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佟佳吃得不香, 戰鬥力不強。晚上不宜吃太多油膩的東西,佟佳攔着了吃得歡快的玄烨,只讓他吃了個八成飽。
順治很敏感, 見佟佳吃得少, 他只淺嘗了幾塊,喝了碗山楂湯。
烤肉還剩下一半,順治看着眼前的肉,意興闌珊,吩咐全部給佟國維送了去。
佟佳見他體貼細心,沒有忘記先前的話, 對他臉色稍微好了些。
飯後玄烨玩耍消食,拿起心愛的陀螺玩了起來。順治來了興致, 走上前不由分說, 伸手搶過了玄烨手上的鞭子, 不輕不重抽在了旋轉的陀螺上。
玄烨玩具被搶,悄然斜了順治一眼,不敢去搶回來,蹬蹬瞪跑到佟佳面前, 可憐巴巴望着她求助。
佟佳擡眉, 低聲在他耳邊說了幾句。
玄烨立刻笑了起來, 跟着佟佳來到西暖閣。将順治獨自留在了東暖閣裏, 由着他一個人去玩, 他們母子倆則頭碰頭玩起了圍棋。
佟佳的圍棋以前只是入門, 現在剛弄懂這裏的規則而已。玄烨則跟着佟佳玩過一兩次, 連規則都還稀裏糊塗。
順治見到母子倆跑了, 一個人玩得沒勁, 将陀螺一扔, 巴巴跟着來到西暖閣。湊上去一看,咦了一聲,含笑對佟佳說道:“你原來還會下棋啊,厲害。”
再仔細看了眼棋盤,頓時噗呲笑出了聲,毫不客氣說道:“兩個臭棋簍子,虧得你們還玩得這般起勁。”
佟佳斜睨着順治,說道:“觀棋不語真君子,我們就是下着玩,又不是要比試。皇上還是回去玩你的陀螺吧。”
順治沒搭理佟佳,走上前盤腿坐在玄烨身後,說道:“來來來,我教玄烨下,我們比試一盤。”
佟佳猶豫了下,暗戳戳想順治說不定是吹牛,于是一口答應了。
順治笑着說道:“執白先行,我讓你兩子,如何?”
如今的圍棋規矩與後世時不大一樣,佟佳習慣了執黑先行。不過聽到順治讓她兩子,自信心受到了侮辱,嘲諷地說道:“兩子啊,皇上怎麽不讓一白八十子呢,這樣才符合皇上的霸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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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治笑個不停,分開黑白棋,說道:“那我不讓了吧,省得你覺着被輕視,惱羞成怒了。”
佟佳冷哼了聲,拿起白棋,啪地一聲擺在了對角星位上。
順治挑眉,指揮玄烨動手擺子,笑着說道:“玄烨你小心些,你額涅棋品不佳,仔細她翻臉拿棋子砸你。”
玄烨小臉一變,驚恐地往後躲避。佟佳不由得更氣悶了,順治哈哈大笑。
下了沒一會,佟佳落子越來越慢。順治拿起棋,百無聊賴在手上抛來抛去玩耍。
玄烨則撐着臉,催促道:“額涅,您快些啊,我都快睡着了。”
佟佳小心眼得很,如順治說的那樣,棋品堪憂。聞言,立刻伸手一掃棋盤,說道:“天色不早,你是該去睡覺了,今天就先下到這裏吧。”
玄烨看到亂了的棋盤,登時傻了眼。
順治笑得不行,偏偏裝作一本正經對玄烨說道:“你別這副模樣,你額涅又沒掀棋盤。”
佟佳怒了,“笑什麽笑,都沒下完,鹿死誰手還未知呢。”
順治眉毛一揚,挪到棋盤邊,修長的手指夾起棋子,飛快複原先前的棋局:“這還不簡單,我們繼續下。先前我讓着你,逗你玩兒呢,你還真以為自己厲害了。”
佟佳瞪圓了眼,看到棋盤上迅速恢複的棋局,暗罵了句瘋子還真是聰明。
她當然不肯吃眼前虧,拉起玄烨就走:“快去洗漱,外面雪下得這般大,晚上就別回你的院子了,歇在東暖閣裏吧。”
順治放下棋子,慢悠悠跟在了身後,堅持要送玄烨回院子去歇息:“都這麽大的人了,怎麽能還黏着人不放。”
玄烨撅了撅嘴,偷偷嘀咕道:“我要年後才六歲整呢。”
順治耳朵靈,冷哼聲說道:“我六歲都登基了。”
玄烨小聲還嘴:“我也可以六歲就登基。”
順治臉一沉,佟佳見狀,差點兒沒笑出聲。順治見她忍笑的模樣,橫了她眼,不容置疑說道:“走,我送你回去!”
