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這句話可不能接, 有些事情捅破就不好面對了,佟佳只站着裝傻。
順治也很快發現不對勁,暗自生起了悶氣。好像是與地有仇一樣, 揮舞着鋤頭使勁挖, 一下沒掌控好力道,“喀嚓”一聲,鋤頭把斷了。
早起的鳥兒都還沒來得及鳴叫,四周靜谧一片,佟佳使勁憋住了笑。
順治目露兇光,盯着斷鋤頭, 手用力一揚,将手上半截斷木扔得老遠, 拿起裝蚯蚓的罐子, 一言不發往外走。
佟佳望了望天, 擡腿跟上。走了沒幾步,玄烨颠颠跑了來,大聲喊道:“汗阿瑪,額涅, 你們去哪兒呀?”
順治停下了腳步, 聽到身後佟佳與玄烨在親密說話。
“我們去釣魚。”佟佳答完, 跟着關心問:“吃過早飯沒有?吃什麽了?有沒有好好刷牙?”
“這麽早就去釣魚呀, 魚還在睡覺呢。”玄烨笑着說了句, 認真答起了佟佳的話:“我吃過啦, 吃了蔥油面, 荷包蛋, 牛奶, 梨子蘋果石榴。吃完飯後, 刷了兩遍牙,我下面的牙齒,好像快要掉了呢。”
佟佳疑惑問道:“真的嗎?快讓我看看。咦,還真是,可別亂去掰動,等它自己掉下來。”
玄烨拉長聲音說好,“額涅,蔥油面好香好香,我下次還要吃。”
“好,下次再讓廚房給你做。”佟佳聲音是順治從未聽過的溫柔,她問道:“你冷不冷?早晚多穿一件,等中午熱的時候再脫掉。”
玄烨咯咯笑,“額涅,我不冷呀,我的背被你摸得好癢。”
這母子倆,什麽魚還沒睡醒,說起廢話來一脈相承,沒完沒了,還都貪吃。豆丁大點的孩童,吃那麽多不說,還成日換着花樣吃。
光是面,他就聽到了蟹粉面,蔥油面,清雞湯面。
得虧是他,尋常人家哪養得起!
順治呼吸漸粗,猛地轉過身,朝玄烨擡了擡下巴:“你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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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烨笑眯了眼,馬上蹬蹬瞪跑上前,叫了聲汗阿瑪。
順治将罐子交給他,“拿着,等下由你穿到魚鈎上去。”
玄烨捧着罐子朝裏面一看,呲了呲牙,“好惡心,這些蚯蚓還在蠕動。”看到順治板着的臉,他馬上說道:“好吧,等下我穿上去。”
順治哼了聲,“早上吃這麽多,不能吃白食,總要做點事情才行,”
佟佳再次望天,實在是聽不下去了。明明自己怕,使喚起兒子還這麽理直氣壯。
玄烨轉動着烏溜溜的眼珠,不解問道:“汗阿瑪,為什麽要用蚯蚓呢?克勤克善同我說,王先生釣魚,用的是拌了香油的面團呀。”
順治冷聲道:“香油面團人都吃不上,誰舍得拿來釣魚。既然要質樸與民同樂,就得有真正民的樣子,莫要做沽名釣譽的事情,你可要聽好,記在腦子裏。”
玄烨怔怔答知道了,捧着罐子耷拉着腦袋往前走。佟佳望着順治的背影,幾乎想淬他一口。
真是能掰啊,強詞奪理加好不要臉!
到了棗樹林的小溪邊,吳良镛已經放好了小杌子,魚竿。
順治離得遠遠的,頭往後仰,滿臉嫌棄看着玄烨往魚鈎上穿蚯蚓。
佟佳雖然也怕,擔心玄烨被魚鈎割破手,硬着頭皮走上前,說道:“我來吧,你別傷到了手。”
玄烨手指間的蚯蚓在不斷蠕動,他倒不怎麽怕,笑着說道:“它總動來動去,不好穿。”
佟佳看得頭皮直發麻,手顫巍巍伸出去,後背衣衫被人抓住了。
順治沉聲說道:“邊去看着!”
