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番外3
◎[宋明視角]關于付肆那些年◎
當鄰居家阿姨找到宋明的時候, 他正從學校翻牆出來，準備和幾個同學去網吧玩。
“小明啊！你弟弟，你弟弟他，從樓上掉下來啦——”阿姨年紀不小了, 怕是一路着急忙慌趕過來, 氣都還沒怎麽喘勻。
宋明聞言腳步一滞。
從樓上掉下來？怎麽會？
今天是愚人節嗎？這是在開玩笑吧？
很顯然對方焦急的神情全然不似作僞, 況且一路趕過來只是為了同他逗樂實在有點不現實。
宋明蹙眉同身邊好友道別, 飛速往家的方向趕。
一路上想了無數種他弟弟的慘狀。
直到。
熟悉的“咯咯咯”笑聲傳來。
一個眉眼精致的男生抱着他的弟弟，在長椅上輕聲哄着他。
他敏銳察覺, 男生的袖子隐隐滲着血跡。
周圍有路人議論紛紛，宋明也不顧被風吹得一團亂的發型, 上前問他們發生了什麽。從七嘴八舌的人群裏, 他拼湊出了事情的全貌。
……原來真的會有人，願意冒着自己受傷的風險, 去救一個同自己完全沒有任何關系的小孩子。
“曉曉！！”有凄厲的女聲劃破人群的嘈雜。
宋明循聲回眸，看見自己慣常潑辣的媽媽眼圈紅紅, 淚光閃爍，朝長椅奔去, 從男生懷裏抱起了他弟弟宋曉。
宋明趁此看清了男生清俊的臉龐。
一束暖陽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連淩厲的下颌角都變得柔和起來, 大概是接住宋曉的時候受了點傷, 嘴唇白得隐約發紫。
宋明聽說過他。
成陽一中很有名的好學生。
叫付肆。
宋明從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和成陽一中的學生稱兄道弟。
宋曉害的人家好學生在醫院整整吊了一周的石膏，他們家怎麽的也得負責到底。爸媽白天都要上班, 反正宋明每天在職校裏不是翹課上網, 就是偷玩手機不學無術, 索性和老師批了一周的假來付肆這邊陪床。
一來二去, 倆人就熟絡了。
雖然付肆很多次都提說, 不用陪，這邊護士都很盡責。但基本禮節宋明還是懂的，更何況他媽媽早就把他買了個底兒掉。
“哎呀小肆，別管他，他上學也不聽課，讓他在這給你搭把手，不然我們哪過意的去啊！”
宋明不擅長和好學生打交道，只撓着頭憨笑。
後來宋明發現，付肆這個人，和他以為的好學生……不太一樣。
“哪不一樣？”付肆彼時在電玩城籃球機前輕松破了個單人記錄，最後一記籃球出手，“哐”的一聲，在籃筐邊沿晃悠了兩圈，精準滾了進去。他聽了宋明的描述，低笑出聲，被人評價為最招桃花的眼眸微彎，身側圍觀的小姑娘看直了眼。
“呃……你比他們都帥。”宋明貧瘠的詞彙庫不知道如何描述付肆給他的感覺，只好挑了個最淺顯的回答糊弄。
少年聽完笑得肩膀打顫，清越的笑聲混雜在隔壁跳舞機的音樂裏，連同漫不經心的話語，很輕，飄到了宋明耳邊。
“那算你眼光還不賴。”
确實帥，和他同學那種無視校規校紀燙了個錫紙燙，穿着炫酷黑夾克迷倒一圈小女生的帥是截然不同的，付肆很幹淨，但又不像他二姨家那個書呆子一樣沉悶無趣。
那個書呆子說話都要掉書袋，一大串排比和人生哲理張口就來，宋明一見他的臉就想打瞌睡。
随後宋明驚恐瞪大雙眼，看着斜倚籃球機的少年從寬大的校服口袋裏緩緩抽出了一本……古詩文小冊子。
“你來電玩城還要帶這個？你們成陽一中的學生都這麽恐怖嗎？”宋明收回剛剛在心底對付肆的誇贊。
“想什麽呢？這本我早就背完了。這不是接了你媽媽的囑托，聽說你古詩文一個都答不出，來督促你背誦麽？”付肆把手中的小冊子遞到了宋明手裏，眼底閃過狡黠的光。
宋明的哀嚎聲被吞沒在付肆太鼓達人的敲擊中。
時不時那鼓槌還落到宋明腿上。
“背錯了！皇覽揆餘初度兮，那個字念kui，不是gui！”
“嗷——肆哥，大人有大量，我這個腦子真的記不住啊！！”
在宋明心裏，付肆是天之驕子，是別人家的孩子，是每次來他家裏做客，他媽媽臉上都能笑開朵花的模範兒子，走到哪裏都自帶光芒。如果沒有那場意外，他這樣混跡于網吧、不學無術的人是不會有和付肆相識的機會的。
