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寒酥有些緊張地立在門口,并不走近。聽得此言,蹙眉問:“将軍在裏面加了什麽東西?”

“半月歡。”封岌直言。

寒酥怔住,眸子睜得更大些,驚愕望着他。她輕輕搖頭,再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後脊幾乎貼在門上。

封岌這才慢慢擡起眼,漆眸古井般深邃而望。

“過來。”他說。

分明是平靜的語氣,可是十幾年疆場之上發號施令讓他就算用尋常的語氣說話,落入他人耳中也有命令的意味。

寒酥盯着桌上那杯茶,立在原地沒動。她伸手到身後,指尖摸到房門。她有着開門逃跑的沖動,可是她心裏明白不能這麽做,她跑不掉。

“過來。”封岌說第二遍。

寒酥的心懸起來。她将視線從那杯茶盞移開,望向封岌。她讓自己冷靜一些,心平氣和地與封岌說話:“将軍,我有些話想對您說。将軍寬宏仁慈,您和我……”

“過來。”封岌說第三遍。

這一遍,他的語氣稍微沉了沉。

寒酥輕蹙的眉心越皺越緊。片刻的遲疑後,她緩慢擡步一步步朝封岌走過去。這個時候,她心裏還存着一絲僥幸。因為在她心目中封岌一直是個頂天立地的君子、英雄,他不會勉強她逼迫她。他若想占有她,在很早之前的赴京路上就已經占了。

她在封岌面前站定,心裏的忐忑稍微被自己說服些。她試探着重新誠懇開口:“将軍,我原先在家鄉的時候,和祁……”

封岌突然站起來,高大的身軀如一堵牆。他身後坐地燈的光被他的身體遮擋,寒酥覺得光影一下子暗下去,而她的視線幾乎被朝她走過來的封岌占據。

封岌向前邁出一步站在寒酥面前,伸手扯去寒酥臉上的面紗。習武之人不需要太大的力氣,輕易将寒酥的面紗扯開,也扯斷了寒酥面紗系在雲鬓上的珠鏈,三五顆小小的珠子掉在地上又蹦彈開,如碎裂般噼啪作響。

寒酥來不及後退,下半張臉已經被封岌捏住。他迫她張開嘴,直接将那碗茶水灌她喝下去。

Advertisement

茶水是溫熱的,帶着龍井特有的沁香。寒酥整個口腔被溫暖的茶水灌澆,可是她心裏卻打了個寒顫。

她睜大了眼睛,驚慌又無措地望着封岌。

她好像不認識他了。

恍惚間,她隐約在封岌漆沉的眸底看見一團即燃即熄的火焰。

一整杯茶水盡數灌寒酥喝下,封岌合上她的嘴,指腹用力在她染濕的唇上撚了一下,看着她淺粉的唇上被他撚出一道紅痕。而後封岌松了手,寒酥身子朝一側趔趄了一下,她扶住桌角穩住身子,忍不住一陣咳嗽。

可是喝下去了,咳不出來。

“為什麽?”她轉過頭去望向封岌,眼底浮着不敢置信和一絲難過。

封岌伸手,将寒酥鬓間被面紗鈎鏈扯亂的一縷頭發掖到她耳後,動作溫柔。他慢條斯理地說:“寒酥,你也該嘗嘗我這半個月是怎麽過的。”

“第一次藥效發揮作用時比較難熬,再就是最後一次最難熬。之間尚可忍受。”封岌不緊不慢地訴說着自己的感受。他看向寒酥那雙驚慌的眸子,又補充了一句:“當然,這是對我而言。”

封岌的自制力向來高于尋常人。他勉強克制應對半月歡的作祟,別人能不能克制住就不好說了。

寒酥直起身,轉身朝着門口的方向跑去。她要走,現在就走!

“長舟,鎖門。”

寒酥跑到門口,指尖剛碰到房門,門外傳來落鎖聲,緊接着是長舟走遠的腳步聲。

寒酥望着被鎖上的房門好一會兒,才慢慢轉過身。

“将軍……”寒酥眼睛微紅輕輕搖頭,“您讓我覺得很陌生。”

“是嗎?”封岌重新坐回椅子中,拿起桌上讀了一半的書繼續翻閱。

慢悠悠地又翻了一頁,他才對寒酥說:“那就重新認識。”

他神色淡淡,眸色也平靜。平靜之下卻在醞釀着一場疾風驟雨。

這世上哪有徹頭徹尾的君子?

也該讓她見一見他不磊落的另外真實一面。

寂靜的夜晚,封岌的翻書聲倒成了唯一的聲音。再封岌又翻了一頁書時,寒酥嘗試着小聲央求:“将軍,很晚了,您讓長舟把鎖打開,讓我回去吧?”

