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熟悉＆陌生（4）

林超在一旁也扶起了程方毅，剛問了一句，就被他甩開，看到大老板兩眼冒火地盯着別人，他也只有摸摸鼻子悄悄退到一邊圍觀的份兒。

程方毅看了一眼蘇曉曼，見她被包裹在那寬大的西服裏，越發顯得嬌柔脆弱，楚楚動人，恨不得搶下那件該死的西服一把火燒掉，可到最後也只是冷哼一聲，眉毛幾乎擰成結，轉身大步走進會議室去。

高展逸看着他幾乎燃起來的背影，反而露出了一抹若有似無的微笑，扶着蘇曉曼慢慢地走過去。蘇曉曼剛走了兩步，就感覺到腳踝處傳來的刺痛，心中暗暗叫苦，卻還是強忍着，挺直背一步步走進去。

一進門，兩人就看到程方毅已經毫不客氣地坐在了主席位上，幾個會計師和審計師正噤若寒蟬地坐在一旁，看到兩人進來時，臉上的神色更是萬分複雜。

“說吧，浩然地産現在還欠多少外債？”程方毅這次連看也不看蘇曉曼一眼，只是眼神冷冷地掃過全場衆人，已讓那些人噤若寒蟬。

“請坐。”高展逸扶着蘇曉曼在離門口最近的位置坐下，從她剛才走路時忽然加重的力度，他能感覺到她的不對勁，只是沒來及問她的情況，就聽到程方毅氣勢逼人的問話，當即轉身從會計師那拿了兩份文件夾，分別遞給了蘇曉曼和程方毅。

“這裏有浩然地産所有的資産負債清單，最後一頁是劉浩然先生的私人負債。”

“私人負債？”蘇曉曼愣了愣，不明白他的意思。

程方毅冷笑一聲，搶着替高展逸解釋道：“公司債務，截止于破産清算。私人負債……在你們婚姻期間的，屬于夫妻共同負債……也就是說，就算劉浩然死了，這筆債，還得你來還！”

蘇曉曼腦中嗡的一聲，她以為一無所有已經是最糟糕的境地，卻沒想到，比歸零還要凄慘的，是為負。

她忍不住朝高展逸投去詢問的眼神，高展逸苦笑了一下，點點頭。

“的确如此。所以我才請你來确認一下這些債務問題。”

程方毅一看到蘇曉曼望着高展逸那柔弱依賴求助的眼神，就一肚子火氣，重重地将文件夾拍在桌面上，寒聲說道：“作為浩然地産的第一債權人，我有權要求債務人在所有債務結清之前，不得離開本市，對不對？”

蘇曉曼愕然地轉過頭，望着他。

他這是什麽意思？難道他知道她想離開，卻連這個機會都不肯放過，非要親眼看着她被打落塵埃，看着她為生活而掙紮，還是真的想剝奪她最後的尊嚴，向他屈服？

這一刻，她才真正看清楚，面前這個熟悉的陌生人。

他再也不是從前那個讓她刻骨銘心念着的戀人，再也不是那個意氣風發有着陽光般笑容的年輕人。

仇恨和生活已經磨去了他身上所有的陽光，讓他的眼神變得深邃而可怕，讓他的面容變得堅毅而冷硬，連那曾經善良溫柔的心，也變得如此殘忍無情。

高展逸看出兩人間暗暗湧動的潛流，輕咳了一聲，從容地說道：“程總，您是有權提出這個要求，我們會盡力在拍賣清償時，優先償還您的債務……”

“不必了！”程方毅打斷了他的話，沖林超打了個手勢，接過他手裏的一份文件丢給了高展逸，“從今天開始，沒有其他債權人了。”他的視線轉向蘇曉曼，如一只正在肆意玩弄爪下獵物的雄獅，“你的債權人，只有我。”

蘇曉曼的臉色變得煞白，她明白他的意思，昨天他說過的話，不是玩笑。

高展逸拿起文件夾，翻了翻，不禁皺起了眉頭。浩然地産是因為資金鏈斷裂，銀根緊縮，加上開發區土地政策變化而清盤，劉浩然除了公司的資産負債之外，還以個人名義向一些朋友借了高達20%年息的五百萬私人借款。

相對一個身價一度過億的富豪來說，幾百萬的借款，不過是一幢別墅的價值，一套首飾的價格，可對于一個破産者來說，這筆無法抵消的負債，就是天文數字。

尤其是對于一個像蘇曉曼這樣，完全沒有工作經驗的全職媽媽而言，更是一筆無法償還的巨額負債。

他早就知道，浩然地産的倒閉和劉家的破産，都是程方毅的手筆，卻沒想到，劉浩然人都已經死了，他居然還不惜血本地做到這一步。

“程總，您也清楚浩然地産現在的情況，能不能多給我們一些時間清算，對您而言，也可以減少壞賬損失……”

“可以，我可以多給你們三個月的清盤時間，但是——”程方毅的聲音依舊清朗而冷冽，如利劍般直刺人心，“為避免債務人母女逃逸，我會向法院申請禁止令，要求你們不能離開本市。”

“你不用申請，”蘇曉曼霍然站起身來，擡起頭，冷冷地望着他，“我們不會離開。只要我活着一天，都會還清這筆債！”

“就你？”程方毅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容，眼神帶着幾分鄙夷地俯瞰着她，“你憑什麽還？”

“不用你管！”蘇曉曼深吸了口氣，轉頭望向高展逸，“高律師，請你幫我算清楚，該我還的債，我不會躲。不該我還的債，也別想賴到我頭上！”

說完，她就推開了座椅，大步朝外走去。

程方毅額角的青筋微微跳了跳，看到想要追出去的高展逸，冷冷地說道：“高律師，別忘了你該幹什麽！”

高展逸憂慮地看着蘇曉曼的背影消失在會議室門口，勉強打起精神來應付程方毅一行人刁鑽古怪的問題，浩然地産那些三角債，一房二賣，雙重抵押……亂七八糟的全都被翻了出來，一點點地将原本龐然大物般的億萬資産蛀空吞噬，成為一地狼藉的破爛。

連這幢大廈的業主，如今都派人來拉走辦公用品和電腦抵償租金，過了今天，連這個辦公地點都沒了，原來那片停工的樓盤項目，以後就算重新投入開發，只怕也不會再有浩然地産這個名字。

真是看他樓起時風光無限，如今全都化作了一場唏噓，過眼雲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