宋明從沒想過，有一天會看見，指間煙霧缭繞，雙肩佝偻，眼底了無生色的付肆。
他本能地皺了下眉頭，總覺得付肆那張精致的臉和這副姿态格格不入。
宋明是付肆退學第三天才知道這件事的。
他實在是不常與成陽一中的學生打交道，還是街坊鄰居碎嘴子無意被他聽見。
“也不知道現在小孩怎麽想的咯，還有半年就高考了，居然想着退學呢！”
“是吧，聽我家娃兒說，那孩子好像成績不賴哩，前幾天才拿了個什麽數什麽杯一等獎哦，高考能加好多分！”
那位大媽說話有些含糊不清，但宋明卻準确捕捉到了關鍵信息。
他記得，付肆前幾天和他說過，自己拿了奧數錦華杯一等獎。恰好，之後這些天，付肆都沒來找過宋明。
雖然付肆也不常來找宋明，但是這段日子，付肆說自己高三壓力有點大，中午總愛跑到宋明家裏和他一起寫作業，美其名曰監督他學習。
大概是第六感作祟，宋明鬼使神差開口。
“阿姨，你們說的那個退學的孩子，是叫付肆嗎？”
宋明去了很多地方找他。
成陽一中附近的好幾家酒店，和付肆常去的那家電玩城，還有付肆家附近的那條街道。
巧合的是，他去過好幾次付肆家附近的那條街道，總能碰見一個穿着成陽一中校服的女孩子在晃悠。
似乎是在等人，又像是在找人。
不過當時的宋明無暇去思考成陽一中的學生居然也會翹課這種問題，心急付肆的安危。
最終他走投無路準備去網吧發動他的弟兄們，和他一起去找人。
驀然回首。
熟悉的側顏，和陌生的陣陣煙圈。
少年待在網吧的角落裏，頹喪的神情連同眼底的烏青着實吓得宋明不輕，他聲音低啞着斷斷續續說完了這幾天的故事，随後雙臂圈起，在電腦桌前趴下臉，像是準備睡了。
宋明有些猶豫開口。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打電競？”
宋明看起來每天不務正業，不上課到處混跡網吧，其實背地裏是直播平臺小有名氣的王者榮耀手游主播。
王者榮耀官方賽事出了一個全國大賽通道，他對獎金動了心，恰好做主播認識了幾個志同道合的兄弟，最近正籌謀着組個隊伍去打全國大賽。
那個時候年紀小，中二有野心，三腳貓功夫被直播間的水友哄一哄吹一吹，就以為天下無敵了，拉小群各種暢想靠打全國大賽進入KPL以後當明星選手的風光日子。
恰好，他們只有四個人，游戲得五個人才能開。
“你們缺什麽位置？”付肆好像是勉強找到了一點興趣，懶懶擡起眼皮，沉聲問。
“缺打野。不過你随便拿個藍領野混混就行，哥哥們帶飛你呀！”
此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宋明都會對那一刻自己的口出狂言，和自認帥氣的挑眉而悔恨。
誰能想到一個鑽石段的新手，練了一個星期就打上巅峰一千八了啊？！！
好學生的腦子居然也能适用在打游戲方面嗎？
付肆先前很少玩這個游戲，段位還是放假無聊，同學排位缺人，喊他來湊人頭的，基本都補的輔助，一路躺上的鑽石。第一次和宋明他們打的時候甚至分不清紅藍buff的功能。
當時其他人還在語音裏安慰說，沒關系，我們很強，進賽區決賽一定沒問題。
風水輪流轉，付肆在賽區決賽秀得一騎絕塵，直接被FG的管理組看上了，提拔去了二隊。宋明那支，臨時組織起來的小破隊伍，同樣被一個資方收購，有了屬于自己的戰隊基地。
他和付肆在職業道路上分道揚镳，更多的關于付肆的故事，只能從網絡上得知。
不過，逢年過節，宋明經常把付肆接回自己家裏。
他媽媽聽說付肆家裏的事情，心疼的不行，張羅一大桌子菜笑眯眯，比對待他這個親生兒子好太多了。
再後來，付肆奪冠，成為了當初宋明夢想成為的明星選手，訓練商務忙得腳不沾地。
就再也沒去過宋明家裏。
有一次付肆賽場的狀态發揮很差，玩的橘右京直接被罵上了熱搜。
宋明擔心他心态又出什麽問題，第二天特意跑去FG基地找他。
還好，付肆雖然眼眶裏爬着紅血絲，但是整個人的精神狀态很平和，不像是被輿論幹擾的樣子。
來都來了，宋明踏進了FG基地的食堂，卻發現付肆抱着手機不知道在和誰聊天，嘴角漾着淺淺的笑意。
