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星星會眨眼嗎
天色澄碧, 纖雲不染，陽光和暖。
FG二隊在這樣美好的日子裏，由付肆帶隊順利拿下了平臺杯的總冠軍, 用實力證明了宋明的擔心是多餘的。
而與此同時, 随着最後一場考試的鈴聲響起, 十年寒窗苦讀的學子們一朝解放，瘋一樣沖出了考場。
哪怕是距離最近的學校, 隔了至少兩條街的FG基地，也能聽見遠遠傳來的歡呼聲。
基地裏, 二隊小孩們慶祝冠軍慶祝到一半, 他們的教練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悄然離開了訓練大廳。
辦公桌前, 經理雖然早有預料，但看着面前這個他當年一眼在全國大賽相中的明星選手, 還有那封冰冷的辭呈，輕聲問。
“真的不再考慮一下了嗎？”
付肆垂眸, 舌尖不自覺頂了頂下颚, 半開玩笑道。
“不了，我急着插班去新高三上課呢。”
話已至此，經理知道再勸不動, 畢竟對方向來是一個很有主意的人，再加上……他曾經打聽過付肆當年在高中的成績，任誰都會覺得這樣一個未來高材生埋沒在俱樂部裏當助教。
太可惜了。
雖說随着時代發展，電競行業的知名度已經越來越高, 各項賽事也逐漸正規起來，但在大衆心理, 收入過百萬的電競選手和高等學府畢業的公務員, 大家還是會覺得公務員更優秀一點。
如果還是當打之年倒也罷了。
思及此, 經理沒忍住再次将目光落在付肆那雙有舊傷的手上。
“秒換三裝可能有點困難，但握筆還是小菜一碟的，您放心。”付肆察覺到了對方的視線，一臉坦然地轉了轉手腕，随意開口。
經理被他的話打趣到，沒忍住輕笑出聲。
“學校那邊聯系好了嗎？沒聯系好的話我這邊倒是有人脈。”
“已經商量好了，還是回我原來的學校。”付肆笑得和煦，婉拒了經理的好意。
“那我看來是幫不上什麽忙來體現我們俱樂部的人情味了。”經理無奈擺擺手，翻開了付肆遞來的辭呈。
付肆甚至很用心，純手寫了這一份辭呈，工整的字跡，一看就是上學時老師最愛的那類學生。
他仔細在辭呈末蓋上公章，落下自己的簽名。
聽見身前的人再度悠悠開口。
“當初能選我進隊，就已經是人情味的體現了。”
付肆指的是當年經理力排衆議，越過流程直接将他提到二隊，并且訓練一個多月以後就升至一隊首發一事。
“選中你是FG的榮幸。”經理這話不是客套，是真心實意。
畢竟當初簽下付肆的時候，初出茅廬的全國大賽新人，手無任何實績，費用自然低廉……最後的結果是物超所值。
而且，第一年奪冠後，有背後豪門注資的俱樂部願意出高額簽字費邀請付肆去他們俱樂部，都被付肆一一拒絕。
在付肆進入FG戰隊以前，FG戰隊的最好成績是六強，大家提到強隊時幾乎沒有人會把FG戰隊考慮在內，連贊助商都少得可憐。付肆首發的第一個賽季，就帶隊進了四強，刷新了最好隊史，第二個賽季便奪得了冠軍，此後隊伍雖有人員流轉導致成績變動，但最差成績沒再低于六強過。FG戰隊的贊助商早就從最初孤零零的一個直播平臺和自家老板名下的一家飲料公司，變成了如今的兩行空間都寫不完的盛景。
但是敢貿貿然把他這個新人提到首發也是需要勇氣的，只有FG這種當時名氣不大的小俱樂部敢這麽做。付肆心知肚明，為此他一直很感謝這位經理。
二人怎麽說也同在一片屋檐下相處了兩年多，更多的敘舊煽情環節直接跳過。
付肆留在宿舍的行李已經打包完畢，經理特意送他到了基地門口。
