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寒酥穩了穩心神,道:“我去關門。”

封岌這才松開寒酥。他看着寒酥起身去關門,又垂眼望了一眼被她套在他拇指上的扳指。

寒酥将房門關上之後,卻并不朝封岌走去。她走到另一邊的衣架旁,将身上的銀白鬥篷解下挂起來,繞着遠似地往屏風那一側的書案走去,一邊走一邊說:“我要趕工了。”

封岌輕撚扳指,慢悠悠地說:“當真是避我如蛇蠍。”

寒酥的腳步不由停下來,辯解:“沒有避着您,真的是急着趕工。”

她望向封岌,見封岌垂着眼并沒有看向她。寒酥略遲疑,重新朝封岌走過去,她将手輕輕搭在封岌的肩上,身子軟軟靠過去,主動坐在他腿上。搭在他肩上的手慢慢向後挪去,勾着他後頸,人也靠過去伏在他胸膛,道:“我真的沒有避着您。”

她身上的柔軟貼着他冷硬的胸膛,是別樣的酥柔蜜意。封岌的目光落在懷中人,看着她長長的眼睫輕垂出幾許溫柔。封岌擡起她的臉,指腹隔着面紗輕輕撫着她的臉頰。他動作慢條斯理,像在把玩最精致的玉器。

一陣反複輕撫之後,封岌解下寒酥臉上的面紗,用指端輕輕碰了碰寒酥臉上的疤痕,問:“怎麽一點也不見效?”

寒酥心裏咯噔一聲,怕被他發現自己從來沒用過雪凝膏。她微笑着搪塞:“哪有那麽快有效。”

她悄悄避開他的手,更靠近他,将臉貼在他脖側輕輕蹭了蹭,浮現幾分依戀的嬌态。然後她擡起眼睛,長長的眼睫若有似無地輕輕拂過封岌的頸側。她擡眸望着封岌的側臉,說:“我真的要趕工,要不然會趕不完的。您也不希望我熬夜趕吧?”

封岌垂目望着她,心裏生出一絲莫名的悵然。他多希望她能夠真心實意随時向他撒嬌,而不是帶着一點央求地仰視他。

“去吧。”封岌松開寒酥。

寒酥立刻從封岌的身上起來,快步朝書案走去。

封岌無奈地輕搖頭。

寒酥突然又從屏風後繞回來,她重新走到封岌面前。她彎下腰來,雙手攀在封岌的肩上,靠過去與他平視:“将軍還沒有告訴我喜不喜歡我送你的扳指呢。”

“當然喜歡。”封岌輕輕轉了下指上的扳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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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酥彎唇,眼裏浮現一點笑,她湊過去,在封岌的唇角親了一下,然後直起身快步朝書案去。

封岌微怔。待寒酥已經拿起了畫筆,他才擡手,用指腹碰了碰自己的唇角。

——他倒是有些不确定寒酥這是不是演的。

寒酥很快全心投入到這幅山河圖。這幅畫是師父的心願,她不願意狗尾續貂,想傾盡全力将這幅畫收尾。也因為多年不曾碰過丹青,壓抑在她心裏的東西仿佛也願意在一朝之間使出。

封岌不知何時走到了屏風側,望向寒酥。

他很喜歡看寒酥專注做一件事情的模樣,尤其是她寫詩作畫時,自有一種區別于其他女郎的嬌柔之态,而是另一種出塵的高潔優雅。

寒酥畫得極認真,沒注意到封岌目光灼灼的注視,也沒注意到封岌何時離開了書房。

瓷器與桌面輕碰的聲音讓寒酥回過神,她望着桌角的瓷碗,視線上移看向封岌。

“雪梨煲,吃了再畫。”封岌道。

寒酥這才覺得有一點餓,且有一點渴。她将手裏的軟筆放下,端起那碗雪梨煲來吃。雪梨清香的甜潤入口,帶來沁甜的口感,整個身子都跟着舒暢了許多。

味道很好,寒酥吃得也很快。她的心思還全在那幅山河圖之上。一碗雪梨煲很快見底。她将空碗放回去,立刻又拿起了軟筆繼續為畫作添色。她聽見封岌突然輕笑了一聲。寒酥疑惑不解地擡眸。

封岌唇畔有幾絲淡淡的笑意,他伸手,用指腹抹去寒酥嘴角的一點濕漬。

寒酥一驚,這才知曉原來是她吃得太急,竟像小孩子一樣将雪梨煲的糖汁沾到了嘴角。這可真是太不夠端莊得體了。她趕忙拿了帕子來擦,動作卻頓住,驚訝地看着封岌。

他将蹭了寒酥唇角糖汁的指腹貼在自己唇上嘗了嘗,輕颔首:“有點甜。”

寒酥瞥一眼空碗,喃聲:“将軍自己沒吃些嗎?”