佟佳見順治蹲了下來,連忙收回手,順便把玄烨拉到了一邊。
順治掀起眼皮,斜了眼佟佳,她迎着他不悅的眼神,勉強擠出一絲笑。
“哼!”順治若有若無哼了聲,盯着蚯蚓好一陣,飛快抓起了一條,往魚鈎上一戳,再飛快收回手,轉頭看着佟佳下令:“帕子!”
佟佳暗自翻了個白眼,掏出帕子遞了上前。順治接過用力擦拭完手,将她的帕子扔掉,掏出自己身上的帕子遞過來。
佟佳看了眼地上的帕子,算了,沾上蚯蚓她也怕。不過,順治這是什麽意思?
看到佟佳一臉懵,順治神色已些許不耐煩:“拿着,等下還要擦手用。”
佟佳呵呵,接過帕子揣好。這魚能不能釣到還難說,陣仗挺大,費人還費帕子。
順治拿着魚線,将魚鈎甩下小溪,坐在杌子上緊盯着水面等。
“走,我帶你去前面去把手洗幹淨。”佟佳站了陣,覺着無聊至極,帶着玄烨走到一邊去,給他挽起袖子,蹲在水邊洗手。
玄烨碰到溪水,頓時一個激靈,駭笑着說道:“溪水好涼啊。”
佟佳忙道:“涼的話就洗快點,別玩水。”
玄烨乖巧答了好,洗完手,佟佳拿出帕子給他擦幹,聽到順治一聲怒喝:“那是我的!”
佟佳吓了跳,暗戳戳剜了順治一眼,将他的帕子收起來。玄烨挺了挺小胸脯,懂事地說道:“額涅,我懷裏有帕子,用我的吧。”
“真乖。”佟佳故意提高了些聲音,拿了玄烨的帕子給他擦拭起來。
順治靜靜望着佟佳,實在是太氣人了,她不服氣回瞪,甚至還挑釁地擡了擡下巴。
順治咬牙,悻悻收回了視線,轉回頭,望着眼前在晨曦中閃爍着波光的溪水,嘴角不由自主上揚。
佟佳的雙眸,好似浸入了眼前的溪水,水波盈盈,令他心情跟着如溪流般蕩漾。
順治伸直雙腿,悠閑地看着眼前的溪水,靜待着魚兒上鈎。佟佳與玄烨坐在小杌子上,無聊地等。
坐了一會,玄烨實在是坐不住,屁股在小杌子上蹭來蹭去,小聲問道:“額涅,還要釣多久啊?”
沒聽到佟佳的回答,玄烨轉過頭去一看,佟佳托着下巴,就那麽坐着睡着了。
玄烨撓了撓頭,正在絞盡腦汁想着辦法,怎麽跟順治說時,順治已經丢下魚竿站起身。
他踱步到佟佳面前,站着看了一陣,輕輕踢了踢她的小杌子。
佟佳倏地醒來,見順治這個煞神站在面前,裝作無事發生,問道:“皇上釣完了?”
順治嗤笑,“走吧,再釣下去,我怕你會一頭栽進溪水裏。”
佟佳心裏一松,起身悄然扭動着身體,順便看向裝魚的木桶,裏面連只小蝦米都沒有,不由得嘴角下撇。
花架子,假把式。
不對,他的帕子還在她這裏,感情他還是嫌棄蚯蚓,從頭到尾他就下了一次餌。
順治關注着佟佳的一舉一動,見狀眼神微閃,清了清嗓子,催促道:“快些,去打棗子了。”
太陽已經升上了天空,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佟佳與玄烨走在後面,她看到一朵開得豔麗的紫色野花,采了下來插在他的小揪揪上。
玄烨已經上學堂了,有了自己的審美,已不肯再讓佟佳裝扮,嘟着嘴抗議:“額涅,我是男人,男人不戴花。”
佟佳剛要笑,順治回過頭,肅然說道:“長者賜不可辭,戴上。”
玄烨皺了皺小鼻子,屈服在順治的威嚴之下不敢吭聲。
順治話鋒一轉,說道:“孝順孝順,你額涅給你戴了花,你是否該回敬回去?”
