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似是故人

幾天之後,從豌豆國那裏傳來消息,我的軍隊已經占領了大部分豌豆國土,而都城也已經被包圍了,只是陸敬初那邊遲遲沒有消息。殷南梧想率領一支軍隊去接應,我有心和他一起出征,但是朝廷裏的大臣極力阻攔,連殷南梧也不同意。我知道現在都城的局勢剛剛平定下來,自己一時也走不開,只好讓他前去。

出征前一天晚上,我在宮裏給他擺了家宴送行,宴席上只有我們兩人,我反複叮囑他戰場上要惜命,同時又把準備好的兵器和铠甲交給他的貼身侍衛。殷南梧漫不經心地聽着,一杯一杯的喝酒,眯着眼沖我微微地笑。到了夜深時,軍營那邊傳來消息,讓殷南梧過去檢查一下軍備。他離開時有些醉意,我擔憂地說:“晚上就在軍營裏睡,不用回來了。天氣這麽冷,一來一回地容易傷風。”

他從婢女手裏接過外衣穿上,也不知是聽見了沒,只是擺擺手,就走了。

撤了宴席,幾個婢女伺候我沐浴更衣,躺在床上時,聽見宮牆外有人打更,已經是子時了。我這時忽然有些後悔,不該對殷南梧說“不用回來”這種話,果然還是非常想念他啊。

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外面婢女低低地喊了一聲:“殷将軍。”

“他睡了嗎?”殷南梧低聲問。

“陛下正在想您,怎麽睡得着。”

哪個丫鬟這麽饒舌?我有些氣惱地想,然後用棉被遮住頭,裝作已經熟睡的樣子。

外面的珠簾輕輕響了幾下,我聽見殷南梧的腳步聲緩緩靠近,停在床邊。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地離開。

我輕輕咳嗽了一聲,将棉被拉下來,起身叫住他。

殷南梧快步走上來,柔聲說:“我吵到你了嗎??”

我搖搖頭,在暗淡的燭光裏看了他一眼。他剛脫下戰袍,身上穿着單薄的布衣,隐隐透出肌肉的溫度和熱量。

我擡起手在他衣襟邊緣的刺繡上摸了一下,然後推了推他:“去把燈吹滅。”

殷南梧愣了一下,喉結不自在地動了一下,遲疑道:“我明天就要出征了……”

我用手遮住臉,點點頭,輕笑道:“我會……手下留情的。”

他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笑,起身将蠟燭按滅,走到床邊,窸窸窣窣的脫衣服。雖然卧室裏沒有點燈,但是外面房間裏有一盞守夜的燈,走廊上也有燈籠。所以卧室裏并不十分昏暗。他将衣服全都脫掉,赤|裸的身體在黑暗裏顯得雄壯而恐怖。我下意識地閉上眼睛,想起了小時候聽的古怪故事裏專門吃小孩的惡魔。

他單腿跪在床上,一只手在床邊的櫃子裏嘩啦嘩啦的翻找,摸出一個瓷片打開,我聞到一股花香味,那是侍女們用羊油和花瓣調配的護手膏。

“我也要脫衣服嗎?”我坐在床頭,遲疑地揪着亵衣上的扣子。

“嗯……你先躺下。”殷南梧錯開我,把兩個枕頭放在我背後。

“仰着還是趴着?”

“随便啦。”

一夜雲雨。第二天天沒亮的時候,他就離開了。我在枕頭上,想象着他一身戎裝地騎馬而去,從此山高路遠、錦書傳情……不由得一會兒唉聲嘆氣一會兒臉紅心跳。終于在床上躺得百無聊賴,掀開床幔一看,外面窗紙早已經泛白,早已過了早朝的時辰,心中暗叫一聲糟糕,手忙腳亂地起來穿衣服。外面的侍女聽見響動,立刻捧着金盆手帕進來。我慌忙拉緊床幔,只露出半張臉,訓斥道:“什麽時辰了?!”

