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文人騷客中獨領騷字的順治, 緊密鑼鼓張羅着要搬到勺園來住。勺園的宅子久未住人,需要修繕,尤其是取暖的炕, 新砌需要花功夫。

順治不怕冷, 他怕玄烨冷着。玄烨冷着,佟佳會找他麻煩。順治不怕佟佳找他麻煩,他怕佟佳心疼。

到了快搬進來時,已近深冬。

太後知曉順治要搬到勺園,氣得歇斯底裏,瀕臨崩潰, 一遍遍讓人來傳順治去慈寧宮。

順治壓根兒不搭理她,太後幹脆親自來乾清宮門口堵人。順治依舊不理會, 太後也倔強, 順治不見她就每天來。

朝堂上下都議論紛紛, 王熙見狀,這天下午談完正事,耐心勸道:“皇上,這件事鬧得着實不好看, 萬事孝為先。無論如何, 外面天氣這般冷, 皇上還是見見太後吧, 母子之間哪有隔夜仇, 說開之後也就好了。”

順治愉快地喚王熙上前, 指着桌上的圖冊, 問道:“你覺着哪一樣好看?”

王熙上前一瞧, 頓時臉色大變, 結結巴巴說道:“皇上, 您這.....”

順治眉頭一擰,不悅說道:“你那般驚訝作甚?這是我親自畫的圖,兩樣我都覺着不好看。龍鳳龍鳳,這龍吧,就是沾了鱗片的大蟒蛇。還有鳳凰,我越瞧鳳凰好似錦雞,跟南邊獻上的孔雀差不離。”

王熙差點兒被口水嗆到,說不出是什麽表情。再瞧着順治比以前不知道精神多少倍,神采飛揚的模樣,心裏感慨萬分。

順治不過二十歲出頭,他終于有了這個年紀該有的年輕鮮活。

可是,王熙憂心忡忡說道:“皇上,您這後冠.....皇上,您得三思啊!”

順治頭也不擡,挖苦他道:“王熙,你的字,改成九思吧。”

王熙讪笑,忙說道:“皇上,是臣多嘴了。只是皇上,這件事豈可是兒戲,天子無私事,無論朝臣,太後,蒙古諸部落,皇上要如何交待?最後皇上落得個翻臉不認人的名聲,就是佟主子,只怕也得不了好。”

順治終于放下圖冊,擡眼看來,平靜地說道:“我不怕。多爾衮會殺人,他們從不敢有二話,因為我仁慈,他們就當我好欺負,依然拿我當成以前那個六歲傀儡兒皇帝看,王熙,你可知道怎麽對付惡狗?”

王熙愣住,吶吶不敢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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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治淡淡說道:“打,打得痛了,惡狗自然會夾着尾巴逃跑。跟惡狗無法,也無需講道理。打完之後,再扔一根骨頭過去,惡狗馬上會忘了痛,跑上來搖尾乞憐,刁起骨頭舔得香甜無比。”

王熙微嘆一聲,如今的順治鋒芒畢露,以雷霆萬鈞之勢,将八旗權貴們逼得步步後退。逼退之後,再施恩。

順治勵精圖治,悄然扶植漢官勢力。加之有十三衙門的尚方院,這群大明時期令人聞之色變的閹黨勢力,順治很好利用了他們。朝堂上下,比起多爾衮時期,不知清明幾何。

“唉,可惜囊中羞澀,這些珠寶,我選了好久,庫房裏好的東西,都被多爾衮挑走了,他一死,好些都不見了。不見了也就不見了吧,以前的後冠倒在,我可不想她戴別人用過的東西。”順治看着圖冊,神色柔和下來,咕哝抱怨。

王熙想說什麽,嘴張了張,又合上了。天子無私事,也就是随口一提罷了,誰敢窺探天家私事,純粹是找死。

順治看到王熙滿臉的糾結為難,笑了笑,輕輕撫摸着畫冊,說道:“你甭這副模樣,還早呢。我只是提早做好準備,等到她答應之後,我能馬上拿得出來。我願意将全天下最好,我能給的都給她,給再多,我都覺着不夠。”