溫成桉回複了付肆今早發來的微信。
[木安桉：平臺杯加油呀付肆教練~下午要拍一場吊威亞的戲，有點緊張]
于是經理眼睜睜看着剛剛在他面前一臉嚴肅的人，斜倚在基地的玻璃門框上，一首提着行李箱拉杆，一手舉着手機回消息，嘴角還露出了詭異的、甜蜜的笑容。
嗯，隊裏那個新來的狀元簽打野訓練結束時和女朋友聊天就是這個表情。
“交女朋友了？”經理不免起了八卦的心理，問。
“沒有，在追，不一定追得上。”付肆收起手機誠實答。
經理聽到後第一反應是，還能有你追不上的女生？還打算再問點什麽解一解心裏的困惑，但付肆已經收好手機端正站在他面前了。見付肆不願意多說，經理便不再追問，遞給付肆一個絲絨盒子。
“這是什麽？給我求婚啊？”付肆調侃，語氣裏是藏不住的好奇。
“你打開看看。”經理收斂八卦的表情，正色道。
付肆揭開盒蓋，恰好玻璃門外的陽光直射進盒子裏，反射出的強烈光線讓付肆下意識眯了眯眼睛。
是一塊獎牌，上面刻着了“KPL六冠打野選手——江北FG.吟風”的字樣，分量有點沉，色澤看起來……像是純金。
他疑惑擡眸看向經理：“這是，老員工離職的年終獎？”
“一隊二隊那些人聽說你有離職的意向，前幾天私下湊錢去給你定的，昨天剛送到我手上。”
經理輕聲解釋，那個在贊助商面前談價格時趾高氣昂的男人突然彎下了腰，給付肆鞠了一躬。
再開口時聲音微有些嘶啞。
“記得常回家看看。”
經理突如其來的舉動讓付肆有些手足無措，峽谷裏再沉着冷靜秀翻全場的野王，面對這樣的情形還是亂了陣腳，眼眶一瞬間紅了，幾下深呼吸也沒能壓住翻湧的情緒。
他想說些什麽，比如阿歡的打野手法很好的，就是有時候心态容易崩，記得給他做點心理輔導，臨時接他的位子确實壓力會比常人要大；比如輔助上頭的毛病還是沒改掉，開團要謹慎點，關鍵時刻找人壓住他的性子；再比如謝謝FG當年能給他這個機會，讓他放棄唾手可得的高等學府錄取通知書半道跑來打電競的歷程顯得沒那麽凄涼……
最後還是一言未發，強撐着三分雲淡風輕，揚了揚嘴角，和經理對了個拳。
轉身走到了澄澈的天空之下。
被風吹起的發絲像是會發光。
“溫老師來這邊準備一下！”
芒種剛過，夏至将至，江北市的夏天向來來得早一點，明明是才是六月初，太陽就已經初顯毒辣的跡象。
尤其是溫成桉他們一身厚重古裝，在影視城拍攝外景，直面太陽的照耀。
溫成桉算是幸運的，畢竟她的服飾設計時為了便于跳舞，都是以輕薄為主，女主的那身繁瑣太子妃裝飾，溫成桉光看着就覺得頭頂汗珠直流了。
上一場女主的戲結束後，場務人員來休息區尋找溫成桉的身影，通知她準備下一場的武打戲。
因為各個場地的租借時間有限，因而劇情拍攝的順序并非按照劇本順序進行。
所以溫成桉進組才不到一周，今天演的片段卻是她全劇的高潮。
——在宴會上下毒、舞劍行刺一國之君，報當年滅國之仇。
溫成桉吊起威亞，活動了一下四肢，短暫适應完，導演一聲“action”，進入了演出狀态。
“陛下，臣妾聽聞這舞娘可是永安樓的名人，多少富家公子擲千金只為賞這一舞呢！”飾演貴妃的女演員掐着嬌滴滴的嗓音，拂袖斟上一盅清酒，向皇帝端去。
她年老色衰，只得靠向皇上進獻美人這一招來維持榮寵。而永安樓身家清白的秋櫻，便是她盯上的最好把控的人選。
晚宴裏的秋櫻雖戴着半面薄紗，但一身豔麗舞裙，配上她眼底清冷的眼神，冰雪與烈火的交織，別有一番反差感，讓人忍不住起了強烈的征服欲，想試試看那高嶺之花般清冷的眼睛裏，可不可以只為自己流露出不一樣的神采。
