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滾
不在五味樓?又會去哪裏?
這位相爺不動聲色摸摸胡須,葉靈的下落,已經是邢府內部的家務事,讓下人去解決,并不合适,而且,葉靈的性格,恐怕也不好相與。
正想着,邢晗軒走進書房,恭敬對他行了一禮:“父親。”
邢翰颌首:“嗯。”
邢晗軒站直了身體,卻聽父親問道:“子怡,你可知,你還有一個妹妹。”
他這一問,本只是開場,接下還要說去找葉靈之事,卻沒想那邢晗軒一聽這話,臉色僵起來,硬邦邦頂回一句。
“父親,邢府只有一名小姐,我也只有一個妹妹。”
邢翰皺眉,冷冷道:“那葉靈是景王接入京城,此事,容不得你開口。”
邢晗軒雖然閉了嘴,可神色上并不服氣。
邢翰一只老狐貍,哪裏看不出兒子在想什麽,他一揮袖子,哼道:“既然你不願,那便讓流風去。”
邢晗軒聞言更是惱怒:“那潑皮流|氓能做什——”
然而話不半句,便被邢翰輕輕看來,把他的話看回肚子裏了。
邢翰輕輕捋着胡須,靜靜看着自己這位唯一的嫡子,什麽也不說,心中卻有些失望,縱橫官場數十年,他卻沒想到,邢府後宅竟然把邢晗軒養成這樣的性子,至于那庶子,更要休提。
邢晗軒沉默下來,低頭行一禮,後退幾步,出了書房。
轉念,邢翰便傳令道:“讓流風去查一查,那葉靈到底在何處。”
下人一愣,那庶出的二少爺,生來便是個風|流性子,整日沉迷花街酒巷,向來不得老爺歡心,如今這般看來,似乎是要翻盤了?
仆人尋到了花街。
邢流風被搖醒時,正是大醉醒來,一聽是相府來的,立刻手忙腳亂從酒桌上爬起來:“你說,爹,爹他差我辦事?什麽事什麽事?他竟然不找大哥了?”
前來的仆人看這邢二公子,端是不成樣子,心中生出幾分鄙夷,但口中卻不說什麽,只是把邢翰的話複述了一遍。
“好,好,我馬上就去!”
邢流風一口飲下杯中剩的酒,抹了一把臉,送走了仆人,走出花樓。
被外面的燈光一照,頓時醒了酒,茫然看着四周。
雖說是找人,可他要去哪找?
“葉靈?葉靈是誰?”
邢流風擡頭往前一看,傻了眼,咦,這正是入夜的好時候,醉花樓怎麽關了?
他隐隐聽到旁邊傳來議論聲。
“哎,這京城最大的紅樓也能倒閉?”
“對啊,這醉花樓沒了,那裏面的梅蘭竹菊還在麽?”
“那麽多美人,能去哪?怪哉。”
第二日。
相府依舊沒有找到葉靈蹤跡,可‘相府的真千金擲萬金請五味樓諸客’的消息現在已經傳遍京城內外。
好事者聞風而動,對于葉靈到底是什麽模樣,什麽性子,衆說紛纭。
而朝廷,卻有一個人不是很好過。
邢翰緩緩往紫微殿走去,不斷有官員路過,拱手一禮口中念着:“相爺。”
往日,別人尊稱他為相爺,是因為他乃大晉宰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可今天這‘相爺’卻變了味道,看那些隐隐藏着笑的臉面,邢翰心頭明白,他這後院起火的事恐怕已經成了朝廷笑柄。
正這時,一道金紅色身影緩緩走來。
邢翰眯起眼睛,上前一步,沉聲道:“公主,還請留步。”
楚鳳儀停下來,嘴角一勾,問道:“邢相?這又是何故。”
邢翰頓了頓道:“這朝堂議事,公主請聖上恩典旁聽,已極不符合規矩,更何況還帶着這麽些……女子。”
他頓了頓,便道:“即使是暖閣,也沒有她們立足之地。”
暖閣是給上朝的官員所帶仆人休息的地方,楚鳳儀帶着的卻多是官家小姐,自然不合适。
楚鳳儀看了一眼邢翰身後的仆人,輕笑道:“邢大人,您怕是誤會了什麽,本宮帶她們來,自然是要入朝廷之上。”
邢翰:“聖上從未準過此事。”
楚鳳儀笑眯眯道:“正是本宮需些助手,何須勞煩父皇,更且,此事已有先例,何須準許。”
眼看邢翰還想說什麽,楚鳳儀反将道:“邢相近日可有聽到京城一番傳言,若是知道也罷了,若是不知……父皇封您為相,是請您宰執天下,為可不是讓您整日只顧着盯着宮內這一畝三分地,至少,治國齊家平天下,您到底也該做到其一罷。”
邢翰皺着眉,一時竟然沒有反應過來她這揶揄。
那楚鳳儀說完,輕輕一笑,帶着說不盡的微妙,便繞過他往那紫薇殿走去。
而她身後那些女官,也露出意味深長的目光看了眼這邢相,作為楚鳳儀的女官,她們對京城的風雨了如指掌,更不用說昨日最張揚的葉靈。
待楚鳳儀走出幾步,邢翰沉着臉,意識到了一點問題,轉身便走。
“大人?”
