻後小聲說道:“是因為汗阿瑪的嫔妃太多了,額涅沒了容身之處嗎?二哥的額涅是小福晉,額涅才是格格。我什麽都懂,額涅的份位太低了,只能住在偏殿小屋子,我連來請安都不方便。”

長長嗚咽一聲,玄烨眼淚終于流了出來,撲到佟佳懷裏哭着說道:“可是額涅,我上學都不能歇息,抽不出空來看望額涅,我以後就再也見不到額涅了。”

佟佳眼睛跟着澀澀的,擁着玄烨,輕撫他的後背,讓他哭過發洩之後,方靠近他的耳朵,輕聲說道:“我們會再見的,很快就能見到了。你相信額涅,額涅什麽時候騙過你。”

“很快是多久?”玄烨沒那麽好哄,哭着追問道。

佟佳嘆了口氣,說道:“你看啊,我們以前也沒怎麽見過,同樣好好的。因為我們知曉,哪怕是不在一起,不見面,可我們是母子,永遠會彼此牽挂,互相惦記。”

玄烨的哭聲小了下來,點着小腦袋說道:“嗯,我會永遠挂記着額涅。”

佟佳撥了撥玄烨頭上的小揪揪,柔聲說道:“等到你頭上的小揪揪長成大揪揪之後,我們就能見面了。”

玄烨的小臉重新垮了下來,哭唧唧說道:“汗阿瑪說,我的小揪揪長了,要我剪掉一些,說這樣才可愛。還說洗頭麻煩,一頭長發,洗過許久都幹不透,還說冬天怕冷不洗頭,臭得很。”

“呃!”佟佳無語,感情順治剪短發,不是為了信佛出家,純粹是為了方便幹淨啊!

“那等你長得這麽高吧。”佟佳在玄烨頭上比了比,笑着說道:“你每天記得要喝牛奶,還要吃蛋,多吃魚蝦,少吃糖。尤其是換牙的時候,吃了糖一定要記得漱幹淨口。”

先前玄烨哭,佟佳沒流淚。這時她像是在交待後事般,越說越難過,不時要停一停,才能繼續說下去:“一定要歇息好,冷了就多加衣衫,熱了就脫,不要硬生生挺着。不能光顧着讀書,累了就歇息,不能熬夜.....”

玄烨的小手緊緊拽着佟佳衣袖,臉貼在她的懷裏。她說一句,他帶着哭腔嗯一聲。

母子倆哭了一場,淨臉後坐在一起親親密密說話。玄烨見佟佳打噴嚏,不禁擔憂地問道:“額涅,您生病了嗎?”

“沒有。”佟佳對自己的身體很清楚,她換過幹爽衣衫,吃飽喝足之後,頭已經沒先前那麽沉了。

玄烨擰起小眉頭,懷疑地打量着佟佳:“額涅,您是不是怕吃苦藥,故意說沒生病呀?額涅連苦瓜都不碰,我早就知道額涅怕苦了。”

佟佳唬着臉說道:“胡說八道,誰說我怕苦了?”說着伸手去揉玄烨的臉,把他的五官擠成一團,“好啊,敢編排起你老娘來了,看我怎麽收拾你。”

玄烨咯咯笑了起來,腦袋左搖右晃,想将臉從佟佳手裏掙脫開。

佟佳笑着揉得起勁,“軟乎乎的,跟湯圓一樣。小胖湯圓,你可不能盡長肉,不長高啊。”

“額涅!”玄烨拔出自己的腦袋,扶正了頭頂歪掉的小揪揪,不依叫了聲。

佟佳笑吟吟應了聲,又伸出了魔抓,玄烨機靈,小身子一扭,蹬蹬瞪跑着飛快躲開了。佟佳彎腰去拉,佯裝哎喲一聲要摔倒。

玄烨吃了一驚,忙颠颠跑了回來,被佟佳大笑着一下抓住,咯咯笑得聲音都尖了,直控訴道:“額涅耍賴,不算,額涅耍賴!”

佟佳哈哈笑,“這就是兵不厭詐。小朋友,學着點啊!”

順治站在窗外,靜靜聽着屋內母子倆的歡笑。

他知道佟佳靈動活潑,卻從未聽她笑得如此暢快過。

看來,出宮對她來說是一種解脫,對他來說,興許亦一樣吧。

站了一會,順治擡起腿往屋內走去。佟佳頭皮頓時一緊,玄烨見到順治,立刻上前請安:“見過汗阿瑪,汗阿瑪也來送額涅嗎?”

順治輕撫着玄烨紅撲撲的臉,說道:“外面下雨,早些回去歇着吧。”

玄烨哦了聲,上前依依不舍與佟佳道別,“額涅,您離開時,一定要告訴我呀,我去送您。”

佟佳說好,牽着玄烨的手送他出屋,親自給他穿好油衣,叮囑了張潤好生伺候。目送玄烨走出了影壁,還站在那裏沒動。

“這麽不舍?”身後,順治不知何時走了來,問道。

佟佳本來輕快不少的身體,太陽穴從順治進屋時起就開始隐隐跳着疼。

順治前來,還前所未有的平靜。他這是鬧的哪一出。

佟佳悚然一驚,順治不會是反悔了吧?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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