“藥效發揮作用了再與我說話。”封岌冷漠地說。他繼續翻閱着手中書籍,不再看寒酥一眼。

夜晚靜悄悄的,鳥蟲也在冬夜無聲。

封岌估摸着時候差不多了,才終于放下手中的書冊,擡眼看向寒酥。見她果然已經受到半月歡的影響。縱使低頭而立,也看得見緋紅的臉頰。

封岌視線下移,落在寒酥的手上。袖子相遮,也隐約可見她将手緊握成拳,輕顫着。

封岌閉了下眼睛克制了一息,才重新睜開眼,神色如常地起身朝寒酥走過去。他擡起寒酥的臉,看她簌顫眼睫下發紅的眼睛。明明蓄了淚濕,卻倔強地忍着不肯哭。

她身上有淡淡的香氣,像罂粟之毒勾着人。封岌眯了眯眼,再一次努力克制。

寒酥身體裏有火燎原,她攥拳咬牙拼盡全力克制,可是所有的克制都在封岌擡起她的臉時動搖。

他擡她下巴的手的碰觸讓她心中不停地栗顫,她身體裏的那團火被燒得更旺,瘋狂肆虐快要将她淹沒。

似有吟呻要從她口中喚出,可是寒酥不接受這樣的自己。她不願自己在封岌面前那個樣子。她緊緊咬着牙齒,因為太過用力,整個人都在發抖。她想說話,可不敢開口,怕發出不好聽的聲音。

封岌突然拆了寒酥鬓間的發簪,然後又依次拆去她的耳墜,再伸手在她腰間摸了摸荷包。

他所有碰觸都讓寒酥覺得又渴望又痛苦。

“送給祁朔的?”封岌慢聲問。

寒酥這才注意到封岌取下了她腰間的荷包,拿着那支男子發簪在瞧。

封岌輕笑了一聲,道:“挺不錯的。”

寒酥殘存的理智仍能在他這一聲輕笑裏,感覺到了毛骨悚然。

封岌将這支發簪和剛剛從寒酥身上卸下來的首飾全放在一旁的桌上,再上下打量了一遍寒酥,确定她身上再沒有其他堅硬的東西。

然後他拉住寒酥的手腕,将人往床榻的方向拉去。

他的床與別處不同。因多年軍旅帳中生活,他已不适應尋常床榻的高度。他這床極低,只比腳踝高一點點。

封岌拉着寒酥在床邊坐下,然後用力扯下寒酥的腰帶,她衣襟松散開,他立刻避開不多看一眼。他将寒酥雙手手腕交疊綁在一起,然後又綁在了床頭柱上。

寒酥的眼淚終于掉下來,落在錦褥上。封岌看着那滴淚慢慢暈染開,他摸摸寒酥的頭,溫聲:“好好休息。”

寒酥微怔之後,擡起頭來,一雙潮紅的眼睛疑惑地望着封岌。

封岌第二次輕笑:“你以為我封岌是會對女子用強的人?”

“将軍……”寒酥管不得自己聲音是不是顫得難堪,“您、您到底要做什麽……”

封岌站起身,居高臨下地望着她,道:“我不是說了?你也該嘗嘗我這半個月是怎麽過的。”

尾音加重,封岌流露出今晚第一句的愠怒。

寒酥盡力壓着語氣裏的顫,央求:“放我回去……”

“天亮了你就可以走。”封岌道。

寒酥搖頭。又紅又濕的眼中浮現了懼意。她不可以一整夜留在封岌這裏,別人要怎麽議論?後果她擔不起。

她開始害怕,害怕封岌動怒要将兩個人不幹淨的過往揭開,要她身敗名裂。

封岌彎腰,給寒酥調整了一下,讓她側躺在床榻上,甚至幫她拉過一旁的被子蓋在身上。

封岌俯身靠近寒酥耳畔。拉近的距離,兩個人之間的氣溫在升高。寒酥心裏的那團被燒得更旺,那團火也同時燒在封岌的心裏。

“寒酥,告訴你一件事情。”封岌道,“我封岌這半生想要的東西,沒有一次失手。”

封岌直起身,轉身往外走。

“長舟!”他喚了兩遍,長舟才匆匆過來将房鎖打開。

封岌走出寝屋,又重新落了鎖,将寒酥鎖在屋內。他去書房拿了劍,往竹林去。

他少時喜歡劍的灑意,後來縱橫于疆場,劍不适合戰事,疆場之上更多用刀戟。多年不曾練劍,他再次握住輕飄飄的長劍。劍光森森,在沉靜的漆夜裏閃過游龍銀光,劍鳴叫嚣。

一套行雲流水的劍法在一道沉重的劍鳴之後瞬間收勢。封岌握劍收回身後,于夜風中輕拂的青竹同時攔腰折斷,在寂夜裏幹脆地攔腰斷倒。

封岌執劍回望寝屋的方向,屋子裏的燈光溫柔一小捧。

第一次藥效發揮作用時比較難熬,再就是最後一日最難熬。

今日是寒酥服下半月歡的第一日,也是封岌體內半月歡藥效起作用的最後一日。

他應該留在屋子裏,看着她受折磨。

可封岌終究是不忍心。知她驕傲不願被他看見她極其難堪的一面,放她一個人待着。

寂寂長夜,倒地的竹子葉在夜風的吹拂下細碎拂動,聲音沙沙。

封岌望着寝屋的方向,突然就被氣笑了。

天亮了封岌才回去。

屋子裏有好聞的旎香,這種潮霧般的香氣似乎不該從她身上發出,與她往日的清冷形成強烈的沖突對比。可又因為與她往日太不同,而越發讓他意亂。他在門口稍立了一會兒,才望着躺在床邊的寒酥,擡步往裏走。