封岌的視線落在寒酥的唇上,她唇珠上仍有一點濕潤,盈盈光澤随着她開口說話而光影浮動。

他隔着長書案伸手,寬大的手掌撐在寒酥的後頸,将她的臉送到自己面前。他俯身低頭,雙唇碰上寒酥的唇。他動作緩慢地左右輕摩,輕輕擠弄她的唇珠,讓她唇珠上的糖漬粘在他唇上。他稍微後退一些與她的唇分開,他望着她的眼睛,輕舔自己唇上剛沾到的梨汁。

很甜,卻又不夠甜。

封岌重新貼上去,兩個人的唇輕輕貼在一起,他貼着她說話:“張嘴。”

他說話時微微牽動的唇輕磨着寒酥的唇,給寒酥帶來一點發麻的輕栗。寒酥依言,輕輕将雙唇啓了一條小小的縫隙。封岌的舌尖趁虛而入,擠進她的唇縫。她唇內側要更軟濕些,也更甜些。封岌一點一點探索着舔碰,動作溫柔又耐心。淺淺的甜味兒在兩個人輕低軟碰間蔓延開。不過是瞬息間,封岌突然又加大了攻勢,尋到寒酥的舌尖,用力将其吮入口中。突然的索取仿佛要将寒酥吞入腹中,強勢到寒酥有些承不住。寒酥舌上被拉扯地微微有一點疼,她不得不隔着長書案身子前傾,将手攀在封岌堅硬的臂膀。

就在寒酥将要無法喘息時,封岌的動作突然又溫柔下來。他任由寒酥的舌尖逃走,動作溫柔地親一親她的唇角,先是左邊,再是右邊,動作慢條斯理還有一點悠閑。反複幾次輕柔的淺吻,再将唇與她相印,覺察出寒酥稍微緩過來些,他再次将她的唇舌掠入口中,吻如疾風驟雨。

當寒酥主動去吮吻他時,封岌突然睜開眼睛望向她。明明站在掌控地位的他,突然在這個親吻裏有一些迷失,不再能沉穩悠閑下去。

最後竟是封岌推開了寒酥。

他盯着寒酥半眯的眼眸,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必須要停下這個親吻,再這麽吻下去,他将無法自控無法将一切都只停留在這一個吻上。

他克制地撫上寒酥的臉,将最後一個淺淺的吻印在她的眼睛上。他的淺吻和撫上寒酥的指尖都帶着一點隐忍的輕顫。

“你擾你繼續畫了。”封岌松開寒酥,拿起桌上的空碗,轉身往外走。

寒酥望着封岌離去的背影,慢吞吞地坐回去。她心口仍舊怦怦跳着,跳着她自己也不太能控制的韻律。好半晌,她擡手,指尖輕輕摸了摸自己紅腫的唇。寒酥後知後覺,自己的指尖有一點發顫。

這天晚上,寒酥又夢到了封岌。受半月歡的影響,她這段時日的夢裏每晚都有封岌。他在夢裏與她擁吻,反複重複着今日書房裏的那個吻。最後的最後,又不止停在那個吻。甚至上演了上次窗臺上的情景吻她別處。寒酥在夢中醒來,睜開眼睛望着屋內一片昏暗。好半晌,她拉過一旁的被子,将自己整個身子遮起來,她在被子裏蜷起來。

也只有在夢裏,她可以不僅僅只是羞窘難堪,可以大膽地流露那麽一丁點愉悅。

她轉過頭去,将臉埋進枕間。

毫無睡意,她索性不顧時辰地起身。輕拉椅子的聲響驚動了沉夜,将這一日早早開啓。

她打開要交給謝雲苓的贊詞,做最後的補苴罅漏。在黎明前的至暗時刻,寒酥放下筆,将這份贊詞寫完。

今日可以交單了。

她望着紙上的字字句句,忍不住輕皺眉,喃聲自語:“他應該不會知道這是她寫的吧……”

這一晚沒睡好,第二天寒酥忍不住哈欠連天。她一邊趕畫,一邊時不時望向門口的方向。可是封岌今天上午都沒有來。

下午,寒酥沒有用過午膳便去趕畫,而是要先去大房那邊一趟。

江瓊音作為剛成婚的新婦,第二日要禮數周到地各處拜見長輩。今日倒是騰出時間在院子裏邀請府裏同輩的小娘子們過去說話。她作為這一輩第一個媳婦兒,暫時沒有妯娌要應對,這府裏的這些小姑子們卻也不能輕怠。

她已經将府裏的情況摸清楚了,知道有借住的表姑娘,也一道請來品茶。

“蘇家那位請不請?”江瓊音有一點犯難地詢問封杉。

名義上,蘇文瑤也是借住在府裏的表姑娘。可是實際上府裏的人都已經知道了蘇文瑤和封四爺的關系,不過是礙于時間還太急迫了,暫時沒安排人過門。

年齡上是同輩,實際上要成為長輩。

江瓊音皺眉,她覺得這事情很荒唐。她出身名門,很看不上眼這些不幹淨的勾當。

封杉也猶豫了一會兒,才說:“請吧。禮數多些總沒差錯。”

江瓊音說好,心裏卻對蘇文瑤有幾分輕視。

封杉看着新婚妻露出來的一小截雪白脖子,喉間發癢。他走過去抱住江瓊音,情不可抑地去親吻她。

江瓊音臉一紅立刻去推他:“這大白日的,可不能這樣沒規矩!”