玄烨眨着眼睛,不知其意。順治唔了聲,“算了,我來教你。”
順治眼神在四周掃過,走到路邊,扯了跟狗尾巴草,擡手插在了佟佳的鬓角。
“就這樣,這就叫做孝順孝敬。”順治一本正經對玄烨說道。
玄烨看着臉色明顯難看起來的佟佳,朝她讪笑,小聲說知道了。
順治轉過身,繼續往前走去。佟佳木着臉,頂着狗尾巴草,與不時偷笑一聲的玄烨跟在了後面。
到了棗樹林邊,吳良镛遞上了竹竿。順治拿在手上,仰頭打量,尋找着最大最紅的棗子,待看準之後,一竹竿敲了下去。
佟佳拉着玄烨離得遠遠站着,同時捂住了他想要開口提醒的嘴。
棗子嘩啦啦往下掉,順治臉色微變,一個箭步跑開躲避。只是沒躲掉,還是有幾顆棗子砸在了他頭上。
佟佳仿佛聽到了“咚咚”敲西瓜般的悶響,瞧着順治抽搐的臉,實在是憋不住,不厚道笑了。
玄烨跟着裂開嘴笑,笑到一半覺着不對,馬上低下頭捂住了嘴。
順治見到母子倆笑,懊惱不已,拿起竹竿就朝佟佳戳過來。她趕緊往後退,竹竿像是長了腿,靈活地跟了上前。
佟佳忙跑着躲開,順治拿着竹竿追。佟佳跑得氣喘籲籲,竹竿如影随影,她大聲叫道:“皇上,我錯了,我錯了....”
“你認錯快得很,卻從不悔改。”順治可沒那麽好糊弄,話雖如此,還是收起了竹竿。他跟山大王一樣氣勢十足,将竹竿往身旁一跺,不可一世下令:“快來撿棗子!”
佟佳跑累了,蹲下來撿棗子時,雙腿無力,見地上草厚,幹脆坐在了地上。
剛坐下,就被順治扯住手臂一把拉起來,訓斥道:“坐在地上成何體統,別教壞了玄烨。地上涼,他若是生病了,都是你這個當額涅的錯。”
站在一旁快樂吃着棗子的玄烨:“?”
佟佳見順治已經彎腰在撿地上的棗子,懶得搭理這個神經病。撿了顆棗子,随便在衣衫上擦了擦,站在了玄烨身邊,與他一起吃着棗,看着順治吭哧吭哧幹活。
順治極為聰明敏銳,佟佳一顆棗子還沒吃完,他就直起了身,将手裏的棗扔進筐子裏,走上前對玄烨說道:“你去撿。”
玄烨應是,邁着小短腿跑了過去。順治朝佟佳伸手:“帕子。”
佟佳把帕子還給他,順治拿着帕子擦拭完棗,小口咬着吃了起來,悠閑看着被他使喚的苦勞力玄烨說風涼話:“不幹活,看着別人幹活,還真是一種享受。”
佟佳:“......”
