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星星會眨眼嗎

陪同的工作人員就在一側, 付肆說話的聲音不小，顯然半點不打算給對方好臉色。

男人一向看起來好脾氣的桃花眼難得淩厲，原本倚靠在沙發的身子陡然坐直, 胳膊支撐在大腿面, 語氣壓迫感十足。

來人的要求很有趣。

自稱是代表聯盟的節目負責人, 覺得根據目前收集到的訓練賽情況來看，總決賽兩支戰隊實力懸殊太大, 碾壓局會減少很多節目效果，沒意思。所以希望付肆能配合一下, 在BP環節制造一點陣容劣勢, 哪怕最後四比零了, FG戰隊也不至于贏得太輕松。

那男人端着腔，看起來對付肆的“假賽”形容很是不滿：“這怎麽能算假賽呢, 只是稍微讓比賽看起來有來有回、精彩一點。你知道的，我們做節目的, 總是要為了收視率考慮的嘛！”

話語裏的振振有詞, 仿佛覺得，這種暗箱操作的事情并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付肆冷觑一眼來人僞君子作态的面孔，心裏暗暗想到, 果然，他的直覺是對的，和付宇桓相像的人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他不欲與這種把電競精神當兒戲的人多言，厲聲：“我是退役了, 不是死了。真想做這種事情，建議你們下一季別來找我錄這個節目。”

說罷, 他擡眸盯了面前男人一眼, 眸色隐隐透出寒光, 像是挑釁一般，嘴角也無意識抽動了一下，起身準備離開。

那男人沒想到付肆拒絕得這麽幹脆利落，他還沒來得及說出準備好的補償。此時也不裝雲淡風輕、胸有成竹了，有些急促伸手攔住了付肆。

“哎！你們年輕人怎麽這麽急躁，我還沒說完。”

付肆眯了眯眸，看着眼前橫出攔住自己的手，決定再耐着性子給他一次機會。

“我們這個策劃方案呢，當然是獲得了節目組和對手戰隊的同意的，那兩方都樂意，你再拒絕，是不是有點辜負好意？再說哈，我們給你們戰隊的原定出演報酬，再多加百分之三十，肯定不會讓你們吃虧啊！”

就不該心軟給他機會的，付肆後悔地想，對方壓根沒把節目比賽的輸贏當正經事，只以為是過家家，平白給自己添堵。

驀地，付肆眼前浮現了溫成桉笑吟吟說要為自己拿冠軍的模樣。

他揚起嘴角，眼底閃過鄙夷，漫不經心挑眉：“RE戰隊答應了？”

男人聽到付肆的問話，以為是有戲的意思，忙點頭：“是，是啊！”

……雖然主教練不答應，但是公司老板是知情且允許他進入基地的，就算是答應的意思了吧？

此時，手機微信季子軒的消息回了過來，付肆低頭。

[我答應個鬼！不知道他怎麽越過老板找上的我和張教，幾個小時之前剛被張教罵了出去，呸，真晦氣，不知道聯盟怎麽會和這種人合作！！！]

文字裏都能明顯感覺到對方張牙舞爪的樣子。

付肆猜也猜到了，RE戰隊的主教練張雲曾經在次級聯賽帶隊時，就被隊裏一個選手吃菠菜演過，怎麽可能答應這種無理的要求。

“那你讓張雲——”付肆手下毫不收力拍開男人的手，二十來歲的小夥子力氣足，跟他們那種酒囊飯袋不同，對方被付肆拍得一踉跄，差點跌坐回沙發上，“親自來和我談。”

“或者呢——”付肆刻意拖長了尾音，落在男人身上的眼神像是在看什麽髒東西，“你去和節目組導演建議，把我下了。看在你這麽努力說了一堆廢話的前提下，違約金給你少要百分之三十。”

“怎麽樣？”

這就是明晃晃在內涵對方前面提到的百分之三十的報酬了。男人在衆目睽睽之下被下了面子，臉色頓時不太好看起來。

剛想伸手指說點什麽，FG戰隊經理怒氣沖沖跑了過來。

“你不是說借個洗手間就走嗎？誰允許你幹擾教練工作的？之前我說的那句滾你不明白？”

