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周清衍伸手将手上的水漬抹在了旁邊的布上,轉過身子面對宸南松,乖乖伸出了手。對面的人半天沒動靜,過了好一陣緩慢伸手碰了上去。

拇指在手心輕磨,指尖的繭子磨得周清衍有點癢。宸南松那雙手像故意似的,從指尖摸到手心,衍生到手腕,恨不得手上塗點護手霜給人家來個按摩。

“看出什麽了嗎?”周清衍笑着問。

“手相看着很好,生命線很長,深,不容易生病,感情線深細,是個細膩的人,線條食指向下,注重精神世界的愛?”宸南松一頓瞎扯,最後擡頭裝模做樣的看周清衍反應。

“肉|體也喜歡。”周清衍笑了,轉頭繼續刷碗,旁邊的宸南松愣了下,“我去門口抽支煙。”

夜晚對面廣場上很是熱鬧,全是跳交際舞的大爺大媽,音樂放的還算溫和,接近十月的天氣還是悶熱的要命,宸南松找了個風口對着吹,手上的煙點了半天也沒點着。

最後靠了個牆壁,順着将身子滑了下去,蹲在地上吸了口煙,仰頭看着頭頂上的煙圈向上飄。明兒就周末了,該打電話了。

“梁醫生。”宸南松耳朵貼着電話,又吸了口煙,“明天上午有時間嗎?”

電話停頓了幾秒,“好,我明天過去。”他緩慢挂斷了電話。

宸南松有病。

不是一般的病,他心理有病。從小的暴脾氣是與生俱來,別人家的小孩不開心就哭,他不哭,他揍人,揍不了就砸東西,能多鬧騰有多鬧騰,家裏攪得是雞犬不寧。

暴躁情緒有他一個就夠了,結果家裏偏偏來了三個,前十年的日子就是在打架中度過的,外面打完回家打,實在不成三人混打,總之就是沒消停過。

他姐,費樂媽媽,宸欣。很早就搬出去了,家裏就留了宸南松,熬到了大學畢業,拎着行李箱就跑了,在公司做程序員上了幾年班。

犯病了。

宸南松害怕傷害自己,但他更怕傷害別人,人類心理一直都是個難懂的課程,他把自己關在房裏,醫院房間來回跑了幾年,最近兩年狀态才好點兒。

情緒控制永遠都是他的致命弱點,梁醫生說了,讓他心大些,臉皮厚些,關注自己,不關注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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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南松做的很好,近幾年誰看了他評價都是一個詞,沒心沒肺。

還談戀愛?談什麽戀愛,畢竟終身要當一個沒心沒肺的人,就別霍霍別人了。

宸南松手上的煙快抽完了,煙頭被他扔在腳邊使勁碾壓,碾成粉末才算完。

“風吹着容易感冒,夏天也一樣。”周清衍從屋裏輕聲走出來,慢慢靠着宸南松蹲了下去。

“我想給你遞支煙,但你不抽,那就幹說話?”宸南松看着他笑。

這個人看着太舒服了,就像手放在棉花裏,揉兩下都不舍得拿開。

他想在揉兩下,可是他不敢。

“對了,你鑰匙還在我這兒。”宸南松偏過身子從褲子口袋拽出了一把鑰匙。

“拿着吧。”周清衍說完轉了頭站起身子,低頭笑,“我先回去了,有事打電話,敲門也行。”

宸南松蹲得腳酸,但還是愣着看周清衍身影消失,手裏的鑰匙鏈叮當響,上面挂了個卡通小恐龍,看着傻乎乎的,他在手指間揉了很久。

“他也不怕我哪天腦子一暈沖進去。”宸南松自顧自地嘀咕,腳底下的煙頭又多了一支,在廣場上的音樂沒響了他才回了屋子。

周清衍家的鑰匙和宸南松自家的鑰匙挂在了一起,屋子裏面關了燈,陳北已經睡了,宸南松靠在床頭,耳朵貼着牆聽動靜。

“還沒睡。”他笑了一下,一牆之隔,對面放電影的動靜雖然小,但還是能聽的清,他滑下了身子鑽進了被子裏,難得沒有熬夜。

大清早的宸南松一腳踹在了陳北的屁股上,旁邊的人嘟囔着翻了個身,從床上溜下去了,哐镗一聲砸在地板上,動靜還不小。

“松哥你又犯病了啊。”陳北眯着眼睛從地上爬起來,半趴在床邊砸吧了下嘴。

“對,我今天去看病,小崽子你看着點,別跟着瞎鬧聽到沒。”宸南松站在一邊換衣服,果着身子在衣櫃面前晃悠。

“啧。”陳北腦袋擡起了幾厘米的距離盯着宸南松身子看,“好小子,你就這樣去你周老師家,哥兒們給你保證,肯定能把人收回來。”

“睡醒了出去跑兩圈去,別他媽大清早瞎鬧。”宸南松手中的衣服朝着陳北的臉甩了過去。

門口的早餐鋪子快關門了,宸南松沖進去拿了罐小米粥放在嘴上吸,出門打了個出租,走了将近三十分鐘,車子停在了荒涼地帶一家美容美發店旁邊。

炸頭小哥看着宸南松一個勁的招呼,“剪頭?燙頭?進來看看,有優惠哦?”

