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感冒

直到後來離開了家裏,大學四年他一邊想念着自己的父母,一邊慶幸終于離開了父母,他的性格越來越樂觀,和周圍的人能很快打成一片,只是那些猜忌和自卑已經深入骨子裏,即便他看起來已經非常陽光灑脫,可是實際上很多時候他都覺得身邊的一切都不屬于自己。

一切沒有意義。

他夜深人靜的時候無數次回想,都想不起來還有什麽快樂的事,直到他大二的時候開始沉迷游戲,他們來自不同的地方,不知道對方是什麽人,無論你是什麽樣只有你技術好總會有人找你一起玩,把後背交給你。

路願在這當中找到了快樂的方式,全力沖關的時候,沉入劇情的時候,那時候他忘記了自己叫做路願,他只是一個代號一號的人,他可以随便說什麽,都會有人說:很棒。

他不求多麽火,現在這樣就已經很好,他可以不理會這些人,但是他們依舊會說他很棒。

他的人生中,得到誇贊的次數太少,所以即便是透過虛拟的一根根網線,看不出語氣的兩個字也讓他覺得很好。

可是如今,這樣的兩個字還是要被剝奪。

他毫無目的地的随便亂走,路上遇見周裏鄰居親戚跟他打招呼他也沒理,急躁的穿過大路往偏僻的小路上走,等回過神已經到了以前的老家。

其實上次他和莫艦之說那些事并不是那麽開心的,他的奶奶在前年的時候已經死了,不是生病或者意外,只是人到老臉自然病死的,雖說是囍喪路願卻哭了一晚上。

他很愛他奶奶,記憶中從小就是他奶奶帶他比較多,那時候他爸經常不在家,他媽因為要照顧他吃喝和上學大熱天跑到茶園摘茶,秋天跑到山上砍樹,冬天到廠裏做工,很辛苦。

也沒法照看他,所以路願跟他奶奶待在一起的時間最長,雖然他奶奶做飯很難吃,可是她每次都會把最多的給自己,最好的給自己,路願小時候身體不好愛生病個子又小人也瘦,其他的親戚都不太喜歡他,和幾個堂姐弟一起玩,鬧別扭了沒有人會哄他。

只有奶奶會在這個時候把他抱在懷裏,偷偷摸出口袋裏藏起來的白切(小時候的一種長方形的糖,芝麻和糖做的,很甜)給他。

可是自從奶奶死後他就再也沒吃過那個糖了,以前是黃土房子已經拆了,滿地的黃泥和破爛的幾根木頭,幾乎看不出人曾經住過的痕跡。

死亡或許就是這樣,無論你曾經多麽鮮活,終究會被蝼蟻啃成細碎的流沙,随風消逝。

直到連想念你的人都不在了,那麽你就徹底消逝了。

天色已經慢慢暗了下來,路願心裏就算再不願意回去還是得回去,他不想讓他媽更加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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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媽媽辛辛苦苦養他長大,她現在的每一根白頭發都讓路願心懷愧疚,那都是因為自己,或許她媽的教育方式是錯誤的,可是她媽愛他這一點不容抵消,他得記得感恩。

路願慢吞吞的拖着步子往家裏走,因為吹的太多冷風嗓子還有癢,鼻子也有些塞,家裏溫度不一樣,晚上溫度特別低,十月中旬已經有人穿外套了,就路願大褲衩加T恤在路上晃蕩。

回家的時候已經很晚了,路爸爸氣惱的躺在床上,路媽媽坐在沙發上眼圈還有紅,電視開着,但是看她的神情顯然不是在電視上。

桌上還有幾盤沒動的菜,路願心一酸就想到很多年前他還小的時候,因為調皮和幾個朋友跑到別人家玩一大晚都沒回去,路媽媽從山上忙了一天回家後燒好飯等了好久也沒沒瞧見自己,吓的邊哭便打着手電筒在自己放學的路上找。

路願回來的時候瞧見她站在自家門口不遠的一個池塘拿着棍子邊翻邊哭,路願才知道她之前聽人說自己在這邊經過,以為自己掉到水裏了。

那天他媽用那根棍子把他抽的渾身都腫了,可路願一點也不怪她,他到現在都記得那時候回到家滿桌沒動的菜,和路媽媽哭紅的雙眼。

他從那天開始就發誓,以後絕對不會讓這個人在流半點眼淚。

所以這些年他從來沒有違抗過路媽媽的命令,除了這件事,他真的不知道這種小事會讓他媽這麽傷心嗎?

