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風隽夜伸手推開了房門,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紅木桌前的楚際雲。

近日,楚際雲愛上了泡茶。

每天早晨,他便跑去客棧的廚房親自煮水,水都燒好了在親自裝在紫砂壺中,随後便将自己關在房裏一天都不出門。

風隽夜低下頭,看了看手中精致的木盒子,再擡眸看向他,微微收緊了手指,緩緩走了過去。

“際雲,看我給你買了什麽?”

他剛剛走過去,就被楚際雲一把推開,“別離那麽近,會影響茶的味道。”

風隽夜皺了皺眉,站在一旁看他目不轉睛的注着茶水,動作行雲流水,優雅得體。

可他本人卻面色蒼白消瘦,灰白的發絲從鬓角垂下,身後的烏發被随意的挽着,淩亂而頹喪。

風隽夜心疼的望着他,站了一會兒,索性走過來将木盒子打開,從中拿出一個透明的杯子,開口道:“際雲,這是你要的琉璃杯,我特意讓人定做的,你不是說這個茶顏色碧綠,用這種杯子正好麽?”

楚際雲停下了動作,回頭看向他手中的杯子,風隽夜勾起嘴角,獻寶似的遞到他面前,道:“看,好看嗎?”

楚際雲伸手接過,目光望着杯子不知在想什麽,那琉璃杯的确美麗,上面刻着嫩嫩的竹葉,透明的外表,若是裝上那碧綠的茶水,定然是優雅而清新,生活品質更升一級。

楚際雲的手指撫着上面的紋路,看上去愛不釋手的模樣,他的目光也在一瞬間柔和了不少,風隽夜心中一動,有些高興的彎了彎嘴角。他覺得自己現在就好像半大的毛頭小子,期待着心上人給予的那一點點細微的笑容與好感。

楚際雲轉身端起沏好的茶水,緩緩倒入了琉璃杯中,只見倒了茶水的杯子光華流轉,熱氣彌漫中,碧綠的茶水一覽無餘,而從上方看去,一汪翠水中,卻有一個顏色更深一些的綠色小字“夜”。

風隽夜湊上來,輕輕嗅了嗅逼人的茶香,緩緩伸手環住了他的腰,下巴擱在他的箭頭,目光望着那杯底的小字道:“這是我親手制作的模型,讓最好的師傅做出來的成品,杯底的字也是我親手刻得,喜歡嗎?”

楚際雲的目光正癡癡的望着美輪美奂的琉璃杯,凝視着杯內生命般的氣泡,忽然被他摟住了腰肢,不由一愣。

風隽夜在他身邊很少稱朕,這個男人只要在生氣而憤怒的時候才會拿出身份來壓他。這些日子以來,風隽夜總是變着法子的讨他歡心,似乎想要極力彌補他缺失的那塊心,平日裏也極少會對他動手動腳,一切都會聽從他的。

此刻腰間的那雙手,先是小心翼翼的環住,再見到他沒有什麽反應之後才緩緩的收緊。

楚際雲忽然覺得這個男人很可悲,這個擁有整個天下的霸主,卻對他無可奈何。

可他對他卻沒有同情,他感覺現在的自己很疲憊,似乎對什麽都提不起精神了,就連曾經最上心的茶道,現在也都是逼着自己在做。

兩個人長久的沒有說話,風隽夜輕輕的抱着他,許久才發出一聲喟嘆,似乎徹底放松了一般。

卻在這時,一聲悶悶的響聲傳入了耳中,楚際雲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琉璃杯自手中墜落,接觸到木質地面的時候,發出了一聲清晰的悶響。

風隽夜垂目看去,驀然一僵。

楚際雲掰開他的手,蹲□撿起了杯子,低聲道:“破掉了。”

琉璃易碎,縱然只是與木板撞擊,依舊裂開了一條清晰的紋路,風隽夜跟他一同蹲下,執起了他的手,道:“沒事,有沒有燙着?”