宸南松腳步朝左邁了點,繞過門口的社會青年,一掌推開了角落裏的心理門診。

梁醫生心理健康咨詢,碩大的綠色招牌上挂了個紅色字體,簡直無時無刻不散發着鄉土氣息。

“梁醫生,你這地理位置再不換換,我就真的要換人了。”宸南松走進門朝着最裏面的中年男人揚了下巴。

“小松啊,我也想啊,關鍵這房價你也知道,我要買得起還用在這湊合?”醫生帶着個黑框眼鏡,手裏拿着根筆在轉,“再說了,你不也是因為我治療效果好才來的嘛。”

“那是因為最近小廣告發送頻率太少,沒找到合适的。”宸南松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我也是跟着小廣告才找的你的不是嗎?”

“不重要不重要。”梁醫生擺了幾下手,“我下個月就搬地方。”他嘿嘿笑了兩聲。

“回歸正題。”梁醫生敲了下桌子,在電腦上調出了病歷,上面第一行的大字寫着:情緒嚴重不穩定,有較強的自虐傾向,2007年3月,“最近感覺怎麽樣?”

“比較穩定,不對,是很穩定。”宸南松仰靠在椅子上轉了個圈,“你說我是不是徹底好了?”

梁醫生手臂支在桌面上,眼睛盯着他看了很久,“總體來說近一年的時間你表現都不錯,堅持下去,按理說沒什麽問題。”他的手指在鍵盤上敲擊,“對了,父母那邊,你現在什麽想法?情緒怎麽樣?”

宸南松轉動的椅子猛地剎住了,他仰頭盯着頭頂上的燈光,“很久沒見了,不清楚是什麽情緒。”

“是這樣,我不推崇逃避,但如果你能邁掉那一關,肯定會變好。”梁醫生擡眼看着他,“你明白哪裏是根源,你需要足夠的時間去準備,然後面對它。”

“想到他們還是會焦躁生氣嗎?”梁醫生繼續問他。

宸南松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沉浸了一會,“會。”他的手指捏成了拳頭,他不停的在深呼吸,手心裏的汗液控制不住的朝外透。

“隔壁是有沙袋,你冷靜一下。”梁醫生倒是鎮定,估計看過不少次宸南松突然間暴躁的樣子。房間角落裏有盆仙人掌,就是上面的刺沒了,花盆也碎了。

前幾年宸南松是相當的暴躁,外面還能極力控制,到了他這裏,絲毫不僞裝,有次一生氣把他花盆砸了,舉着拳頭朝仙人掌上砸。

滿手的刺和血混在一起,這人像沒痛覺神經似的,非要把氣兒撒完了才能感覺到痛。

梁醫生低頭看文件,瞧着面前的人沒什麽動靜,好奇的擡了頭,“現在控制的很好了,在想什麽?”

宸南松閉着眼睛吸了口氣,“想人。”

“什麽人?”梁醫生就是單純的好奇。

“一顆檸檬樹。”宸南松睜開眼睛盯着面前的山水畫愣神。

“什麽叔?”梁醫生調子揚了起來,估計是聽懵了,他還順手掏了兩下耳朵。

“醫生。”宸南松轉過身子盯着他,“你說我還會傷害別人嗎?像之前那樣。”

梁醫生頓了很久,宸南松說的之前那樣他可太清楚了,08年的時候宸南松病情還不穩定,他在咨詢室裏招了個小助手,宸南松那會兒看人都帶着一股兇勁兒,這個小助手也不怕,湊上去就表白。

這事兒梁醫生自己也自責,那會兒是他告訴宸南松淡個戀愛和人接觸接觸有助于病情,宸南松就信了,但對那小孩又沒興趣,扯着笑陪着去吃了頓飯。

結果半夜梁醫生接了個電話,說自己小助手被送到醫院去了,原因就是被人揍了,揍他的人還是宸南松。

事後梁醫生問為什麽打人家,宸南松說:“他想親我,我想躲,沒控制住,推了一把。”

一句話吓得梁醫生以後再沒敢亂說話,更別說談戀愛這三個字。

放別人身上是浪漫,放宸南松身上就是炸彈,他自己也害怕,單身了不知道多少年了。

“你前天問我那事兒,怎麽了?有想法啊?”梁醫生擡頭看他,眼鏡框子快滑到鼻頭下面去了。

“有...”宸南松拖着調子緩慢的又吐了口氣,“太有想法了,我都快魔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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