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不留情面

第二天上午,殷南梧起床的時候神清氣爽,昨天的疲倦之色全消,然而眉宇間的嚴肅倒是一點沒有減少。他吃過早飯之後就要離開。陳念恩留不住,只好準備了馬車傭人及金銀。

馬車是雕花彩紗的金色裝飾,傭人是十個粉雕玉飾的小男孩。我心中想笑:看來這個老仆人是深谙他家小少爺的喜好。果然殷南梧臉色很複雜,一律推拒了。只要了兩匹健壯的馬,然後帶着我離開。

臨走之時,我眼光一直向後看,倒不是舍不得陳府的人,而是希望可以在人群裏看見陸敬初。我都要走了,他還不來看我一眼嗎?我之前對他那樣好,是沒有認真想過要回報的,但是他真的這樣一言不發地離開,又使我覺得心灰意冷。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竟這樣寡淡嗎?說到底,我們連朋友都算不上吧。

我把心裏的困惑向殷南梧說了,他沉思一會兒,倒沒有向那些臣僚或者奴婢們那樣敷衍我,而是說:“你若真心對他好,他自然會放在心裏,之所以那樣冷淡,也許有不得已的苦衷吧。”

我們不緊不慢地趕路,到正午時,恰好趕到一個前不着村後的個荒野處,所幸沒有遭到戰火的侵擾,路邊沒有災民,只有枯黃的野草。

兩匹馬在草地上吃草。我和他坐在河灘的石頭上,喝水吃幹糧。

河水上面的冰層已經消融,水十分清澈,可以看見水底的石頭。殷南梧在河水裏洗了手,然後從我手裏接過水壺。

這四周的景色十分蕭索,使我想起了古道西風瘦馬的詩句,以及古代劍客游歷江湖的傳奇,心中不由得十分歡喜,連手裏幹巴巴的糕點也覺得很好吃了,我轉過頭看向他,開口問道:“你要帶我浪跡江湖嗎?”

“咳、咳……”他正在喝水,被嗆了一下,劇烈地咳嗽,臉頰也漲得通紅。

我忽然想起他的性嗜好,不由得有些窘迫,解釋道:“只是字面上的意思,你不要亂想。”

殷南梧用手背擦拭了嘴角,臉色恢複如常,淡淡地掃了我一眼,平靜地說:“我是有家室的人。”

他似乎急于趕路,我們兩人騎馬日夜兼程,經過好幾個城鎮。有時候甚至只能在野地裏住宿。我并不是不能吃苦,但是每天這樣騎馬,身體也吃不消,大腿內側都磨破皮了。我沖他抱怨了幾句,他第二天倒是給我換了一副更加柔軟的馬鞍。

在路上的時候他對我說,那些經常騎馬的人,腿根處都生有一層薄繭,等你腿上的傷口結痂脫落,很快也能生一層繭,以後就習慣在馬背上生活了。

我當時還未理解這句話的深意,只覺得很疑惑,我為什麽要習慣那種生活?簡直太受罪了。

後來路過一座山時,他倒是放慢了腳步,因為這裏距離他家已經很近了。我很好奇他的家是什麽樣子的,這裏依然處于陳留國北方的邊境線上,雖然不算繁榮,但是因為沒有戰火的侵染,百姓還算安居樂業。當天晚上我們在客棧裏舒服地睡了一覺。第二天上午神清氣爽地山路。

我們要越過那座山,我以為要棄馬步行,沒想到那座山看着巍峨,山道卻十分通暢坦蕩,騎着馬一路噔噔噔,就上了山頂。

Advertisement

山頂有一座巨大的人形石頭,被當地人尊稱為山神。我十分歡喜,扳着石頭想爬到巨人身上。殷南梧立在風中,手裏握着水壺,眼前一道十分陡峭的懸崖,盡管上面盡是枯枝敗葉,然而一旦摔下去,定然粉身碎骨。

他顯得有點不耐煩,大概是急于想回去見愛人吧。我高高興興地爬到石像最上層,彎腰向他要水壺。

殷南梧擡手将手裏的水壺遞給我,我笑嘻嘻的道了謝,不提防衣襟被他抓住,我腳下不穩,抱着石像哇哇大叫。“別玩了,快下來。”殷南梧催促道。

“哦。”我嘟着嘴,擰開水壺蓋子,仰着頭喝水,眼角看到遠處正在悠閑吃草的兩匹馬,以及忽然從草地上站起來的一個十分高大的身影。

下一刻,發生了匪夷所思的事情,那個高大的人随手扯住馬耳朵,往旁邊一扔,幾百斤重的馬就像紙片似的,飄進懸崖裏,然而第二匹馬也遭受了同樣的命運,空中響起凄厲的長嘶聲。