兩個侍女跪下道:“殷将軍今早上臨走時吩咐,陛下連日辛苦,早朝推遲兩個時辰。我們見陛下睡得香甜,故不敢打擾。”

既然是殷南梧吩咐的,我不好再說什麽,只讓他們把朝服放到床邊,然後自己穿衣服洗漱。

京城裏的局勢漸漸穩定下來。我前段時間被戲子行刺,因此對戲班十分厭惡,京城的貴族們就不在家中擺戲臺。于是上行下效,百姓們亦對戲曲冷淡起來。漸漸地在民間又興起了一種新的娛樂項目,叫做傀儡戲。有幾個專業藝人操縱提線木偶,演出各種悲歡離合。這傀儡戲源自亂冢國,陳留國的子民大概是覺得新鮮有趣,對這種新的娛樂項目十分追捧。沒過多久,連宮裏的太監宮女們都買了一兩個精巧的小木偶,像模像樣地演繹悲歡離合。

我聽說傀儡戲是源自亂冢國,所以對它很排斥。後來偶然見到一本傀儡戲臺詞,裏面講述了一個充滿浪漫和陰謀的故事。是說兩個優秀的王子同時愛上了一個美人,為了美人反目成仇,相互厮殺,鬧得民怨沸騰,政局動蕩。美人卻是一個極慈悲的人,不忍因自己一人導致蒼生受苦,于是糾集了一群自己的愛慕者,發動宮廷政變,奪了王位,将兩位王子趕出王宮,自己做了國王。

這個故事的結尾讓我耿耿于懷,這個美人哪裏是慈悲?簡直就是狼子野心。如果我是亂冢國的國王,直接把寫出這種糟糕劇本的人拖出去斬首示衆,這簡直就是煽動民衆造反的反面教材嘛。

幾天後,我扮作平民,在京城的戲院裏逛了幾次,看了幾場傀儡戲,又給班主捐了幾百兩銀子。戲演完之後,那班主領着一幫藝人過來謝恩。他們個個身形高大,額頭寬闊,眉目深邃,是典型的亂冢國人。我裝作是一個對傀儡戲入迷的貴族公子,問了一些戲曲上的事情。中午又在最豪華的酒樓裏訂了房間,邀請這些藝人一起過去。

這些人大概是在外面流浪太久了,一走進酒樓裏華麗的包間,眼神瞬間就明亮起來了。坐下來喝酒吃飯的時候,态度也格外的柔順親切。酒過三巡,我問起了那個美人與王子的曲目,其實我一開始就懷疑這個劇本大約是在影射什麽。結果那個班主放下酒杯,很痛快地說:“這個劇本嘛,是我們的新國王創作的。他自己覺得很好。可惜百姓喜歡看才子佳人,不愛看三個男人之間膩膩歪歪,所以這出戲上座率很低。”

我覺得很驚訝:“原來那個美人是男的。”

“自然。”班主道:“我們亂冢國再不濟,也不會找一個女人做國王。"他詫異地問:“為什麽你會覺得那美人是女的?”

那個劇本花了一半的篇幅來描寫那美人是多麽地沉魚落雁,傾國傾城,美的全天下的人都恨不能為他去死。所以我才會那樣想。

我又問起了亂冢國現在的局勢。

班主将酒杯朝桌子上一頓,嘆氣道:“新國王嘛,不愛打仗,不關心生産,一心宣揚天神,登上王位一個月,就在亂冢國修建了一百多座祭臺。百姓們每天不幹活,只坐在祭臺裏領悟天神的旨意,等待朝廷發放糧食,後來越過越窮,我們只好逃出來尋一條活路。”

這個新國王的做派,使我想起了一個人,我問道:“這個新國王是怎生模樣?”

“俺們這些平民自然沒見過,以前聽京城裏的人講過,新國王的模樣是極好的。”他看了我一眼,笑道:“說句玩笑的話,小公子您長得宛如姣花軟玉一般,已算是難得了。可是我們那位新國王,簡直不似人間該有的人物。”

我呵呵笑了一下,心裏砰砰亂跳,有些緊張地開口:“他是不是長着藍色的頭發?”

“小公子喝醉了吧?”班主笑:“這個世界上哪有藍色的頭發?我們的新國王的頭發,是黑夜的顏色。”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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