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縱馬京城,花天酒地,豈不……
相府。
哭着的嬷嬷被拖走,老太君仿佛是看不到一般,凝神片刻,想起了府上的另外一個小姐。
她緩緩道:“這飯也吃不好了,讓她們把月薇請來,陪老身吃個飯。”
“是。”
片刻,這條消息便傳到了另一座小院子。
丫頭又驚又喜道:“小姐,您竟然連這都猜到了。”怪不得夫子誇小姐有一顆七巧玲珑心,即使沒有血緣又如何,小姐早繼承了老爺的才氣。
邢月薇垂下眼簾:“莫要随處亂說。”
“當然不會說,小姐您這番去要梳頭麽?”
“自然,把我的匣子拿來。”
邢月薇長舒一口氣,既然老太君有請,按照她的記憶,說明那人已經被接回來了,那位相府真正的千金。
而她,不過是不知哪裏來鸠占鵲巢的卑劣之人。
今日是第一次見面,她卻早就準備萬全,提前布局,步步為營。
這深深宅院,仿佛藏着一股深不見底的泥坑,她若是不奮力上争,便會被這泥坑吞噬,從此再不見日光。
故而,這一戰,她便要在老太君面前顯示出她屬于相府嫡女的氣勢來,讓那葉靈明白,血脈如何,終究不如養恩,她既然占了這個位置,便不會讓,讓不會換來敵人的憐憫,只會讓自己屍骨無存,親者痛仇者快。
邢月薇眸光微沉,打開匣子後,毫不猶豫選了一只鑲嵌着朱紅寶石的華麗金釵,這是她在皇家宴請時詠出自己的落梅詩後得來的賞賜。
上輩子,葉靈一直嫉妒邢月薇的才學,因為這是她拼盡全力也得的不來的東西,現如今,邢月薇依舊要把這份才學作為利劍,刺痛敵人,只有讓她先失去平常心,才是邢月薇發揮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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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選了金釵,但邢月薇一身打扮卻并不富貴,依舊是去老太君那常穿的粉色,老太太就喜歡這個顏色,說粉能透出她的女兒家活潑氣,只是她年紀大了,穿不得這些。
收拾妥當,邢月薇邁出院子,帶着丫頭往老太君院子去了。
【葉府】
額匾額上書兩個鬥大燙金字,濃墨重彩,氣勢磅礴,顯然出于名家之手。
而在銀子力的推動下,原本要做許久的牌匾,不過一個下午的功夫便送來了。
當葉靈呆呆看着這兩個字,沒有想到,小姐真的會以她的名來給這座恢宏的府邸命名。
那裝牌匾的人态度極其客氣,手腳麻利,顯然是錢給到位了。
送走了裝牌匾的人,葉靈又看到一串轎子緩緩從遠處擡過來。
或許是從未看過這陣仗,轎子後面還跟着不少好事之徒。
那些人看到葉府,便已經瞪着眼睛說不出話,再看轎子停在府門前,大門打開,緊接無數風|情各異的美人款款往宅中走去。
更是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若說是接美人入府,開大門已是離譜,這麽多更是荒謬,有熱心的上前碎嘴,得知醉花樓已經被這葉府包圓,頓時又羨又嫉,盯着那葉府伸長脖子看了好一會,卻被圍牆遮住了什麽也看不到,只能悻悻走開。
葉府的周圍也多是達官貴人府邸,平日十分安靜,這場面是極少有的。
好事人群之外,一名氣宇軒昂年輕男子騎馬路過,見此停下馬,一挑眉,跟着的仆人立刻上前去打聽。
不過片刻後,便回來小聲飛速說了緣由:“公子,那宅子賣出去了,賣家據說是個極其有錢的富商。”
邢晗軒擡頭看去,頓時挑眉,葉府?他心中過了幾個有名有姓的富商,能買下這座宅邸,想來不是一般豪橫。
他問道:“這轎子是什麽情況?”
“那些轎子,是醉花樓的轎子。”
“噢?”邢晗軒更是奇怪,即使是接美人回家,又怎麽能走大門,大門便是一座府邸的門第,只有極其貴重之客,才能走這大門。
他搖頭道:“這宅子主人,倒是不顧自己名聲。”
醉花樓是什麽地方,那個地方的女人,竟然從正門入,這府邸裏,竟是半點也不愛惜自己羽毛。
仆人道:“恐怕,又是哪個發了橫財的破落戶,一點禮數也無。”
邢晗軒譏笑一聲:“罷了,與我無關,走。”
“是。”
他有預感,恐怕這葉府要成為京城的許多談資。
葉府裏。
聽到葉靈道:“來了來了。”
柳如絮站起來往園子裏走去:“人來了,就吃飯。”
葉靈:“您不吩咐幾句嗎?”
柳如絮:“她們現在心中正忐忑,說什麽不如一頓飯有用,到時候有什麽吩咐,邊吃邊說,我最讨厭吃飯前說兩句的人。”
葉靈:“小姐,您是打算都拿來做丫鬟麽?”