端坐主座的皇帝看呆了眼。
随着秋櫻揮袖的動作間，賓客的茶水裏均被下入了無色無味、遇水即溶的粉末，這是她的國家裏，那群死士研制出來的新型蒙汗藥，效果立竿見影。
樂聲鼓聲陣陣，秋櫻手持長劍翩然起舞，動作行雲流水，似一朵盛放的蓮。
按照導演一開始安排的動作設計，溫成桉接下來要在威亞的幫助下，淩空翻身，同時為了觀賞性考慮還要旋轉一周，再足尖騰空，飄至皇帝面前，利劍出鞘。
這組動作溫成桉在開拍之前就有武打老師帶她訓練過，她當時的完成度非常高。
但這一次。
溫成桉翻身時感覺威亞有些滞塞，但好在從小練舞的基本功未退，她憑借着腰部力量順利翻完，在懸空做旋轉動作時，威亞很顯然出了點故障，微不可察地自發晃了兩下。
因而原本被精心設計好的角度發生了偏移，溫成桉下落的時候極力穩住身形，保持平靜的神情，不至于顯出狼狽的姿态。
但角度的偏移導致了落地位置的變動，溫成桉風吹起腿間輕紗，光潔的小腿裸露出來，蹭到了尖銳的金階一角。
下落的慣性加之沒有任何衣料做緩沖，溫成桉只感覺到一股鑽心的疼自小腿處蔓延而上。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也不知道那一處被劃開的皮肉隐隐可見白骨的痕跡，她只當是小磕小碰，和平日裏練舞一樣。
——當然，這次的痛感更撕心裂肺一點而已。
溫成桉的表情掩飾得太好，再者這一場面本就是血色彌漫，在開拍前幾位需要受傷的角色都備好了血包。現場的工作人員都沒有發現被大紅薄紗遮蓋的小腿異樣，還有那一地虛假血跡裏混雜着的，從溫成桉腿上傷口處緩緩流出的鮮血。
她克制住疼痛，按照劇情發展繼續演了下去。
秋櫻将長劍插入皇帝心髒的前一秒，向來韬光養晦、對外宣稱自己不會武功的男主使着輕功擋在了皇帝面前，替他擋下了這一劍。
一擊不中，迎接秋櫻的是姍姍來遲的暗衛們。
她咬破齒間血包，殷紅的血跡自嘴角流下，雙眸宛若偷藏了一整片星河的女子，勾出了一絲微笑，低聲吟。
“相逢秋末寒蕭索，一腔碧血，兩處怨仇，憑欄聽櫻落。”
随後輕眯眼眸，像是這一秒才認出這個男主一樣，拼着最後一絲力氣，帶着難以置信的語氣，虛弱開口。
“腰間有一顆紅痣的公子……你不是說，會幫奴家一舉複仇的嗎……”
趴在金階上氣若游絲的女子陡然大笑起來，連雙肩都止不住顫動。
她杏眼閃爍着淚花，擡手抓住了男主胸前的衣襟。
輕飄飄的語氣，仿佛在諷刺。
“你們這些達官貴人啊……最是兩面三刀。”
“我怎麽就信了呢……”
說罷，秋櫻阖上雙眸，倒在了金階之上。
而溫成桉在導演喊出“卡”的那一聲，宛若最後一絲神魂被抽去，失血帶來的無力感加上刻骨的疼痛，讓她暈倒在了場地。
“付肆啊，班級我們已經給你安排好了，你那邊的事情要是處理完了，趁早來上課吧，新高三課程壓力大、時間緊，怕你跟不上。”
電話裏，成陽一中的教導主任語氣和善道。
“好，我知道了，我這邊已經處理好了，不出意外明天就能去上課，謝謝老師。”
通話結束後，付肆将從FG帶來的行李箱打開，一點一點把裏面的零碎物件擺放到這間溫成桉離開不久的房子裏。
突然手機的電話鈴聲再次響起。
他看了一眼來電人。
劉博。
接通後，對方焦急的聲音從聽筒裏傳出。
“肆哥！你讓我幫忙關照的，溫成桉，她那個劇組有人給我來消息說，她好像劇組拍攝出事了，現在人送進醫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