王熙想到去世的妻子,神色微微動容,說道:“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這句話不對,得一人心不好,我最近學到了,得要兩情相悅,否則,會挨.....”順治幹笑一聲,含糊着将罵字咽了回去。

王熙大致猜出了那個字,眼角微抽,只當做沒聽見。

順治清了清嗓子,說道:“我告訴你這件事,是讓你先準備起來,如何與那群愛管閑事,尤其是愛看皇上今晚睡了誰,睡了幾次,來分析誰最受寵的朝臣們吵架。我教你一招,你大致估摸一下,哪些人會跳得最高,然後你再悄摸去打聽那家人的後宅隐私,祖上不積德的事情,一件件拿出來,保管讓他們的老臉無處擱。你需要幫忙的話,找吳良镛,他最擅長鑽床腳偷聽。”

肅立在門口的吳良镛,這時将頭擡起來,朝着王熙颔首微笑,滿臉得色。

王熙看得眼睛疼,別開了頭,直哭笑不得。

順治補充了句:“覺羅氏也無需在意,覺羅氏祖上的那點子事,其他家族與之相比,簡直就是兒戲。朝堂上覺羅氏家的權貴老爺們多,你随手撿幾件事,保管能讓他們老臉都丢盡。以前他們可以不在乎,畢竟如今不是以前,他們裹上了人的绫羅綢緞,要臉,要臉就好辦。”

王熙無語凝噎,半晌後方開口說道:“皇上,您考慮得這般周全,就是不用臣,您一定能達成所願。”

順治振振有詞說道:“那可不行,我是皇帝,皇帝豈能與他們潑婦罵街樣對罵,史官會記進去,不好看。”

王熙:“.....”

順治朝窗戶外面看去,說道:“好似快下雪了,克勤克善去園子裏讀書,那邊冷一些,你給他們兄弟做一身皮裘外袍吧。把毛露在外面,皮逢在裏面。玄烨也這樣穿,跟熊一樣,看上去可笑得很。玄烨嘟囔着說不好看,一直在抱怨不肯穿。若是玄烨見有伴的話,他就能高高興興穿上了。”

王熙不解道:“屋子裏有炕,小孩子火氣重,冷不着。可臣實在是不懂,既然皇上擔心三阿哥冷,為何不将毛穿在裏面,這樣會更暖和。”

順治笑了,說道:“彩衣娛親。”

王熙:“......”

順治合上畫冊,說道:“好了,你既然為了我操心得頭發都快白了,我也替你擔待一點。你回去吧,吳良镛,去讓太後進來。”

王熙松了口氣,忙躬身告退。不一會,吳良镛領着臉色鐵青的太後進了屋。

順治懶洋洋坐在椅子裏,上下打量着太後,說道:“瞧額涅沒有冷着啊,看來門房裏的炭盆燒得夠足的。”

太後氣得直哆嗦,指着他罵道:“你這個不孝子,我可是你額涅!早知道如此,當年我就不該生下你,生下來之後,将你掐死算了!”

順治神色不變,說道:“若是那樣的話,你就不能站在這裏了。你這輩子最大的成就,不就是因為生了我這個不孝子嗎?”

太後臉色慘白,踉跄兩步,捂着胸口彎腰都快喘不過氣來。

順治臉色微不可查變了變,指着椅子說道:“坐吧,您的太後之位得來不易,全靠我這個不孝子。若是氣死了,科爾沁就失去了依靠,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太後手撐着椅子扶手慢慢坐下來,好不容易待喘息平穩了些,紅着眼眶,嘶聲問道:“我是你親生母親,我一心為了你好,自認為沒有對不住你之處,你為何要把我當做仇人,處處與我作對?你看我不順眼,不孝順也就罷了,你居然要搬到宮外去住。你是皇帝,紫禁城,是祖上辛辛苦苦打下來的,你這般不放在眼裏,不如幹脆将位置讓出來,多的是人願意住進來!”

