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星星會眨眼嗎
迷鹿傳媒這兩天來了個新老板。
新老板行蹤很神秘, 來得早走得晚,高個子大長腿,西裝穿得齊整, 還戴了個黑色口罩, 看起來頗有小說裏霸道總裁的範。
有好奇的員工想打聽出新老板的來路, 時常借着送文件的理由往頂層辦公室門前長廊轉悠,但對方似乎很少出辦公室門, 一呆就會呆小半天。
整日裏處理工作枯燥乏味,員工們私下講小話的時候, 話題總離不開這個新老板。
迷鹿傳媒平日的主要工作都是屈總管在負責, 但真正的老板是誰沒人知道。員工有過猜測, 或許是影後陸之蘇才是幕後老板,畢竟迷鹿傳媒這些年專注于電影資源和時尚資源的投資, 和陸之蘇的發展風格相符合不說,其中投資的電影陸之蘇參演了一大半。
也有人說迷鹿傳媒隸屬于赫赫有名的陸氏集團, 幕後掌權人興許是陸家的小公子。
衆說紛纭, 沒人知道真相是什麽,公司頂層的老板專用辦公室,在此之前, 除了屈總管會進去存放些資料,其餘時間從沒見到過有人在。
如今突然來了新的主人,大家紛紛化身吃瓜達人,上蹿下跳努力跟在吃瓜第一線。
“哎, 薇薇,你不是去那裏送過文件嗎?有沒有見到老板真面容啊?”
食堂吃飯, 有個女生戳了戳身邊朋友的胳膊。
桌上的人被吊起了胃口, 眨巴眨巴眼睛, 試圖從這個唯一去過頂層辦公室的幸運兒口中套出話。
被戳中的女生叫薇薇,她面露猶豫地搖搖頭。
“沒有,當時是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來接的文件,看裝扮,應該是他的助理。”
聞言,大家長嘆一口氣。
“唉——這老板也太神秘了吧?”
不神秘不行。
劉博看着坐在辦公桌前,左邊摞着厚厚的待處理文件,右邊堆着高高的高考真題,兩根手機夾着一根簽字筆正對着許久不接觸的物理題犯難的付肆,暗暗開小差。
要讓員工們發現,他們的老板穿着西裝,手裏拿着派克簽字筆,上一秒簽完上千萬的合同,下一秒掏出直尺三角板在卷子上畫輔助線,一定會大跌眼鏡,以後開員工大會,可就半點威嚴都沒有了!
人這一生會有很多的巧合。
比如辛辛苦苦寫了兩個小時作業,想打開手機放一首音樂放松心情時會遇上媽媽推門檢查你的學習情況;比如認認真真聽課做筆記,難得有一天身體不舒服想逃課時老師必定會拿出點名冊點名;比如閑着沒事幹開了個游戲小號,認識的唯一一個網友,恰好是你的暗戀對象本人。
而你,該說的不該說的,全都已經說完了。
溫成桉一向知道自己不是什麽好運氣的人。
但沒想到自己的運氣可以壞到這種地步。
難怪付肆這些天來,行為舉止那麽奇怪。
他是不是搬家那天突然出現就想和自己說這件事?來醫院照顧自己是因為不知道如何委婉拒絕,于心不忍嗎?