柳如絮:“這麽好看的小姐姐藏在家裏有什麽意思,當然要帶出去。”
葉靈:“?”
宴席上。
醉花樓的美女們面面相觑,當時老鸨突然把她們召集到一起,扔下一句:“老娘要走了。”然後又說了一句貴人把你們買走了,便當場離開醉花樓。
諸位佳人一頭霧水被送入這華麗的府邸,從頭到尾,沒人說什麽,也沒人告訴她們應該幹什麽,甚至沒人透露這府邸到底是什麽。
然而,當那名府邸主人走來的時候,所有人以為自己看花了眼睛。
那竟然是一個極其年輕漂亮的女人,她身後還跟着一個小丫鬟。
柳如絮走到自己的位置,攔下衆佳人的行禮,然後道:“以後,你們出去要怎麽做,我不管,但是在這府邸裏,誰都不準跪我。”
她也懶得解釋其他,只是道:“有個算命的與我說過,說我天生富貴命薄,受不得人跪,所以你們跪我一次,我就要折壽一年。”
頓時所有佳人吓了一跳,又站直了。
柳如絮:“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葉靈,我就是這裏的主人,也是買你們的人。”
她們十分詫異,卻一聲不吭。
柳如絮又道:“我買你們,是要你們為我辦事,對了,你們有沒有名字。”
回應她的是鴉雀無聲。
柳如絮挑眉,站在最前方最美的四位美人之中走出一名穿白衣的姑娘低聲道:“我們從小被賣到樓中,皆不許有名,怕讓客人有了想念,即使有名字也不許用,只能用花名,諸如梅紅,這般。”
柳如絮:“那既然這樣,你們起個名,我現在姓葉,那你們就跟我姓葉了。”
頓時,所有人詫異看着她。
作為這整個社會下九流的底層,即使有人要給她們賜名,也極少有人願意把姓拿出來,因為那姓氏與她們有雲泥之別。
賜同姓的意味,已經超出了贖身,不若再造之恩。
從此她們在這世間,便泥地裏脫胎換骨,走出來,站直了,能堂堂正正擡頭做人。
有姓的人,出門在外,只提一句葉府葉某,便不再是孤家寡人一個,別人也會把你看作葉家人,葉家如何,你便如何。
這個人情鄉土的世道,有家族的人,才是有根的人。
柳如絮一句話說完,當堂鴉雀無聲。
而後有人問道:“當真?”
柳如絮笑了:“我買下醉花樓,把你們請來葉府,登堂入室廣而告之,再擺上這一廳的酒菜,只為了消遣你們,那我實在未免太過無聊。”
柳如絮的話說的十分有道理,無論是正門而入,還是葉府安排的院子,甚至這宴席,都不像玩笑。
諸位飽受世态炎涼的佳人們恍然,這原來不是一個夢。
這世上原來也會有人不嫌棄她們,把她們當成了人。
忽地,一聲啜泣響起。
柳如絮一呆。
但那哭音越來越大,一人哭了,別的也忍不住了。
委屈便是如此,若是沒人管,她們倒咬牙也能堅持。
如同在風雪之中,真有人上前,披上一件蓑衣,再噓寒問暖片刻,那委屈便源源不斷湧出來。
緊接哭聲連綿成片。
有人小聲喃喃:“是真的,真的。”
有人怔怔落下淚來。
有人又哭又笑。
更有人捂嘴掩面,不敢發出半點聲響。
被這情緒感染,葉靈也抹起眼淚來,小聲道:“真好。”
柳如絮看着這悲喜交加的場景,本想說什麽的話,也憋回肚子裏,任由這些可憐人發洩情緒。
不過她還是由心的,巴巴看了眼桌上的菜。
若是哭個十五分鐘,應該還能吃。
若是再哭久點,這湯可能就涼透了,還是動物油,這大冬天又冷,恐怕到時候湯上要飄白油塊,就只能再熱了才能吃了。
想着,柳如絮默默的摸摸肚子,早她們會反應這麽大,剛剛應該先吃個大肉包再出來的。
不過她這點肚子餓,比起人家的委屈還真算不了什麽,忍着吧。
片刻後
賜了姓的葉氏姐妹們都極有分寸,不過小小哭一場,便都收回來了。
柳如絮喝上湯時候還是熱的。
原先醉花樓的梅紅,如今改名葉白的女子坐在柳如絮旁邊,小心翼翼問道:“小姐,您是想要妾身做什麽?”
柳如絮:“不用這麽拘謹,我又不吃人。”
聞言,四位美人均是笑起來,果然是梅蘭竹菊各有千秋,雖然是冬天,但這桌上仿佛已經是春日花園中萬花齊開,千嬌百媚,春色撩人。
葉靈直了眼睛,從來沒感覺到女人也這麽好看,她悄悄擦了一下嘴角,這也太好看了。
柳如絮道:“我曾經聽說過一名很強的劍客,叫葉孤城,這個人出門會讓美女撒花,墊成一條花毯,再伴随花香入場,我也姓葉,總不能比他還差。”
四位佳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她的意思,或者不可思議,花了大價錢買下醉話樓,只是為了讓美人給她撒花瓣?