撿完棗子就是抓螃蟹,下網他們都不會,就在旁邊的船上看着下人忙碌。佟佳松了口氣,總算能消停一會。
抓完螃蟹,已經到了半晌午。回到院子,佟佳聽到順治在吩咐吳良镛:“讓廚房上蟹黃面,蔥油面,雞湯面。”
這麽多面,只吃一種就飽了。佟佳已經無力吐槽,随便了他去。
到了午飯時,廚房送來的面,每種只有一大口。佟佳飯量大,幾口吃掉之後,還能吃螃蟹。玄烨不喜歡吃雞湯面,吃完其他兩種面,照樣還有胃口吃別的菜。
順治吃完了幾樣面,喝了幾口湯便放下了筷子。看着吃得歡快的母子倆,過了片刻,又拿了一只螃蟹拆開吃了。
吃完午飯,順治連午覺都沒歇,帶着玄烨回了宮。佟佳舍不得玄烨,順治加進來的話,那點舍不得就淡了。
只是,佟佳端看順治這一趟的行程,實在眼熟得很,好似以前的那種廉價旅游團出游,只匆匆忙忙趕到每個景點去打個卡,便馬不停蹄趕去下個景點一樣。
佟佳實在是太困,沒空想那麽多,等他們一走,便倒在床上睡了過去,直到童嬷嬷将她喚醒:“主子,主子,皇上差人送了東西來。”
“送什麽了?”佟佳伸了個懶腰不肯起,咕哝着問道。
童嬷嬷笑着答道:“送了好幾個花瓶花盆來,還有銀子,這是清單。來人說,皇上有令,讓他把這些與奴婢交接好就行,不用親自交到主子手上。”
佟佳皺了皺眉,順治又在搞什麽鬼?
聽到有銀子,佟佳立刻坐起身下床,朝外面一看,外面天色已近黃昏。
童嬷嬷點亮了燈盞,将用蜜蠟封着的信交到了佟佳手上。
佟佳接過來,拆開信,見是順治的字跡,便扔到一邊,先看起了清單。
清單上列着送來了幾只花瓶花盆,分別是什麽名字。統共就七八個左右,佟佳很快看完了,直到看到下面的銀兩數,她頓時瞪大了眼。
五百六十三兩二錢。
有零有整,她還沒見過這樣式的,好像是将家底掏空湊出來的一樣。
佟佳想了下,将清單放在一邊,拿起了順治的信,上面是他簡潔有力的話:“醒了?銀子省着花。花瓶花盆裏,可種狗尾巴草。”
尼瑪,真是瘋子聰明起來,實在是令人害怕,他猜到了佟佳肯定在睡覺,沒讓來人吵醒她。
體貼歸體貼,只狗尾巴草就把這些抵消了。佟佳暗罵,下次順治再給她簪那玩意兒,她就還他幾朵菊花。
佟佳腹诽了一通,将信揉成一團,點着燒掉,喜滋滋地去點她的銀子與寶貝去了。
花瓶花盆全都是青花瓷與五彩器,葫蘆瓶,雙耳扁瓶等。佟佳看得愛不釋手,連碰一下都生怕弄壞了,恨不得供起來,一天三拜。
沉浸在有銀子有寶貝,自由自在的喜悅中,剛到第三天,佟佳起床吃完她的早午飯,還沒有下桌,順治來了。
佟佳看到順治風塵仆仆,眉頭緊鎖,似乎有解不開清愁的模樣,心頓時一沉。
莫非,順治給她這麽多銀子寶貝,回過神後悔了,跑來想要她還回去?
順治深深望着佟佳,眼裏是說不出的情緒,輕聲說道:“佟......你阿瑪早上過世了。你別難過。”
佟佳呆了一瞬,她以為佟圖賴還能撐上一段時日,沒想到他這麽快就去了。不過,佟圖賴後來病成了那樣,活得越久,越是折磨,去了倒是種解脫。
順治垂下眼眸,說道;“你先前說,死的時候要無病無災,痛快死,你将生死看得很透徹。只親人過世,終究會不好受,在這個世間,與你血脈相承的人,永遠不在了。”
佟佳如順治所說的那樣,胸口确實悶得慌,死亡總會讓人心情沉重。
順治溫聲說道:“去收拾一下,我們回京城前去佟府。倒不必大張旗鼓,就安靜上一炷香,送他最後一程。”
等等,佟佳一時有點迷糊。
他一個皇帝,居然幹起了奴才下人的差使。一路急奔到李園,就是為了給她遞消息,然後再接她回京城吊唁佟圖賴?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