“與聖上告病,便說我眼疾患了。”他近日行事激進了些,這家事竟然已經傳得如此之遠,恐怕今日上朝,要被狠狠參上一本。
邢翰倒是不怕被參,而是真假千金這件事讓他多年的政治嗅覺聞到了不一般的味道。
而在此之前,他要讓那在外抹黑相府的葉靈回府。
然而剛不走幾步,邢翰忽然看到另一人上來,正是他女兒邢月薇的定親對象,韓飛,他今日上朝恐怕還是為邊境之事。
邢翰走了一下神,大晉與曾經那強盛的前朝不同,這許多大臣心知肚明,大晉沒有一個像樣的邊境,那些險惡的邊關都在敵國手中,故而狄戎極易入侵大晉邊境,甚至能長驅直入盛京。
如今狄戎被魔教所蠱,邊關不寧,再加上平陽公主野心勃勃,朝中對戰與和議論補休。
在戰事面前,葉靈再如何,也比不上這國事。
如今邊境不安,近日來朝堂日日讨論邊境之事,他不能在這關鍵時刻,離開朝廷。
邢翰沉吟片刻,轉念還是決定去上朝。
葉府門前。
邢流風呆呆看着那威嚴的正門,有些不确定回頭問道:“你确定,就這?”
那帶路之人點頭哈腰:“是這沒錯,二爺,您說那葉小姐,我親眼看着進了醉花樓,而後那老鸨便走了,醉花樓的姑娘們,也送來這裏。”
帶路之人又往府裏伸長脖子看了一眼,如今這葉府的八卦也在整個京城傳了遍。
誰也不知道新來的葉家主人是誰,可他身懷無數家財,來京中一擲萬金的事跡已經傳遍大街小巷。
聽到這裏,邢流風有些摸不着頭腦,這葉靈到底是什麽來路,一個正經人家的姑娘能做出大張旗鼓買下一間花樓的荒唐之事,還會讓人直接登堂入室?
難不成,這葉府真正的主人,是個好色之人?
想到這裏,看着那比自家還華麗的門庭,邢二爺咽了口口水,完全生不出一丁點擺譜的念頭,本想支使仆人,他看到那兩只栩栩如生的大獅子,又攔住仆人,自己親自上前去敲門。
葉府裏。
柳如絮正與新來的女官喝茶。
她幹脆利落道:“我請你來,不是讓你教我規矩,而是讓你,以後別人要教我規矩之前,先教他做人,不是,教他規矩。”
靜姝:“?”這是什麽奇怪的要求。
柳如絮慢條斯理道:“我雖然有錢,可是不懂這規矩的玩法,但是我很不喜歡有人用規矩來壓我,既然如此,不如先發制人。”
靜姝立刻明白過來,禮制的規定,每一個朝代常喜歡承前啓後,這麽多年下來,會讓禮制裏面出現許多相互矛盾之處,尤其宅院內,所謂的禮制多半需要通融,這通融之處,便要看誰明禮又懂世故,才壓人一頭。
不過因為這個理由雇她,竟在靜姝預料之外,當相府的真假千金案出現在公主桌上時,葉靈這人便進入了公主府所有女官的視野。
靜姝是帶着公主的命令出宮,她本以為自己會成為相府給新小姐聘請的禮儀指導,卻并未曾想到,葉小姐竟然自己置辦了葉府,只是陰差陽錯又請了個女官,她才能進來。
只是面前這葉靈與她所知資料毫無半點關系,她甚至看不出葉靈的錢財來歷,恐怕這其中的秘密牽涉不小。
靜姝心頭轉了一圈,又聽柳如絮道:“那牙人還介紹你清楚這京城內外諸多雜事,真是如此?”。
靜姝從容道:“是。”她垂下眼簾,正是因為熟讀公主府上各類案牍,所以她比一般女官知道的更多,尤其是京城各類密辛。
柳如絮還想問點什麽八卦,葉靈沖上來道:“小姐小姐,來了個二流子。”
柳如絮:“?啥?”