付肆一聽就懂了這人為什麽沒被經理趕走，還能找到自己，索性朝經理揮了揮手，把事情交給他來解決。

轉身回到了訓練室。

總決賽如期而至。

與往常的比賽不同的是，大概是在兩個戰隊這邊吃了癟，節目組某些負責人一定要在別的方面扳回一城，所以在總決賽開賽前一天臨時通知。

這次的總決賽對外售賣觀衆門票。

官博售票通道發布的晚，但抵不住明星陣容的加持，所以剛一開票沒一分鐘，一千張現場票就被搶售一空。

溫成桉聞訊去官網看了一眼，好家夥，原本只要一百多的門票硬是擡成了五六百一張。

好在FG戰隊的幾個人，不是面對過萬人演唱會就是千人發布會，心态方面倒是看不出什麽影響。

決賽屏幕上，此時正在播放選手們錄的賽前挑釁。

溫成桉記得她在錄之前，向付肆詢問什麽話能說什麽話不能說的時候，關越在一旁叽叽喳喳打趣。

“你們肆教在三年前勝者組半決賽的時候，都直接放話說預定冠軍了，你問他有什麽話不能說？”

付肆茶色的眸似笑非笑盯着溫成桉看，卻沒反駁關越的玩笑，就是眼神看得她有些耳熱。

最後在錄制棚裏想半天只說了一句話。

屏幕裏，眉目冷清的峽谷殺神眼神迷離了一下，像是一開始沒找準鏡頭在哪裏，又像是對這一環節有些漫不經心，高馬尾輕微晃動，開口的瞬間宛若錄制間的空氣都凝滞。

“小心你們家的野區草叢，丢了命——我這不負責售後賠償。”

底下的觀衆先是一靜，随後爆發出熱烈的呼聲。

溫成桉隔着好幾個房間都能清晰聽到其中諸如“野王姐姐帥到我心坎上了”這樣的話。

化妝間的其他人自然也是聽見了的。

關越作為知情人，探着腦袋向溫成桉豎了個大拇指。

“成桉妹子，這狠話放得不錯啊！無師自通？”

随後便聽見熟悉的男聲從舞臺音響中傳出。

“聽說這是張雲教練第一次上總決賽？那就祝你在總決賽玩得開心，亞軍愉快。”

很欠，音腔懶懶散散，雖然溫成桉在後臺看不見視頻裏的臉，但也能想象出男人說這句話時輕挑的眉梢，和勾起的嘴角。

關越沉默了，觀衆沉默了。

好在他趕在了觀衆爆發更熱烈的聲浪之前，說出了感慨：“我以為做助教之後你變得沉穩了，沒想到。”

“寶刀未老啊肆隊！”

付肆被他的調侃氣笑，沒好氣回了句：“你肆隊永遠年輕。”

此時，節目官方的比賽直播間彈幕亦是風起雲湧。

[媽媽！最後這下挑眉我直接夢回三年前的吟風啊！]

[大賽軟腳蝦又開始狂了？反正也沒比賽打了能狂一天是一天是吧？]

[上面的黑粉滾，別逼老娘在今天大好日子裏罵人]

早年付肆就因為賽前挑釁的環節，挑釁得太直接，偏偏說出來的還都是對方戰隊的薄弱點，經常被黑粉抓着這一點追着罵，雖說旁人也有言語直白的，但付肆此人本身就是節奏的代名詞。

那個時候的付肆身上有一種詭異的頹喪氣質，什麽都無所謂，什麽都敢說，被罵了也不在乎。大概是受到陸之卿那句話的影響，他覺得被罵了就能減輕自己身上罪孽感，可以和付宇桓那種人徹底割裂一樣，因而無論是打法還是采訪，都無所顧忌。

好在後來是想開了，不知道是自己想開的，還是因為心疼戰隊宣發部為幫他控制輿論，而熬禿的腦門。

裁判來通知選手們上臺，關越賤兮兮做了個誇張的加油手勢，和他們送別。

付肆自然地走到溫成桉身邊，在一衆工作人員的帶領下，将腦袋稍微低了一點，狀若無意湊在溫成桉耳邊，低聲問。

“場下有觀衆，緊張嗎？”