楚際雲搖了搖頭,站起身将杯子放在桌子上,忽然道:“你覺得這茶如何?”

“自然是極好的。”風隽夜的目光望着杯子上的裂痕,有些敷衍的答道。

“若是做你皇家貢茶,又當如何?”

“自然是當之無愧。”風隽夜随口又答。

楚際雲也不在意,安靜的繼續擺弄起了他的茶具,将沏好的茶倒掉,重新拎來先前燒好的沸水,再次倒進了紫砂壺。

“際雲,你是不是不喜歡這個杯子?”

“嗯。”楚際雲不經意的應道:“覺得惡心。”

他淡漠的話語果然成功的讓男人沉下了臉。

這個情緒多變的男人忽然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面無表情的問道:“你到底想要什麽?”

“咦?”楚際雲目光微微閃爍了下,問道:“我以為你又要問我相不相信你會殺了我。”

“朕沒有跟你開玩笑。”風隽夜道:“你到底想要什麽?”

楚際雲搖了搖頭,眉間微微皺起,蒼白的臉上略過了一抹疲憊:“有意思嗎?風隽夜,即使我說了,你也不會給的。”

“只要你說出來。”

“你的命。”感覺到他微微一僵,楚際雲道:“除了這個,我什麽都不想要。”

可是楚際雲卻知道,他要不起。

他有千百個機會可以殺死這個男人,只要他願意,他甚至可以将這個男人碎屍萬段。

可他沒有。

因為他很清楚,這個男人是一國之君,是整個國家的王者,他即使再恨,也下不去手。

風隽夜的手在他肩膀上慢慢握緊,以至于他都感覺到了疼痛:“你就這麽在乎樊一旭?”

楚際雲揚唇:“在乎他?”

這個世上,還有誰值得他在乎?

“樊一旭來奉城了。”

風隽夜的目光審視着他的面容,見他微微一怔,心裏忽然像是被砸了一記悶錘。

果然,即使再怎麽用那種諷刺的語氣表示不在乎,他的心裏依舊還有樊一旭,風隽夜忽然伸手将他摟在了懷裏,輕聲道:“讓朕幫你殺了他,這樣你的心就會徹底屬于朕了。”

“這兩者,沒有任何關系。”

風隽夜嗤笑一聲,道:“際雲,與朕成親罷,朕封你為後。”

見楚際雲不悲不喜,沒有吭聲,風隽夜微微側頭,輕輕吻住了他的耳垂:“想見寵兒嗎?”

楚際雲猛然一震,驀然揚起臉看向他,目光又驚又喜,卻又似乎不敢相信。

風隽夜緩緩放開了他,轉身往外走去。

楚際雲卻忽然一把抓住了他,顫聲道:“他在哪?”

“三日後,朕會派人接你進宮。”

風隽夜輕輕推開他的手,大步走了出去。

風隽夜沒有想到,那孩子對楚際雲的影響力居然那麽大,以至于連心都似乎枯萎了。

反正,他已經夠卑鄙了,就讓他再卑鄙一次吧,最後一次。

楚際雲愣愣的站在屋內,眨了眨眼睛,忽然用力的掐了自己一下。

強烈的刺痛感讓他清楚自己不是在做夢。

這一瞬間,他忽然覺得自己似乎又活了過來。

他焦急的跑到床邊,拿出了買給寵兒的撥浪鼓,輕輕搖了搖,聽着那歡快的咚咚聲,嘴角慢慢揚起了笑容。

“少主,你聽聽,聽聽外面都在傳些什麽?何雲筝要和風隽夜成親了!”