柳如絮:“從我知道我要來這京城,便心中下了個決定,我要當京城最纨绔的惡霸,惡霸總是不能少些酒肉朋友,但是我又讨厭那些潑皮無賴,不如帶着這麽多美人,縱馬京城,花天酒地,豈不快哉。”
葉白瞪大眼睛。
或許,她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如今的境遇,成為一名纨绔的同黨走狗?這或許是世間最天方夜談的地方。
柳如絮打了個響指,一名黑衣女子出現在她身後。
柳如絮道:“成為我的同黨,你們至少也該有些自保功夫,我買了一批秘籍,你們以後就跟她學了。”
黑衣女子冷冷道:“加錢。”
柳如絮:“好說。”
黑衣女子眯起眼睛,看着一衆驚呆的美人,又看着柳如絮,這人她從未見過,卻能一聲叫破摘星樓的流程,所以她才被迫跟來。
而且,這花錢的方法,也頗為熟悉了些,只是長相不像她記憶中的老顧客。
黑衣女子緩緩道:“你可知,讓她們習武,便是踏入另一處殘酷之地,江湖風起雲湧,但這京城為何卻能平靜無波,全是因為,沒人敢在京城鬧事。”
柳如絮:“為啥?”
黑衣女子道:“自然是因為,這小小京師,坐落有六扇門、錦衣衛、東廠、西廠,各種高手藏匿其中,它們雖然不是江湖門派,卻比任何門派強大,而且皇宮有令,若有武人在皇城展現武功,那麽,一律以恃武行兇格殺勿論。”
柳如絮:“?”
衆人聞言,面色一白。
柳如絮皺了皺眉,又道:“那又如何,如果這樣就不管了嗎?再怎麽也比淪落為他人手中木偶好,若是皇城混不下去,也能去其他地方混,而且她們這麽漂亮,再沒有自保之力,又怎麽辦,我肯定沒辦法保護她們一輩子。”
黑衣女子冷冷道:“我只是提醒你,該如何抉擇,全在你。”
柳如絮搖頭:“不在我,在她們。”
“如果同意的就留下來,不同意,讓管家去外面找個地方買個莊園,安排過去吧。”
黑衣女子頓了頓,這般看來,這種心腸,倒是不像她那些老顧客。
或許這天下有錢的善人,也不止賈玉一人。
相府。
邢月薇款款到了老太君門口,行禮後,卻沒有看到她記憶中的對手。
只有老太君拉着她好好吃了一頓飯,又照常關心了幾句,邢月薇看得出她心不在焉,但摸不準發生了什麽,便什麽也不敢說。
仿佛一拳砸進空氣之中,這頓飯,邢月薇吃的很不是滋味,她心中生出一陣恐慌,仿佛被人擡到空中,毫無落地。
記憶之中的事件竟然沒有發生,那她回憶起來的過去是虛假的麽?
回去的路上,邢月薇停下腳步,心頭空落落的恐慌讓她忍不住擡頭看着空中。
丫鬟:“小姐?”
邢月薇回神,意識到自己竟然停下來,立刻微笑道:“沒事。”便又往自己院子走去。
這宅院中的日子便如空中浮雲,毫無依憑,即使是一陣小小的風,也能讓浮雲失去方向。
至于浮雲自己想要往何處去,卻沒人關心。
但她又能如何,邢月薇自嘲一笑,怨天尤人不是她的性子,不如回去讓丫頭打聽發生了什麽。
在小院等了一下午,邢月薇終于聽到了京城裏的傳言。
待她聽到丫鬟說:“葉靈請了整個五味樓的人吃酒”時,邢月薇便如一棒悶棍砸來,當場呆愣原地。
日暮之時。
待大晉宰相邢翰終于處理完公務,回府時,回家第一件事便是有人禀報:他那流落在外的親女竟然沒有回來,甚至,還去京城最好的酒樓,一擲千金,并譏諷相府毫無待客之道。
如今已經傳遍了整個京城。
邢翰皺眉:“豈有此理,去把她給抓回來。”
“可,可是老爺,找不到了,待我們派人過去,已不在五味樓。”
邢翰聞言立刻皺起眉來,他這波真假千金之風波,看起來頗為詭異,不止是突然傳遍京城的消息,還是那本該是乞兒的親女,竟然有錢去酒樓污蔑他。
這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像個陷阱。
或許他該三思而後行,這葉靈,怕是不能輕易動她。
葉府。
葉靈:“小姐,接下來怎麽安排?”
柳如絮:“你想知道啊?”
葉靈巴巴看着她,點頭:“想呀!”
柳如絮微微一笑:“不告訴你。”
葉靈:QAQ
柳如絮遙遙看向東南,那正是相府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