寒酥整個人軟綿地蜷縮側躺在床邊,蓋在她身上的被子挪開些,露出被蹭亂的衣裳。她雙手綁在床頭柱上,袖子已向下滑去,露出的皎白小臂上洇着紅。她整個身都洇着紅和軟香的薄汗。

封岌在床邊蹲下去,去看她的臉。

寒酥面頰嫣紅浮着香汗,唇上紅得滴血,一點口津在她唇邊,又洇沾在她臉頰貼着的床褥。

封岌擡起她的臉,用指腹慢慢抹去她唇角的口津。

寒酥目光寸移,慢慢望向封岌。四目相對,封岌先移開了目光。他解開綁在寒酥手腕上的衣帶,沉聲:“收拾收拾可以回去了。”

寒酥緊緊抿着唇不吭聲,吃力地從床榻上起身,磕磕絆絆地往外走。

“寒酥。”封岌叫住她,“你要這個樣子出去?”

寒酥攏了攏身上的鬥篷,沒理他的話,繼續往外走。

走到外面,冬日清晨的發涼寒風吹拂在寒酥的臉上。她拍了拍自己的臉,又拍了拍鬥篷上的褶皺,然後才繼續走。

她在封岌的住處一整夜,她已經不想去想別人要怎麽看待她。她現在只想回去,回到自己的地方去。

可是朝枝閣也不是她自己的地方。

朝枝閣裏靜悄悄的,翠微卻坐在庭院門口等着,直到看見寒酥,她快步跑着迎上去。

看一眼寒酥臉色,翠微抿唇不吭聲,只是扶着寒酥往回走。

寒酥梳洗過又換了身衣裳,強打起精神不想誤了給姨母請安的時辰。可當她收拾好,姨母身邊的丫鬟過來傳話讓她今早不必過去,因為林夫人一大早就來做客。

林夫人?

寒酥有一點反應遲鈍,她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來林夫人是誰。緊接着姨母責罵林夫人表姐的一句句話重新響在她耳畔。

寒酥慢慢閉上眼睛。

一整天,寒酥都在自己的屋子裏。她身上沒力氣,人也沒精神。什麽事情也做不了,軟綿綿地偎在床榻上。

中午,寒笙跑過來一趟。寒酥強打起精神說自己有一點困,寒笙懂事地摸索着給姐姐蓋了被子才出去。

翠微進來,有些擔憂地望了寒酥一眼,默默添炭火。

“翠微。”

“什麽事?”翠微趕忙放下手裏的事情,快步走到床邊。

寒酥發了一會兒呆,才十分緩慢地開口:“姨母對笙笙很好,祁家人也會照拂笙笙,笙笙八歲了,她聰明懂事又堅強。所以……”

寒酥吸了口氣,才有勇氣顫聲說下去:“就算我與她分開,就算沒有我的照顧和保護,她也會好好長大是不是?”

寒酥頭一次思考起與妹妹分開的情景。只要是想一想,她心裏就抑制不住地一陣陣難受。

“可、可是為什麽要分開呢?”翠微不懂,“您放心得下嗎?笙笙也一定舍不得您啊!”

寒酥淚水翻湧。她用力閉上眼睛去克制,可是委屈和難過淹沒着她。

自從她入了他的帳,噩夢從來沒有遠離過她。一朝失節選擇,永遠将她困在噩夢裏。每當她有了喘息之機,又再次掐住她的脖子告訴她并沒有逃走。她一直都困在那個噩夢裏。

從始至終,她只想從那個不堪的噩夢裏醒過來要一個新開始。

怎麽就這麽難呢?

可她是寒酥,永遠不服輸不服軟。

她閉上的淚眼裏是狠絕的堅定。

翠微很慌張:“您這是怎麽了?您要做什麽和翠微說說啊?您別哭啊!”

寒酥舒出一口氣,睜開眼睛來平靜地說:“沒事。我想睡一會兒,你出去吧。”

半月歡又開始折磨着她,讓她不能冷靜思考,她想睡,睡着就不會難受了。

寒酥又開始夢到帳中事。夢中事半真半假,兩個人在夢中昏天暗地地攪在一起纏綿無距。香汗淋漓呼吸加重,寒酥在夢中醒來,用力握着錦被大口喘着氣。

突然的異樣感覺,讓寒酥擡眼望去。

封岌背對着她,坐在窗前,撥弄那盆綠萼梅。

封岌轉過頭,看向寒酥。她臉上浮着一層香汗,一看就知做了什麽美夢。

“夢見了誰?是祁朔還是我?”他問。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