我張大嘴巴,已經震驚的不知道作何反應。還是殷南梧一把将我從石像上拽下來,飛快地後退幾步,然後将我擋在身後,一臉警戒地看着眼前的怪人。

這個人身材比正常人高大一些,穿尋常的粗布衣服,頭發用藍色布條束起,穿着綁腿布鞋,一臉煞氣,金色的瞳孔顯出刻骨的仇恨。

我心中歡喜,向前走了幾步,叫道:“老陸,你來找我的嗎?”

殷南梧奇怪的地看了我一眼,陸敬初神色不變,向前一步,随手抓起剛才我攀登過的巨人石像,腰下一沉,低吼一聲,整座石像被硬生生拽離了原位。

我還正在疑惑,殷南梧卻覺出不妙,抓住我轉身就跑。我只好跟在他後面,有些遲疑地說:“他、他怎麽不理我?”

“你認識他嗎?”殷南梧邊跑邊問。

“唔,認識,他是我朋友。”

“朋友?”殷南梧失笑:“我看他是來殺你的……”

話音未落,我感覺到腦後呼呼風聲,殷南梧臉色大變,抱着我的腰就勢一滾,這種姿勢實在太狼狽太丢臉了,我正要掙紮,卻覺得身下一空,墜入了樹枝草堆中,猛然醒悟,殷南梧這是抱着我墜崖了。

從這麽高的地方落下去,在摔死之前,一定會被懸崖邊的斷指樹杈穿成刺猬。我吓得抓緊了他的衣服。身體下墜了片刻,卻又停住,睜開眼睛看時,發現我們兩個落在懸崖邊一處凹陷的石臺上。殷南梧像是早就知道有這個地方,一手抓着藤蔓,一手抱着我,腳下踏着石塊,示意我噤聲。

我現在處于懸空狀态,已經吓得不敢做聲了。

頭頂傳來地動山搖的撞擊聲,然後一座龐然大物滾落下來,堪堪擦過我的身體,一路跌跌撞撞地滾下懸崖,不斷發出巨大的撞擊聲,整座山都在微微戰栗,那東西大概就是剛才的石像了。

我和殷南梧都屏住了呼吸,不敢動,過了大約一刻鐘,确定陸敬初已經離開那裏。殷南梧微微松了口氣,我則拍着胸口,大口地喘氣,剛才吓得心髒都要停住了。

這時候才發覺我們兩個有多狼狽,頭發散亂,衣服上沾滿塵土和木屑。我正想笑話他,忽然想起自己現在的模樣大概更加醜陋吧,心裏莫名地有些自卑,情緒也低落下來。

殷南梧若有所思地問:“你和他結了什麽仇,他這樣恨你?”

“才沒有!”我委屈又氣憤:“我救過他的命。”

“那就奇怪了。”殷南梧思索片刻,自語道:“這人相貌不俗,膂力驚人,不知道是何方異士?”

我仰着臉看他,撅嘴道:“他叫陸敬初,鬼才知道他是什麽……”

話沒說完,我感覺到殷南梧身形一頓,臉色也變得蒼白起來,這種失态的樣子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他腳步趔趄了一下,攬着我腰的手也放松了力道。

我吓得立刻抱住他的脖子,叫道:“喂,你想死也不要拉着我啊!”

殷南梧總算回過神來,重新攬着我的腰,同時微微側過臉,有些不高興地說:“放開我。”我只好讪讪地松開他,雖然心裏不悅,但是看他神态有異,擔心他一個不高興真的把我給扔下去,只好噤聲。

我們兩個順着藤蔓重新爬上山頂,因為沒有馬匹,只好徒步走下去。殷南梧臉色一直不太好,我小心地打探了幾句,只聽他苦笑了一聲,低聲說:“陸将軍要殺的是我。”

我細細思索了一會兒,醒悟到陸敬初就是豌豆國那位百年不遇的軍事天才,被殷南梧設計陷害落了個家破人亡的下場。

這樣想來,倒不難理解他剛才為何出手那麽兇狠。但是我心裏郁悶的是,難道陸敬初打算連我一起殺掉嗎?

作者有話要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