溫成桉看着手中付肆特意定的銀耳羹,只覺得像是某種暴風雨前的平靜。
付肆那麽溫柔的人,一定會因為無意聽到自己的心聲後感到自責,所以才對自己特殊照顧,想彌補什麽吧。
當初吐露的情話下滾燙的心髒冷了徹底,像是暗潮褪去尖銳棱角現了分明,《燃爆競彩》的錄制機會從天而降,好似精心編織出的一場美夢,溫成桉陷入其中,享受過無邊際的歡愉,如今也到了戳破夢幻泡泡,從夢中清醒面對冰冷現實的時候。
手機微信響起了提示音,是付肆發來的消息。
[肆.:大概什麽時間出院?我去接你]
接她?然後和她把話說清楚,再溫溫柔柔道個歉,從此兩不相見再不往來嗎?達克摩斯之劍高懸頭頂,她下意識想逃避,仿佛只要她晚一點和付肆相見,她這段無疾而終的暗戀之旅,就有茍延殘喘的時間,還沒有走到終止的那一天。
護士姐姐來病房給溫成桉換藥。
她動作輕柔地揭開紗布,溫成桉看到了自己小腿上長而可怖的一道疤痕。
上藥的過程有些疼,溫成桉皺了皺眉,咬着下唇不讓自己出聲。
藥水的刺痛感瞬間席卷大腦。
按以往的話她都會乞求上藥的時間快點過去,今天她卻想時間慢一點、久一點,生理性的疼痛能讓她短暫忘掉尴尬情境,不去設想該如何面對付肆。
天不遂人願,平日裏她覺得煎熬的上藥環節,今天就像眨了眨眼一樣飛快結束,護士姐姐替她重新纏回繃帶的時候,溫成桉下意識呆愣愣感嘆了一句。
“結束了嗎?”
護士姐姐眯着眼漾着笑意:“結束啦。你恢複得很好,明天就可以下地了,不過保守起見也可以留在醫院裏多觀察幾天。”
哦,原來不是她的心理作用,是今天上藥真的很快。
等一下。
明天就可以下地的意思是……
溫成桉擡眸。
“那我明天可以出院嗎?”
護士猶豫了一下:“可以是可以,不要有太大的運動量,多注意休息。”
轉而又補充:“但多留幾天會更好。”
溫成桉點了點頭道謝,素來沒什麽表情的小姑娘杏眼彎彎,堅冰融化成春水,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甜。
護士舍不得移開目光,多看了好幾眼。
提前出院的決定做得倉促,顧佳佳連夜被溫成桉叫來幫忙收拾行裝。
躺了這麽多天,她終于在顧佳佳的攙扶下成功下了床。
小腿的傷口看着可怖,實際上不過是皮肉外傷,并沒有傷到骨頭,所以日常的走動沒什麽大問題。
“真的不再多休息幾天嗎桉桉?劇組這些天都在海城影視基地拍男女主的支線情節,你不用這麽急着趕回去的。”顧佳佳不知道溫成桉的考量,只當是她急着趕回劇組拍戲,滿臉擔憂勸阻。
“我高中的老師要過生日了,我出院正好能趕得上給她慶祝生日。”溫成桉對顧佳佳笑了笑,拍拍肩膀讓她放寬心。
高中時舞蹈團的帶隊老師被調任去了應城的某一所高中的執教,她對溫成桉一直很照顧,在溫成桉母親去世的那段時間,逢年過節還會給溫成桉送一些月餅啊粽子之類的,溫成桉對她一直很感激。
本以為趕不上陪老師過生日的,這下倒是因禍得福空出時間來了。
溫成桉原計劃是多休息幾天,出院之後再去看老師,那個時候劇組海城的戲也拍的差不多了。
現在出了付肆的事情,溫成桉只想找個地方散散心,只要不看見付肆,一切就還都沒有結束。
應城是她母親上大學的城市,和重經濟發展,到處都是高樓大廈的江北市不一樣,應城以自然文化風光和發達的旅游業聞名。母親在世的時候經常和溫成桉描述過那裏的景致,她一直打算去看看。
“那,真不要我陪你去嗎?”顧佳佳還是不放心,溫成桉說考慮她最近因為照顧自己白天黑夜連軸轉,給她放假讓她回家休息幾天,但溫成桉現在這個樣子她怎麽放心,讓她一個人啊!