問他，他彎了彎眼眸。
“一個……很有趣的小網友。”是很有趣，名字有趣，打法也有趣。付肆心想。
宋明沒有追根究底，只是突然想起了曾經在付肆家附近見到的那個女孩。
“是不是你的地下女友，你偷偷把人始亂終棄了，人家來找你讨要說法了？”宋明敲着碗筷打趣。
“我哪有什麽地下女友？長什麽樣子？可能是我同學吧。”付肆懶洋洋接話，并沒放在心上。
“我想想啊——”宋明眯起眼睛，仔細回想當時的場景，“瓜子臉，眼睛又大又圓，很白……哦！表情有些兇，嘴角耷拉着，像是來找你尋仇的！”
付肆沒好氣賞他一記栗子，将宋明描述的形象在他腦海裏對了一下楊怡寧和李婷婷的臉。
不是她倆。
那還能有誰？
“想不起來，也可能在找別人吧。那裏住的人又不止我一個。”付肆垂眸專心喝湯。
況且，能堅持來找這麽多天的姑娘，那個人對她一定很重要。他怎麽可能在別人心裏有這麽高的地位呢？付肆扯了扯嘴角，自嘲般想。
付肆的狀态不對。
不是，《燃爆競彩》節目裏，付肆對那個叫溫成桉的女生，狀态不對。
宋明自诩全世界最了解付肆，他在想什麽一眼就能看出來。
付肆也有合作過女藝人，可從來沒管過對方的黑熱搜，也沒親自下場幫人澄清過。
他覺得自己可能抓到了付肆的大秘密，連夜戴着顯微鏡看完了第一期節目。最終得出結論。
付肆，和那個叫溫成桉的女生，絕對有問題！
宋明借着退役把付肆約出來，一是想敘敘舊，二也是想試探一下付肆的态度。他太好奇了，一發現這個苗頭就速度報告給了他媽媽，他媽媽聽說他們家救命恩人可能有喜歡的女孩子了，忙催促宋明幫付肆追人。
怎料老式燈泡昏黃的光線下，褪去青澀稚氣的男人雲淡風輕的自我貶低，驀地讓宋明回想起接他離開網吧的那一天。
“以後，別叫我付肆了吧。”
“那叫什麽？”
身側的少年發出一聲低低的嗤笑。
“電競選手不都有ID嗎，我就叫。”
“吟風好了。”
像風一樣多好，不被世俗拘束，恣意無慮飄蕩。
可他做不了風，只能做那庸庸碌碌的、風的吟誦者。
做一個吟誦者，也好過做付宇桓的兒子。
也是在付肆袒露心跡的那一夜，宋明才恍然大悟。
他以為這些年付肆早已忘卻了過去的苦痛，向新的生活看齊。
但其實那些經歷像陳年的瘡疤，稍微觸碰一下，又将是一場撕心裂肺的痛。
“我說嫂子，助攻這事還得看我，吟風這人婆婆媽媽，要他來，不知道又拖沓到猴年馬月！”茶座包廂裏，宋明嗑開一顆瓜子，自吹自擂。
然後腦袋被人“溫柔”拍了一下。
“你是下猛藥了，差點把我老婆吓跑了，還好意思提？”付肆冷觑他一眼，語氣淡淡。當初不打招呼害他形象全無追去高鐵站的事情，他還沒找宋明算賬呢。
宋明誇張慘叫一聲，護住了自己不太靈光的腦袋：“那就是你不行！天知道我為了糊弄關越，腆着臉求我們運營姐姐替別的戰隊的人剪視頻，付出了多少！！”
付肆見狀還要動手，溫成桉在一旁拉了拉他的衣角。
小姑娘溫溫柔柔一瞪眼，付肆立馬收手，湊過去親了一下她嘴角。
宋明很上道開口：“嫂子別當真，吟風跟我鬧着玩呢！”
“我知道呀，我也就是象征性攔一下。”溫成桉眉眼彎彎，一臉無害。
宋明覺得自己被嫂子的外表深深欺騙了。付肆得意沖他一挑眉，之後又不知道在和溫成桉私下做什麽小動作，惹得溫成桉含嗔帶怨盯了一眼。
甜情蜜意宛若自發生成了一個罩子，将其他人隔絕在外。
宋明頓時覺得答應陪他們倆來做婚禮定制參謀的自己，像街邊一條可憐的狗，時不時就要被人踢一腳。
不過。
宋明看着不遠處付肆向溫成桉漾起的笑意，眸光裏的愉悅逐漸與很多年前，宋明第一次遇見的那個少年重合。
他想。
絢爛的陽光，終于還是落進了付肆心底。
“哎——你們倆慢點走！”
“你那個晃悠的速度，老大爺遛彎都比你有精氣神，活該你沒老婆！”
付肆玩笑般的吐槽聲從風中飄來，但依舊和溫成桉兩人頓了腳步耐心等愣神的宋明跟上。
再次猝不及防被付肆插了一刀的宋明恨恨想。
他倆婚禮那天，自己一定要在主桌，猛炫兩大瓶上品紅酒洩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