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楚際雲以為自己在做夢。
他定定的看着鏡中的人。
下意識動手摸了摸臉頰,鏡中的人與他一樣,輕輕擡手摸了摸臉。
楚際雲眨了眨眼,鏡中人與他一樣,眨了眨眼。
楚際雲好半晌才笑出來。
他居然,變成了這幅樣子。
發上落了霜,顯得整張臉似乎也跟着老了起來。
這是楚際雲沒有想到的。
他曾經聽過,人若是過度傷心,是會提前衰老,可他從未想過,這種事會發生在他的身上。
人皆說,孩子失去父母,那痛,是一時的,可父母失去孩子,那痛,卻是一世的。
曾經的楚大少對這句話不屑一顧,因為在他看來,這世上親情也好,愛情也好,都抵不過時間的沖刷。
時間是個可愛的粉刷匠,它會将一切都沖洗的一絲不剩。
楚際雲一直喜歡這句話,可現在卻清楚的明白,失去寵兒,他真的會痛一世。
他從銅鏡前站了起來,轉身走向了床榻。
床榻上面放着一個包裹,打開包裹,裏面是一些破舊的衣物,這些是皇後從他們駕來的馬車上找到的,除此之外還有兩袋茶葉。
楚際雲将裏面大人的衣服拿開,伸手捧起小小的連襟褂輕輕撫摸。
他似乎還能想起來初次見到寵兒的時候,那小東西被他大吼了一頓沒有吓到,反而哭的更加賣力,小拳頭攥得緊緊的,哭的聲嘶力竭。
楚際雲頓了頓,轉身提着包裹往外走,剛到門口,卻忽然遇到了推門進來的風隽夜。
對方似乎沒想到他那麽早就起了,畢竟這幾天他的情緒一直很低落,每日都頹喪至極。
“雲筝,你……?”
楚際雲擡眼看他,目光淡漠冰冷,“我想出去。”
風隽夜後退一步,笑道:“那好,我陪你。”
楚際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道:“不必,你只要告訴我,寵兒被安葬在了哪裏,我不想讓他見到你。”
風隽夜微微一愣,本要發怒,可看着他消瘦的面頰,最終還是忍了下去,溫聲道:“雲筝,外面……”
“楚際雲。”他打斷他的話:“我叫楚際雲。”
“好,際雲,外面在下雪,很冷。”
“寵兒會更冷的。”楚際雲目光失神了剎那,“沒有我抱他,他會更冷的。”
楚際雲的聲音有一瞬間的失真,那一刻風隽夜甚至以為他在哭,可事實上他的表情依舊是淡漠的,不似以前的雲淡風輕,這次,是真的徹底的淡漠,冷的讓人看不到他的內心。
風隽夜伸手握住他單薄的肩膀,沉聲道:“他只是個孩子,不需要安葬。“
楚際雲睫毛抖動了一下,臉色因為蒼白到極致,反而更加的讓人看不出他的情緒變化。
風隽夜卻能夠感覺他似乎下一秒便會倒下去,因為再也承受不住那濃重的悲哀。
楚際雲微微往旁邊挪了挪腳步,默不作聲的越過他走了出去。
意外的,這一次風隽夜沒有攔他,相反的,還安靜的跟上了他的腳步。
楚際雲抱着那裝着小衣服的紅色包裹,紅布上收緊的手指瘦弱而纖細,白如僞造的玉,仿佛下一秒就會斷裂。
天空依舊落着雪,可這絲毫不影響擺攤的與逛街的熱情,熱鬧的氣氛似乎要融化這漫天的白雪。
可這般繁榮的氣氛卻已經跟楚際雲隔絕,一動一靜,一熱一冷仿佛兩個世界。
楚際雲一路走出去,不知疲累的,毫無方向的,走出熱鬧的西街,穿過一大段空曠清冷的官道,最終停在了巍峨的皇宮大門之外。
楚際雲仰起頭,愣愣看着高聳的城牆,緩緩蹲了下來。
雪開始大了起來,伴随着嗚咽的北風,宮門前的大道越發顯得格外的空曠,楚際雲卻安靜的蹲着。
風隽夜站在他身後,感受着風刃刮過面頰的冰冷,目光,被面前單薄的身影所刺傷。
他将自己身上的毛領披風解下,蹲□為楚際雲披上,伸手撫了撫他的頭發,“際雲,你要進去嗎?”
楚際雲沒有回答他,耳邊只有雪落與風吹的聲音,風隽夜一時沒有出聲,好半晌,才後知後覺的發現楚際雲在流淚。
淚珠子沒有劃過臉頰,從空中直線墜落在地面,風隽夜看不清他的面容,卻能清楚的感覺到,他心底的疼。
風隽夜沒有失去過孩子,後宮出生的孩子沒有一個是他喜歡的,所以他不懂,為什麽只是一個小不點便能讓一個大人痛苦至此。
“際雲,告訴我,要我怎麽樣你才能少痛一點?”他輕聲開口詢問,卻沒有收到回答。
直到他以為楚際雲徹底無視了這個問題的時候,他才開口:“即使你死了,也不可能……”
也不可能什麽?
他沒有說完。
風隽夜卻猛然臉色一變。
心中猛然騰起強烈的刺痛感,還有一股不甘令他幾乎想要将楚際雲狠狠捏碎。
即使他死了,也不可能讓他少痛一絲一毫。
“你甚至,沒有給他個容身之所,一個孩子,你怎麽下得去手?”