他想說,媽,你能不能不要這麽封建,不要局限這種小地方的思想去看待這件事。

可是他能說嗎,他媽這一輩子都在這個地方長大,變老,甚至可能直到死去。

路願想說:我錯了,我會好好找個工作,上班。

可是嘴角來來回回長了幾次,口中的話語從滾燙的眼淚吹成了冷風,哪一句話也沒有說出來。

路願第二天卻突然感冒了,昨天吹了一晚上的涼風就有點鼻塞,他也沒在意,結果一晚上嗓子就啞了。

他體質挺怪,你要說他身體差吧,真的是吃嘛嘛香,比起主播界的生病比例來說他真的算是非常健康的宅男,可你要說他身體好吧,又經常感冒,只是都是小問題,只要嗓子不啞都不是大事,穿厚點一會就好了,可是只要嗓子一啞就特別嚴重。

眼淚鼻涕一直流,腦子裏像是放了一只罐頭瓶,稍不留意一晃就亂滾,跟着一陣惡心頭暈。

吃藥根本不管用,挂水都不行,每次都是雙管齊下還得弄上一兩個禮拜才好,好在他無論多麽嚴重從來不發燒,不用擔心本就低下的智商再被燒的更低。

路媽媽見此也就不逼他什麽,特地給人炖了紅糖加雪梨,又跑到街上買了一只雞,給他炖湯。

路願心裏更加不是滋味,他像是站在獨木橋的中央,無論往哪個方向走,似乎都是萬劫不複。

在第四天的時候,路願再次接到莫艦之的信息,路願昏昏沉沉的從枕頭下掏出手機,閉着眼道:

“哪位?”

他聲音實在啞的厲害,發出的全是氣音,還是幹癟着壓在嗓子裏的,莫艦之一愣,下意識問道:

“你嗓子怎麽了?”

路願這才聽出他的聲音,話語裏的那點不耐淡了點,撐着點精神,嗓子裏發出的聲音依舊跟破鼓似的:

“沒事,有點感冒。”

莫艦之沉默了兩秒問道:

“你還在家嗎?”

路願不明所以的點頭:“恩。”

莫艦之不着痕跡的嘆了口氣:“我就快到你家了,你在幾樓幾號。”

路願隐約還能聽見他在那邊問冷沖往哪個方向走。

路願問:“你現在在哪?”

莫艦之看了下路牌說:“我在這個……嗯,紅軍街……直接往前開是吧?哦哦,好謝謝老伯。”

路願其實不願意莫艦之來,主要是沒到這交情,可是聽他這位置也就十來分鐘的事,于是只好說:

“你直着往前開,看到一條街道的時候有一個分叉路口,你往裏面拐一下,大約兩分鐘就到了。”

挂了電話後,路願慢吞吞的穿起衣服,他怕莫艦之別開過頭了,打算到岔路口等着。

他頭都幾天沒洗了,髒的出油,只是腦袋實在疼的厲害,一動就跟山崩似的嘩啦啦往下砸石頭,跟着僵屍似的穩着腦袋身子換好衣服下樓。

路媽媽在地下拖地,見他下樓問道:

“你幹嘛呢?”

路願吶吶說:“有個朋友等下過來。”

路媽媽以為又是他那些同學什麽的,也就沒過問,等路願拖着步子慢吞吞的剛下樓走了沒幾步,就看清塵土飛揚的街道中一輛q7銀光閃閃的飛馳而來。

莫艦之在他面前把車停下,路願已經看到周圍的鄰居驚訝打量的眼神打量過來,打趣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卻突然被人拉住了胳膊,莫艦之順手摸了一把他滿頭的汗水,皺眉道:

“怎麽弄成這樣?”

他的單子其實昨天就談好了,今天剛好沒事便打算找路願出去帶自己逛逛的,為此還特地換掉了襯衫西褲,穿了身休閑裝,電話裏聽路願的聲音還以為只是小感冒。

這會看路願滿臉慘白,額頭全是汗水,便發現這人狀态不對,語氣便不由硬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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