“您是指多爾衮嗎?”順治神色平靜,問道。

太後怒視着順治,良久,神色灰敗。

多爾衮在時,她連出頭露面的機會都沒有。林丹汗的幾個寡婦,皇太極笑納之後,排名都在她之前。

懿靖大貴妃娜木鐘,康淑惠妃巴特瑪璪都還活着。

因為順治,她才成為了太後,排在了娜木鐘與巴特瑪璪之上。

反過來,她們兩人要向她規規矩矩請安,夾着尾巴做人,她總算出了口憋屈多年的惡氣。

太後太陽穴突突跳着疼,她只是很不明白,為何順治會這樣,她都是一心為他好啊!

太後無力靠在椅背上喘息,不斷喃喃重複道:“為何會這樣,我是你額涅,我有什麽對不住你的地方,你要這樣對我?”

順治嘴角上揚,自嘲一笑,說道:“于公,我是皇帝,于私,我是您兒子。我是大清的皇帝,不是草原部落的臺吉,你想淩駕于我之上,這是争權。争權亦可,您不能僅僅只空有一腔野心,或者哭鬧撒潑就能争到。于私,母慈子孝,母慈在前,方有子孝。您的母慈在何處?您不過要我聽話順從罷了。要不,您幹脆去養條狗吧,或者,再養一個蘇茉兒也成。”

太後看着順治,眼淚流了出來,哆嗦着嘴唇,“你.....,你.....”手指着他,半晌都沒你出個所以然。

順治惆悵萬分,轉頭望向窗外,神色一喜,站起身說道:“我長大了,不再是那個受您掌控的幼童。您回去吧,好生享您的太後之福。”

太後愣愣問道:“你要去哪裏?”

順治走到窗邊,望着外面飛揚的雪花,臉上浮起了笑意,輕快地說道:“下雪了,我要去陪她。好冷呢,額涅,您一輩子都沒人愛,您若是不甘願,找幾個面首也可以。您這個年紀,也生不出孩子來了,不用擔心醜聞蓋不住。”

太後臉色變幻不停,蒙住臉,哇地痛哭出聲,邊哭邊罵道:“你這個混賬,混賬!”

混賬順治,如乳燕歸巢,拎着裹成熊的玄烨,飛奔到了李園。

佟佳正在與佟國維一起烤板栗吃茶取暖,看到父子倆前來,又驚又怒。

她心疼地拉過玄烨,沖着順治當場拉下了臉:“下雪路滑,你不要命了?”

佟國維尴尬萬分,忙見了禮,一溜煙兒逃了。

順治朝佟佳笑得滿臉燦爛:“你在關心我嗎?”

佟佳怒了,“我關心三阿哥,要是他有事,我.....!咦,你怎麽将皮毛穿在外面,呵呵,跟個熊瞎子一樣。”

玄烨被取笑,嘟着嘴生悶氣。

順治卻很開心,這個兒子還算有點用處,用完之後就毫不猶豫将他一腳踢開:“回院子寫功課去吧。”

熊瞎子玄烨哭唧唧被帶走了,順治滿眼深情望着佟佳,說道:“下雪了啊,你冷不冷?”

佟佳才不冷,她倒是有事想問他,比如佟國維被調來保護她的事情。

這件事對佟佳來說求之不得,她馬上當作沒發生,絕口不提。

另外一件事,佟佳本來都快忘了,順治一問冷,她馬上想了起來:“皇上上次可是睡到了我的床上?”

順治裝傻,“什麽?我怎麽聽不明白?”

佟佳怒了:“你少裝,去撿板栗的那次,我把東暖閣讓給了你,你是不是睡到我床上去了?”

順治緩緩笑起來,問道:“你怎麽發現的?”

床上的被褥折得好好的,她是晚上聞到氣味不對,他身上的那股氣息太過特殊,一股子草木植物的味道。

佟佳一愣,這句話她可不能照實答,不然他又要得寸進尺。

剛想撒謊,順治很快笑着說道:“你聞出來了我身上的氣息。是旱蓮草的氣味,我都用它來洗頭沐浴。你喜歡嗎,我給你拿一些來用用。”

佟佳冷笑,說道:“皇上,您可知道小狗怎麽占領自己的領地嗎?”

順治這次學乖了,只笑而不答。

佟佳沒放過他,“就是在某處尿尿,留下自己的氣味。”

順治:“......”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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