葉靈想了想,噢了一聲:“他自稱是邢府的二少爺。”
柳如絮道:“誰?”
靜姝道:“邢流風,相府二少爺,庶子,親母早逝便托給嫡母撫養,所以倒也算半個嫡出,不過性格放蕩不羁,不成器,不是個做事的苗子。”
小葉:“恩恩,小姐,他還說是邢府派來請你回去。”
柳如絮嗤笑一聲:“請?什麽叫請?既然是請,那即使是我也知道,請客,是要有請帖的,他的請帖和拜禮呢?”
小葉一呆。
靜姝緩緩道:“确實,若是貴客,請帖需提前送達,并告知宴席地點、陪客是誰,又有何值得一請的東西,如此才能算請,不然,這是萬萬不算貴客。”
柳如絮挑眉:“我本來以為這相府已經知錯了,現在看來,他們好像還是不明白自己錯在哪裏?”
邢流風在大門前吹了許久的冷風。
更讓他心頭惱怒的是,這葉府把他撂在大門前吹冷風便罷了,連一杯茶也不給。
問那門房要,狗眼看人低的門房竟然眼皮不擡,一聲:“沒有。”便把他堵回來了。
邢二爺聞言,只能按捺住怒火,到底他是要進府的,不然這趟白來也就罷了,若是被父親發怒,他不死也要脫層皮。
邢流風忍着怒氣,盤算着待會在葉府主人面前好好告上一狀,扒了這狗奴才的皮。
他再不成器,也是相府的公子,這葉府如此不知好歹!竟敢如此侮辱他!
然而吹了一刻鐘的冷風,邢流風凍得瑟瑟發抖,又去門房問了問,依舊是一句:“等着”把他堵了回來。
但等啊等,卻久久不見有人出來。
邢流風也也不敢走,幾乎是哆嗦着,巴巴望着葉府的匾額,龍飛鳳舞,氣勢恢宏,顯然出自名家之手,恐怕光這匾額也不下萬兩。
仆人看二少爺差點凍成一只狗,深怕給邢流風凍死了,他也受罰,連忙摸出碎銀子,賄賂門房,勉強請了一杯熱茶讓少爺喝了暖暖身子。
終于,又等了一刻鐘後。
邢流風等來的不是葉府的主人,也不是管家,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黑衣女婢。
黑衣女子冷淡道:“主人無空來接待您。”
邢流風怒了:“我乃相府二少爺,你敢怠慢我?你确實有通報葉府主人?快讓我進去!”
黑衣女子瞅了他一眼,想了想,突然想起什麽:“确實,主人有話帶給你。”
邢流風:“什麽話?”
黑衣女子露出一個譏諷的笑容,涼涼道:“主人說——”
“相府?什麽玩意?”
邢流風:“什,什麽?”
黑衣女子轉身扔下一句:“她還說:連禮數也無便想來我葉府做客?狗都比你懂禮貌,滾。”
說完,哐一聲,大門關上了。
邢流風傻眼,望着那緊緊合上的大門,目瞪口呆。
葉府中。
靜姝問道:“你這般對邢府二公子,可有不妥?”
柳如絮:“有何不妥,我不過教他,什麽叫請,有什麽問題麽?”
既然做惡毒女配,她柳如絮決不是來當個小可憐去宅鬥,而是要去相府做個貴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