溫成桉眨了眨眼睫：“還好，不太緊張。”

付肆“嗯”了一聲，輕笑：“那我可就，等着我們野王姐姐帶我拿冠軍了。”

說罷，還借着隊服衣擺的遮擋，勾了勾溫成桉垂落在身側的小拇指。

仿佛在同她拉鈎約定一般。

他果然還是聽見了那些粉絲的應援口號。溫成桉耳廓隐隐又有泛紅的跡象。

太近了，溫成桉分神想，肯定是離得太近了的緣故，好像不是在自己耳邊說得話，倒像是貼着自己心髒開口一樣。

那根被付肆觸碰過的小拇指，僵直在那裏，熱得發燙。

再多的風月绮思，在坐上比賽臺的那一刻，聽着熟悉有壓迫感的總決賽背景音樂時，盡皆被打消。

同一路連勝的FG戰隊不一樣，RE戰隊能走上總決賽經歷了太多磕磕絆絆。

最初的熱身對抗賽因為那個隊裏眼高手低的混鏡頭輔助，戰隊的氛圍一直很低迷，被FG戰隊零封之後，訓練賽一直找不到手感。好在後來教練下狠心放棄了扶持那個輔助，讓她直接愛幹什麽幹什麽去，并告訴剩下的五個隊員，別人都是三局兩勝，但你們五個人必須要全勝才能留在這個節目裏。

莫名就激起了這幫人的熱血，磨合到現在成效顯著，同熱身對抗賽的他們完全不能比。

開局，對方就拿出了他們戰隊最常用的吃分體系，馬超阿古朵。

據關越從季子軒那套來的小道消息，他們隊上單整整三天都在訓練營用馬超對着人偶樁子戳槍，可謂是苦盡甘來。

付肆沒着急給溫成桉選打野英雄，只先一步以選代ban，搶了馬超阿古朵體系裏最适配的輔助英雄，孫膑。

待RE戰隊五個英雄全部鎖定，付肆這才漫不經心給溫成桉選出了打野英雄，露娜。

解說甲：“第一局就上手法英雄露娜啊，看看溫成桉選手能不能頂住壓力了！”

解說乙：“露娜确實是打馬超阿古朵很好用的一個打野英雄，而且RE戰隊這邊的陣容小控制不是很多，露娜這一局很好發揮。只要——”

解說乙頓了一下。

都是多年的老搭檔了，解說甲怎麽能不明白他在想什麽呢，立馬接話：“只要這個露娜有操作，而不是為了counter而counter。”

RE戰隊的教練張雲，看着自家這邊連ban了四個打野英雄，想在第一局克制住溫成桉，給自家選手振振士氣，沒料想對方又掏出了一個在此前比賽裏沒有使用過的英雄，無奈搖了搖頭。

這英雄池的豐富程度，和職業選手比也不遑多讓啊。

只好寄托于對方的露娜熟練度不高，會斷大吧。

常有人戲稱，在職業賽場上出現露娜這個英雄之後，四級以後每一次有露娜參團的團戰，她都會是解說口中的主角。因為解說的兩雙眼睛容易不自覺盯着露娜的大招有沒有斷，想不成為焦點也難辦。

進入比賽頁面，兩位解說還有全場的觀衆火眼金睛地發現——溫成桉的露娜使用到的皮膚，是付肆的FMVP皮膚，月影驚風。

[上一次我在賽場看見這個皮膚吟風逆子還沒退役]

[嗚嗚嗚難得有女生不喜歡紫霞不喜歡紅嫁衣，心甘情願用這個藍不拉幾的深海探險隊皮，好感動，一定是真愛吧]

聯盟當初問付肆FMVP皮膚想要什麽樣的，一邊的經理給他擠眼神，就差要翻白眼了，付肆只好不太情願道：“做個和我們戰隊隊服差不多的吧。”

于是，FG戰隊的深藍色隊服被套在了美女身上，美女因此得了個深海探險隊的皮膚愛稱。說有多醜倒也不至于，主要是露娜的皮膚都漂亮得驚人，相比之下，這個皮膚一推出就受到了衆人嫌棄。

解說甲：“用的是吟風教練曾經的皮膚啊，那看來是被教練私下開小竈練過的露娜，RE戰隊要有壓力了。”