佟佳想到玄烨的身份,他是該早些獨立,就沒有再攔着。
只是她可不敢相信順治的送,吩咐玄烨去拿來熊瞎子外袍,給他穿好之後,親自送他回院子。
屋外白雪飄飛,下雪時倒沒想象的冷,雪花在燈光下飛舞,看上去美極了。
玄烨仰頭看着,似乎怕驚醒雪花,輕輕哇了聲,小手拉住佟佳,說道:“額涅,雪在夜裏下起來,真好看。”
順治手伸出去,雪花落在掌心,漸漸留下些許的濕潤。他收回手,眉頭微皺,肅然說道:“玄烨,你不能只看到下雪時的美,嚴寒時節,窮苦百姓的日子愈發艱難。有些人晚上躺下後,早上就再也起不來。”
玄烨小臉繃緊,變得嚴肅起來,誠懇說道:“汗阿瑪,我錯了,是我想得太少,以後我會改。我們有肉吃有衣穿,還有好些窮人無家可歸,得為他們着想。”
順治臉上露出一絲笑,手貼上玄烨的胖臉蛋,說道:“你能想到這些就好。”
玄烨被順治冰涼的手冷得一個激靈,縮着脖子躲。佟佳無語,開始腹诽順治很能破壞氣氛,可他是皇帝,教導玄烨要體恤窮苦百姓,還有點兒佩服他。
誰知他竟跟個小孩子一樣,就知道欺負兒子。仔細算起來,順治的年紀也不大,擱着前世的時候,還是毛頭小年輕。
看來真是男人至死是少年,哪怕是瘋子,也有各種幼稚的舉動。
将玄烨送回院子安頓好,順治陪着佟佳往回走,轉頭看向她,伸手将她的風帽攏了攏,問道:“冷不冷?”
佟佳搖搖頭,問道:“皇上晚上歇在哪兒,勺園收拾好了嗎?”
順治愣了下,笑着說道:“怎地,你能留玄烨住在東暖閣,就不能留我住一晚嗎?”
佟佳就怕這樣,想了想說道:“皇上說笑了。是我沒考慮周全,晚上回勺園,路上也不大好走,皇上還是去前院住吧,我先回去了。”
順治臉色變了變,淡淡說道:“先前吃飯時,你是不是又想到了什麽,突然就不高興了。”
佟佳嘆了口氣,說道:“皇上這般聰明,我就不藏着掖着了。先前皇上讓我考慮的事情,我已經考慮好了。”
順治想攔着,話到嘴邊還是放棄了,走到她前面,轉過身直視着她,平靜地說道:“你說吧,我聽着。”
佟佳斟酌了下,說道:“皇上,我想好了。皇上很好,全天下的男人誰都比不過皇上。可是,只因為皇上太好了,我怕會辜負皇上,皇上也不該受這樣的委屈。”
“委屈,委屈。”順治冷笑連連,“你若真在意我的委屈,就不會說出這般傷人的話。還有別的借口嗎,都一起說出來吧。”
佟佳清了清嗓子,說道:“我不想生孩子。”
順治深吸了口氣,佟佳的話實在是超出他的預料,斟酌了下,說道:“玄烨那般聰明伶俐,再生一個他那樣的,或者生個格格,長得像你......,不,還是像我吧,那樣豈不是很好?”
“為什麽要像皇上,皇上是覺着我長得不好看嗎?”佟佳不高興了,立即咄咄逼問道。
順治眼裏閃過一絲笑意,他就知道佟佳這個混賬女人,關注點永遠不同。他故意要引開她,果然,她很快上了當。
“像你也行。”順治痛快改了口,手指着她左臉頰,“像你最好,這裏有個梨渦。”
佟佳偏開頭,很快醒過了神,她可不能被順治帶偏了,緊接着回到了原來的問題上:“皇上您看,不管男女,我都不想生。皇上,您能忍得了嗎?”
順治看着佟佳臉上的決絕,神色淡下來,說道:“我不在乎孩子不孩子,只是夫妻之間,情之所至,一切都難免,你讓我該如何辦?”
停頓片刻,順治說道:“當然,還是有兩個法子。我也如青樓的鸨母給女伎避子那樣,服用水銀。另外的方式,就是我變成吳良镛。如果我成了太監,或者中了毒,是不是就合了你的意?”
佟佳呆住,順治臉上的哀傷,讓她不由自主別開了頭,輕聲說道:“我沒有要傷害皇上的意思。而是許多現實問題,實在是避無可避。多謝皇上派了侍衛與小弟來護着我,皇上也知道,有人随時想要我的命。若是沒了皇上的那一天,我該如何辦?”
順治深深凝望着佟佳,心一寸寸變灰,沉入深不可測的谷底。
他聽到自己聲音,好似從遙遠的地方傳來,陌生而空洞:“如果沒有我,還有你的兄弟們,還有玄烨。我将玄烨立為了儲君。其實你那麽聰明,應當從我平時如何教導玄烨中,能看出端倪來,但你故意視而不見。所有的一切,都是你拒絕我的借口罷了。你讨厭我,卻心安理得享受着,我給你帶來種種好處。”
佟佳愣住,片刻後,嘆息一聲,說道:“對不住,我不該享有這些,是我不知好歹,請皇上都收回去吧。”
順治想到他準備的後冠,想到為她與天下為敵也在所不惜,可她始終不屑一顧。
俯身直視着佟佳的雙眼,一字一頓說道:“你的心究竟是什麽做的,怎地比寒冰還要冷?我對你掏心掏肺,你視而不見也就罷了,偏生你還要扔在地上,狠狠踩上幾腳。你明知道我的意思,你還故意刺我,讓我收回這些!”
順治手臂用力一揮,眉眼間戾氣頓生,啞着嗓子吼道:“我若能收回,我懂得如何收回,還需要你提出來嗎?佟佳,你是在太狠心,太狠心了!”
踉跄後退幾步,順治紅着眼眶,神色哀哀,看了佟佳最後一眼,轉身疾奔離去,很快在轉角消失不見。
佟佳怔怔站在抄手游廊裏,四下萬籁俱寂,只有雪花簌簌落下的聲音。好似先前院子裏的溫暖熱鬧,不過是場幻覺。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