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熟悉＆陌生（1）
曲終人散，人去樓空。
昔日賓客盈門，童聲沸騰的楓景山墅19號，如今冷冷清清地在夜色下沉睡着，黑暗掩蓋了裏面的一片狼藉，卻讓它在周圍鄰居璀璨的燈火下，顯得格外陰森。
一輛銀色的勞斯萊斯幻影悄無聲息地在門口停下，程方毅和袁長峰從車上走下來。袁長峰看了眼那豪華防盜門上貼着的法院封條，拍拍程方毅的肩頭，笑着說道：“怎麽？大仇得報，還板着臉幹嘛？來，給爺笑一個？”
程方毅丢給他一個冷厲的眼神，肩一抖，拍開他的手，上前一步，一把撕掉封條，拿出鑰匙開門而入。
“嗬！居然連鑰匙都準備好了！”袁長峰不以為意，跟着他進門，邊走邊說道：“下午人都在的時候你還沒驗收成果嗎？大晚上的偷着跑來，真是錦衣夜行，太沒勁了啊！”
“少廢話！”程方毅頭也不回地丢了一句，打開燈，熟門熟路地穿過客廳，直接上了二樓，走進主卧室。
整個別墅裏都被翻的亂七八糟，這裏尤其的亂。程方毅一進門，無視滿地的垃圾，視線第一時間就落在了牆上那幅放大的婚紗照上。
照片裏的蘇曉曼柔美秀逸，唇角帶着一抹淺淺的微笑，身後的劉浩然卻笑得無比滿足。那笑容看得程方毅無比刺眼，他忍不住一步跳上那張豪華大床，踩在床頭上，一把拽下照片，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跟着進來的袁長峰看到他兩眼赤紅的樣子，也沒了打趣他的心情，輕輕地嘆了口氣，“人都已經死了，你也該放下過去的事，重新開始了。”
程方毅跳下床，踩在那幅相框上，咬着牙說道：“他死得痛快，我倒希望他活着看到這一切！看到我怎麽把他搶走的一切，全都拿回來！”
袁長峰皺了皺眉，問道：“你還想要蘇曉曼？那樣的女人，不值得……”
“我知道！”程方毅打斷了他的話，冷哼一聲，“你放心，我不會在同一個地方摔倒兩次。就算要她，也是讓她嘗嘗我這十年經歷過的痛苦……”
袁長峰盯着他的雙眼，心中卻暗暗嘆息。若是真的不在乎，那就該在大獲全勝的時候徹底放手，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依舊沉浸于仇恨之中。
“她現在喪夫破産，已經一無所有，你還打算怎麽辦？”
程方毅握緊了拳頭，沒有說話。腦海中，卻出現了下午的情形，他在她耳邊說的話，她憤怒的表情，決絕而悲傷的神色，還有那記火辣辣的耳光，明明是她背叛了他，明明是他占據上風，可為何在那一刻，他會色厲內荏地逃離？甚至在本該慶賀勝利的時候，悄然來到這裏？
十年前，他剛畢業沒多久，就得到老板的賞識，一路升職加薪甚至被派去東南亞負責新項目。事業風光之餘，還有個低兩屆的學妹女友，第一次帶去公司年會的時候，就引來衆人各種羨慕妒忌恨的眼神，他當時得意之餘，根本沒注意到自己引來了怎樣的禍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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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好的新項目根本是個陷阱，那個混亂的國度裏，人命根本不值錢。要不是遇到當時還在邊防部隊服役的袁長峰，他早就葬身大海，到死都是個糊塗鬼，根本不知道自己是為什麽死的。
九死一生回到這裏，他看到的是前女友嫁給了前老板，才不過短短三個月時間，他們就迫不及待地結婚。而他，從昔日的天之驕子，跌進黑不見底的地獄之中。
這三千多個日日夜夜裏，他無數次想象着自己重新站起來，奪回一切後該如何面對她，讓她也失去一切，讓她後悔，讓她也嘗嘗他這十年地獄般的煎熬……
這世上最強大的力量，便是愛與恨。
愛能讓一個人沉溺，恨能讓一個人瘋狂。
無論愛與恨，強烈到極致的時候，都能讓人發揮無窮的潛力。
他從東南亞的地獄裏逃出來，看到失去的一切，又回到了那裏。這十年，他學會從黑暗中汲取力量，然後重新走回光明之中。
他在劉浩然的手下幹了不到一年，卻比許多跟了他很多年的人更了解他。他知道那個人的野心，知道那個人的弱點，在他的精心謀劃下，終于利用規劃上的漏洞，将他一舉擊倒。
可他還沒來得及對仇人宣告勝利的時候，對方就死于車禍。他才會加快腳步，設計了劉家和她，想要從她身上，找回複仇的快感。
他是來自地獄的複仇者，本就該痛快淋漓地踐踏這個背叛者，本就該冷酷無情地将她踩入地底，可為何在他說出那個最惡毒的要求時，卻被她的眼神刺到心疼，狼狽地逃離？
該怎麽辦？才能痛痛快快地完成自己的複仇計劃，徹底放下這段過去，開始新的人生？
程方毅不知道，蘇曉曼也不知道。
一夜失眠，腦海中反反複複的，是從前在學校時的熱戀畫面，交織着他今日冷厲的眼神，還有那句最殘忍的宣言，如同淩遲一般，一刀刀将她小心翼翼珍藏了十年的情感切割得支離破碎，再也無法拾起。
如果他對她有一點點信任，就不會完全看不到她的委屈求全，看不到她的痛苦之源。本來一句話就可以說清楚的誤會，他卻連問也不問查也不查就判定了她的死刑。
他以為，他奪走的一切，是她出賣感情的代價，以為她會放棄尊嚴來換回那些被她視為牢籠的東西。
從那句話開始，她才真正從這十年的夢魇中醒來。
她一直懷念的，一直無法忘卻的，只是她記憶中的他，她想象中的他，而不是真實的他。
他若是真的了解她，相信她，又怎麽會以為，她會在乎那些錢，在乎那種蠹蟲般的生活。
失去的一切，不過是困住她的鎖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