是該有壓力。

四分鐘，露娜在上路單殺了想要帶線的馬超。

解說看着溫成桉，從紅隼處挂标猝不及防飛到了馬超槍上，帶着紅buff一路黏着馬超追，最後在塔下将對方擊殺，順帶偷了個血包，緊接着絲滑飛去了RE戰隊的藍野區偷蜥蜴，一套動作行雲流水，絲滑非常。

[這露娜吃了多少德芙？？？這也太絲滑了吧？？？]

[我之前看見有人吹溫成桉打野強，我還以為是粉絲自嗨剪輯，我錯了，這特麽是真的強啊]

[只能說，用深海探險隊的露娜果然不一般]

緊接着，阿古朵帶着他的動物園大軍，聯合中單輔助集合壓上路塔，溫成桉一個人踩着阿古朵的小動物們當跳板，在三個人身上來回三角飛，飛完一套之後安然無恙撤了出來，大招甚至還沒有斷掉。

反而RE三人組血線都被壓到了一半一下。

像是耍流氓一樣。

解說乙不由感慨：“這露娜亂飛，無敵了啊！”

畫面裏，露娜在藍區直接開雙野，蜥蜴和藍buff一起打，來回移動的身形倒真應了幾分皮膚名字裏的“月影”二字。

“成桉妹子這露娜，也太自信了吧，我感覺比她的鏡還秀啊！”關越在休息室看得目瞪口呆，“你一藏就藏了整個節目？”

他是助教，平日裏的工作就是幫付肆整理整理資料，還有帶姜喃和樂冬那幾個人，溫成桉和沈權基礎好，付肆往往親自帶他倆打體系，因而關越對于溫成桉的露娜水平并沒有什麽了解。

付肆看着畫面裏殘血回城，趁機扶了一下耳機麥克風的小姑娘，懶得和他多解釋。

露娜這英雄，上限高下限低，容錯率更是極低，如果不是對方的陣容少控制，恰好又選了馬超阿古朵陣容，再加上溫成桉的主動要求，付肆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給她選這個風險性極高的英雄的。

怕磨滅了她的自信。

畢竟當初被百般針對的自己，有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想再看到這個給他帶來第一份榮耀的英雄。

不過，付肆擡眸看着轉播畫面。

場上爆發了一波小團戰，姜喃的西施半路支援的時候被敵方蹲草抓死，先一步陣亡，露娜帶着隊友趕來支援時剛好對上了RE戰隊五人，只見一身深藍皮衣的女人提刀标上一個又一個月光印記，在五人之間來回穿梭，還時不時釋放炙熱劍芒的控制，抓回了想趁機開溜的射手和輔助。

解說的嘴都快要冒出火星子了。

“露娜還在飄，還在飄！她借着阿古朵的野怪做跳板飄到了紅區！又借着被動的沖鋒踩在了RE主要輸出點馬超的臉上，馬超一槍戳出去，露娜飄走了！大招還沒有斷，她還能秀！但是馬超的血不多了呀！被狄仁傑拿到了人頭！露娜現在只有半血，RE能把她留住嗎？吸血書吸回來了！但是射手也倒了，RE戰隊沒有後續輸出，露娜全身而退！！！”

場下的觀衆也随着解說的感染提心吊膽了起來，尖叫聲呼喊聲不止息。

隔着耳機，溫成桉聽不見場下激動人心的吶喊，甚至還能冷靜地開口指揮。

“我去卡中單位置，這波把高地塔拿了。”

付肆通過溫成桉一張一合的口型，看着對方臉上平靜的神色，大概猜出了在說什麽內容，不禁彎了彎眸。

不過，溫成桉比他要幸運，也比當初的他心理更強大。

大抵是剛剛那波團戰溫成桉的天秀操作極大振奮了士氣，FG戰隊勢如破竹，打得RE戰隊節節敗退，很快，水晶破裂。

“讓我們恭喜FG戰隊——先下一城！”

舞臺中央大屏幕上身穿FMVP皮膚的露娜念出FG戰隊的口號，小姑娘摘下耳機轉頭的那一瞬間剛好聽見。

冷清的眉眼在剎那染上了鮮活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