他開口詢問,聲音嘶啞隐含泣音,那裏面沒有恨意,卻滿滿的都是悲戚。
那裏面濃濃的鼻音讓風隽夜有一種沖動,告訴他,他的孩子還在,還好好的。
可他最終沒有這麽做。
因為他知道,說了,便和他再無可能,寵兒是他和樊一旭之間的羁絆,有那個孩子,他便永遠不可能跟樊一旭斷了。
那才是他最不能容忍的。
他不能接受自己輸給一個蠻夷男子,他自作聰明的想,只要斷了他們之間的羁絆,楚際雲便會回心轉意,他便有機會。
他好像一瞬間腦抽了一樣,開口道:“其實,我們可以有自己的孩子,只要你願意,朕定會好好疼他,朕會給他最好的,皇權,金錢,勢力,所有的寵愛……際雲,只要你答應,朕什麽都滿足你。”
這句話說完,他忽然微微一曬,有些忐忑,更多的卻是期待得到回應。
楚際雲似乎愣了愣,緩緩擡起頭看他,依舊濕潤的眸子裏含着幾分嘲弄:“風隽夜,你是怎麽能夠在害死寵兒之後說出這種話的?你所謂的禮義廉恥,尚在嗎?”
風隽夜被他諷刺,目光染上沉怒,臉色青的吓人,他一把捏住了楚際雲的下颌,目光入刀刃般刮在他的臉上,咬牙道:“你不要不識好歹,朕肯要你,是你的福氣。”
楚際雲仿佛絲毫沒有感覺到他的怒氣,輕聲道:“一個需要被施舍的人,擺出施舍的嘴臉,不難看嗎?”
“你!”風隽夜睜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他竟然把話說得這麽難聽,他表情一閃而過的狼狽沒有逃過楚際雲的眼睛,于是,楚際雲面上的諷刺意味更加濃了。
他用力的側頭掙開下巴上的手,從地上站了起來,擡步朝宮門走去,在距離宮門十米的地方停下,蹲下來掏出了火折子,開始點燃包裹裏小小的衣物。
風隽夜緊随而來,一把将他扯了起來:“你知不知道,詛咒皇宮是要處以極刑的!”
“我死不足惜。”
楚際雲用力的想要甩開他,卻力不如人,腳下的包裹被他一腳踢得老遠,火折子落在雪中沒有任何的聲音。
前方守門的侍衛一早就見到兩人在這裏拉拉扯扯,終于忍無可忍的走了上來:“宮門禁地豈容你二人在此放肆!想進牢裏住幾天了嗎?”
風風火火的拔了刀沖上來一看,卻見風隽夜陰沉的臉正看着他們:“你們要将朕如何?”
兩人誠惶誠恐的跪下來磕頭認錯,楚際雲用力的掙紮着,道:“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風隽夜,你若是個男人,便少拿身份壓人!”
風隽夜臉色鐵青,猛然一把将他摟在懷裏,咬牙貼在他耳邊:“你是瘋了嗎?!”
楚際雲忽然沉靜了下來,緩緩抿住顫抖的嘴唇,沒有再開口。
風隽夜伸手将他身上的披風系好,彎腰将他抱了起來,垂目望着他雪一樣蒼白的面孔,吸了口氣大步離去,獨留侍衛面面相觑。
楚際雲合上眼睛。
他也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
剛剛那副模樣,可真是難看極了。
可他胸口悶得厲害,他覺得自己不做些什麽就要死掉一樣。
風隽夜、風隽夜……究竟怎麽樣,才能消我這心頭之恨。
大雪紛紛揚揚的下着,仿佛永無盡頭。
在大街上抱着人行走的男人格外的引人注目。
春來酒家的二樓靠窗處,身帶翡翠玉簫的男子望着被裹在黑袍中的男人笑道:“看來這何雲筝,似乎真的要享盡榮華了,少主,莫等元宵了,咱們還是盡快将小主子接回去罷。”
樊一旭手上端着的酒蕩起淺淺的波紋,低聲道:“我想,還是讓寵兒陪他過完這個年罷。”
“湘人都不可靠,他居然當街與男子做出這般親密之事,又怎麽會好好對待小主子?”
“他不是那種人。”
“可……”
“好了,樓蕭。”樊一旭冷然道:“我的事,你少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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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_(:з」∠)_剛要虐的時候忽然間想到……
如果際雲徹底黑化的話就無法HE了……所以咳咳、就小虐一下吧…………
狗血越撒越歡樂怎麽回事……
感謝兔子親扔的地雷(X2)!MUA!
關于一夜白頭的例子的确是有的。
作者是個土生土長的農村孩子,我們挨邊的村子裏,有一戶人家,家裏只有一個孩子,性別男,那男孩子今年大概有十二歲了吧,上學的時候經常無意識的暈厥,後來家裏人帶他去城裏做檢查,發現顱中有瘤,壓迫了神經,因為是長在腦子裏的某一處危險的地方,做手術的成功率是零,不做手術也只能等死。
他媽媽三十多歲的年紀,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一夜沒睡,第二天早上起來鬓角就全變得灰白了,不到幾天的時間頭發就白了一半。
那孩子的爺爺奶奶讓他留在家裏不讓去上學,他自己并不知道自己得病,每天在家裏憋急了就摔東西,家裏人也都由着他,他媽媽心裏苦,跟我媽這些人在一起的時候就哭,說是孩子撐不過一年了。
我也去百度了一下,事實證明人在絕望的時候是真的會影響到身體健康的,而頭發全部變成銀白或許有些誇張,但是一夜染上灰白卻是真的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