“沒事,我都和老師聯系過了,她會照顧我的。”溫成桉眨了眨眼,語氣淡淡。
出租車到了路口,司機搖下車窗打燈示意乘客上車,溫成桉和顧佳佳招了招手,挎着手提包緩慢向車走去。
“你有什麽事情,一定要打電話告訴我啊!!!”顧佳佳覺得自己現在的心情就像是老母親看着女兒第一次出遠門,充滿深深的擔心。
溫成桉回頭沖她比了個“OK”的手勢,坐進了車裏。
六月末的太陽日漸毒辣,陽光恣意燃燒着,哪怕拉上了一層紗簾,仍然有光線霸道蠻橫透過簾布照了進來。
手機鈴聲的響起像是無端添了一把柴火,辦公室的溫度又上升了幾分。
付肆拿起手機,接通電話。
“付先生,您在我們店預訂的鮮切水果撈,我們店的騎手送到病房的時候,醫生告訴我們,病房裏之前住着的女士已經出院了,這份水果撈是送還回店裏,還是?”
……出院了?
雙指間夾着的簽字筆應聲而落,付肆極力回想,可溫成桉并沒有和他說過自己要出院這件事。
“你們自己處理吧。”
付肆挂斷了這通讓他的情緒陡然從一個極端跌落到另一個極端的電話,他翻開和溫成桉的微信對話,停留在昨天下午,他問溫成桉什麽時候出院的話題上。
沒有回複。
雖然之前也有幾次溫成桉長時間不回複的情況,但這通電話的到來讓付肆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在另一邊替老板篩選文件的劉博,敏銳察覺到付肆周身氣息的變化,像是山雨欲來,有些壓抑,他下意識放輕了翻頁的動作,大氣不敢出一聲。
辦公室陷入詭異的安靜,連空氣中懸浮着的、被強烈照射出的細小塵埃都凝滞。
辦公桌前的男人,修長的食指在手機屏幕上飛快劃動,懶散的眉眼越蹙越緊。
半晌。
付肆撥通了先前在醫院時留下的,溫成桉助理顧佳佳的電話。
工作日的車站人流要比休假少一點。
但大概是高考剛結束的緣故,候車廳出現了許多成群結隊學生模樣的年輕人,臉上挂着喜悅的笑容,眉飛色舞和身邊的夥伴們聊着天。
應該是在進行畢業旅行吧。
溫成桉擡手将帽檐壓得更低了一些。
她高考完在做什麽?
老師通知學生統一回學校拿畢業證,有女生考完最後一科,偷偷帶着化妝品去衛生間抹粉底、塗口紅,拿着拍立得在校園裏到處合影留念。
去紀念他們一生只有一次的高中校園生活。
也有人借此機會紅着臉和心上人表白,有當場失戀的,也有當場牽手被衆人起哄的。
溫成桉明明什麽都不想做,但不知道為什麽,那天她還是在校園裏呆了很久很久。
最後走到了曾經付肆的班級門口。
悄悄舉起手機,拍下了班級的門牌。
班級裏的人早就換了一批,去年的溫成桉特意打聽了高三生的錄取情況,期待能看到熟悉的名字,拿着筆一個名字一個名字确認,依然沒找到她想要的那一個。
其實付肆這個兩個字的形狀筆畫,她在夢裏都能遇到,真要出現的話,一眼就能看到。
候車大廳的尋人廣播聲響起,将沉浸在回憶裏的溫成桉拽了回來。
口袋裏的手機傳來振動提醒,通話頁面是一串陌生的號碼。
溫成桉以為是老師給她來電話了,沒多想,按下了接通鍵。
明明周遭人聲嘈雜,通話音量也沒有多大。
但聽筒傳來的,朝思暮想的,熟悉的男人聲線劃破冗雜聲響,似平地驚雷在耳畔炸開。
同時自身後傳來。
“溫成桉。”
她幾乎是本能反應,循聲回頭。
付肆的西裝領帶有些歪,一邊的領子還微微立了起來,頭頂的碎發被風吹翹起了幾根,眼底的凄傷濃得像一團墨,怎樣也化不開。
溫成桉看着男人一張一合的口型,只覺得一瞬間被這樣的眼神釘在了原地,她有些難受,想閉上眼睛不去看付肆的臉。
等待着迎接她只躲了一天便被迫锒铛入獄的審判詞。
隔着一排座椅,有穿堂風将付肆的下一句話傳到她耳邊。
“你是想把我丢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