封杉笑了笑,只好忍耐下去。他這妻子滿嘴的規矩,現在想碰她是萬萬不可能的。不過母親說這長媳就是要聘個重禮數守規矩的。他看着新婚妻笑起來。

江瓊音确實是個重禮數規矩的,她在雅間設品茶宴招待府裏的小姑子們,不管是座次還是每份茶品都有極深的講究。

“咱們來玩猜茶吧。”江瓊音道。

“好啊!好久沒玩了!”封清雲立刻接話,非常給長嫂面子。

這所謂猜茶,就是将不同種類的茶同同樣的茶器盛好,衆人一聞二品,然後說出茶的種類出處。

一聞為善,二品為次。

第一種茶水端上來,封清雲輕聞,立刻準确無誤地說出這是什麽茶,包括年份、産地,甚至連煮茶時用的什麽水都能猜到。

江瓊音刮目相看:“這能聞出茶葉的年份産地倒還好說,可這用什麽水煮茶都能聞出來是怎麽做到的?”

封清雲笑着說:“猜的呀。”

江瓊音想了想,又恍然大悟。這世間茗茶的烹煮方式雖多,卻總有每種名茶最合适的烹煮方式。想來大娘子十分了解茶道,猜得出來烹煮方式。

幾種茶水依次端上來,府裏的幾位小娘子們一一猜茶,大多能猜個差不多。這樣的門第養出來的小娘子們,再名貴的茶都是當水喝。這猜茶的游戲對她們毫無難度。當然了,江瓊音正是因為知道這游戲對大家都沒難度,才玩這個。

最後一道茶端上來,江瓊音将目光落在寒酥的臉上。來之前她對寒酥的情況知道一些。她先是驚于寒酥的美貌,又十分惋惜這樣天姿之人被毀容。她又驚贊寒酥舉手投足之間端莊典雅,更神奇的是她言辭舉動高潔自然,毫無因毀容的自卑之意。品茶時,她毫不介意将自己被毀的面容面對旁人。

自诩名門閨秀的江瓊音覺得自己竟有幾分不如。

只不過這猜茶游戲,寒酥一直沒參與。眼看着最後一道茶了,江瓊音主動拉寒酥參與進來:“表妹可知這最後一道茶是什麽?”

寒酥坦然搖頭,微笑道:“我嘗不出。”

江瓊音有些意外,也有幾分不解。這最後一道茶,真的很簡單。

蘇文瑤在一旁笑笑,道:“大少夫人這就不知道了,寒酥自幼生活在邊地,恐怕不怎麽飲茶。”

江瓊音一下子想明白了。今日圍在這兒說話的人都是自小養在侯府高門,而寒酥不是,她父親官小又生活在清苦之地,自然不可能如其他人這樣将茗茶當白水來飲。

江瓊音頓時覺得今日的猜茶游戲設的不好,是自己思慮不周了。她趕忙說:“人皆有自己擅長的地方。表妹不喜歡茶水,卻聽說讀書極好,出口成章讓人羨慕。”

寒酥坦然微笑着:“我确實不太懂茶,卻覺得表嫂這裏的茶極好。尤其是第三種茶,最淳口。”

寒酥分不太清這幾種茶,只是憑喜好而說。

“你喜歡蕉葉青?”江瓊音笑起來,“我也喜歡。”

一場小尴尬,就這麽輕而易舉地化解。自然的坦誠總是治療尴尬的良藥。

品茶小宴結束,寒酥直接去銜山閣趕畫。她到時,封岌已經在了。他仍坐在那張藤椅裏,他輕轉着指上的扳指,似乎在專注地想事情。

“來了。”封岌擡眼望向門口。

寒酥輕“嗯”一聲,目光有一點躲閃,下意識地抿了一下唇。過去了一日,唇上似乎仍有一點微疼。

她剛要邁進去,翠微從院子裏小跑追上來禀話——江瓊音身邊的侍女追來送了一盒蕉葉青。

“去喝茶了?”封岌問。

“嗯。”寒酥将茶葉放在案頭,“表嫂讓大家猜茶,我一道也沒猜出來。表嫂這是安慰我。”

封岌知道那無聊的游戲,他說:“我也猜不出。”

寒酥有點驚訝地看向他。

不過她轉瞬想明白了。封岌有着至高的權利地位,可十幾年軍旅生涯,并沒有享過福。一口熱湯都是罕有,又哪有閑情逸致品茶。

而京中貴人們享樂的生活,卻是封岌帶着無數将士于疆場厮殺而來。寒酥突然說:“将軍辛苦了。”

封岌詫異看向她。

長舟從外面進來,看一眼裏面情景才遞上帖子——謝家因上次封岌幫謝浪之事,邀封岌去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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