樓蕭推門而入,風風火火的沖進來,望着默不作聲喝酒的男人,深吸一口氣,驀然一把奪過了他手中的酒杯,用力的摔個粉碎:“少主!我們要盡快離開奉城,風隽夜那個人的城府極深,保不準已經知道了我們的行蹤,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我們的麻煩就大了,這裏可是他的地盤……”

樓蕭說句話的功夫,一轉眼,卻見他又拿起了酒壺灌了起來。

樓蕭恨鐵不成鋼的再次去奪,卻見他緊緊攥着不肯松手。

透明的酒液從下颌劃過,慢慢的滾過了凸起的喉結,最終隐沒在領口繁複的花紋中,樓蕭看在眼裏,急在心裏,見敵不過他的力氣,便猛然一松手,恨道:“你若是不願意去接小少主,我便去了,我這人心狠手辣,若是不小心傷了何雲筝,少主可別怪罪!”

他說完轉身便走,走到門口時忽聞“锵!”的一聲,樓蕭只覺眼前一花,樊一旭已然用劍将他按在了一旁的牆壁上,漆黑的眸子裏閃過點點寒光:“你再敢傷他,我必要了你的命!”

樓蕭冷笑一聲:“你就算是再如何護着他,他也永遠不可能為我部落所接受!”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做過什麽嗎?”樊一旭冷冷看着他,道:“樓蕭,別逼我不把你當兄弟。”

“你把我當兄弟?!”樓蕭睜大了眼睛,額角青筋直冒:“若是把我當兄弟,你當初怎麽會把抱兒丢在白虱地,害她變得人不人鬼不鬼?該變成那樣的是何雲筝!不是她!”

樊一旭的目光閃過一抹痛楚,卻轉而冷厲:“你又把她當成妹妹了嗎?樓蕭,你這個人,除了你自己,還把誰放在了眼裏?”

樓蕭張口欲言卻忽見他一把收回了長劍,用力一擲,劍身仿佛長了眼睛一般直直的沖向了後方桌上擺着的劍鞘中。

樊一旭一手提着酒壇,娓娓道:“當初我與雲筝相識之時便沒有隐瞞你,我對他暗生情愫之時更沒有隐瞞你,可是你呢?你怕雲筝威脅到抱兒的地位,搶了未來教主夫人的頭銜,竟然讓抱兒帶雲筝去白虱地,你明明知道抱兒只會三腳貓的功夫,而雲筝更是一點功夫都不會,你明明知道白虱地有多危險,可是,你為了成為教主夫人的哥哥,還是讓她去了,你有沒有想過,他們兩個可能都會死在裏面?”

樓蕭臉色難看,卻聽樊一旭輕笑一聲,續道:“你根本就沒有把抱兒當過妹妹,你一直在利用她,你以為只要她嫁給了我,你就能得到禦蠱秘籍了嗎?不可能,絕不可能!”

樊一旭顯然是喝醉了酒,若是平時,他絕對不會有那麽多的話的,更何況,說的還都是揭穿他野心的言語?

樓蕭目光慢慢轉為陰毒,樊一旭卻絲毫不知,他依舊在說:“我救了雲筝,沒來得及救抱兒,你便告訴父親,逼得我不得不帶雲筝逃出縛龍山,還派人守着山口的必經之道,你明明知道,縛龍山有多少毒物就連從小在那裏長大的我都數不清,樓蕭,我的好兄弟,你知不知道雲筝一路受了多少苦?”

“你以為,我不知道那晚在風隽夜身後的人是誰嗎?你在那根箭上下了蠱毒,目的是要至雲筝于死地,你明明知道,他那時已經懷了我的孩子,我族的第一個孩子,樓蕭,你目的何在?!”

“縱使我體內有寄生蠱,醒來之後記憶仍舊失了大半,渾渾噩噩找不到方向,若不是宋大夫救了我,為我解了蠱毒,只怕我現在還處于半瘋半傻間。”

樓蕭看着他面無表情的面容,已經有些冷汗直冒,樊一旭的表情太淡然,思維太缜密,吐字太清晰,讓他開始不确定,他究竟是醒着還是醉着了。

他的目光望向漆黑的窗外,他已經不清楚樊一旭究竟知道多少事了,可他卻清楚,他必須要逃命。

因為,不管樊一旭是醒着還是醉着,他都不是他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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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感覺今日好粗長!!嘎嘎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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