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那我先沖一百年,不用找了

正廳地上青石板上,本滴了兩滴血,被黑衣女子用藥水化去,現在藥水已幹,半點痕跡也無。

等丫頭來時,一盞茶正喝了一半。

丫頭又說了老太君身體不好,不能出院見客等等,柳如絮才起身,身後一左一右跟着靜姝與葉靈,頗有惡少之氣勢往後宅而去。

然而走到院子前,便被一名嬷嬷攔了下來。

這嬷嬷滿頭白發,面上溝壑縱橫,說話也是不慢不緊:“老太君有吩咐,只能小姐您一人進院中。”

柳如絮嗤笑一聲,這算什麽,下馬威?又來這套?

她道:“怎麽會?你聽錯了,我不怪你,讓開。”

嬷嬷早就知道這新來的小姐是個霸道性格,故而更加可憐般畏縮起來,卻依舊攔在門中,不肯走開。

老太君早有吩咐:“若是她答應了,你便讓她一人進來。若是她不答應,你也千萬不要與她硬碰,不過能攔下一人,我便賞你五十兩。”

嬷嬷想起那賞錢,她在這邢府服侍多年,也只存下百兩銀子,若是有這賞錢,她日後養老的錢資又多許多,頓時心頭滾燙。

想起這個,嬷嬷微微顫抖,一臉可憐凄慘,啞着聲道:“小姐……您…您莫要為難奴婢,這是老太君吩咐……若是您不解氣,鞭撻老奴消氣便可,這兩位還是得留在這。”

她這不但是賣可憐,更是寧願挨頓毒打也要把錢賺了。

柳如絮看着這枯瘦如柴的嬷嬷,也有點沒脾氣了。

嬷嬷見她動搖,飛速看了一眼靜姝與小葉,又道熱切道:“小姐盡管放心,邢府不會為難兩位姑娘,自然是安排有偏房,備好茶水點心,能靜待您出來。”

柳如絮挑眉,她今天是來吃飯的,怎麽可能讓靜姝和小葉在偏房那邊挨餓,自然半點不讓。

她挑眉:“你說我為難你?那我怎麽為難你?”

嬷嬷凄凄慘慘道:“若您帶人進去了,奴婢也要被責罰,老奴這身子骨,怕是挨不過一頓毒打。”

柳如絮:“…………”這剛剛還在說打了也不能進去,當她傻子在這忽悠麽?

靜姝忽然上前一步,低聲耳語兩句。

柳如絮,忽地怒道:“你這地方也太不是人了。”

她突然怒氣沖沖起來,嬷嬷一驚,又聽柳如絮道:“這相府一個月給你多少錢,你不如來我葉府,我給你十倍。”

嬷嬷目瞪口呆,從來沒遇到過這樣當面挖角的。

柳如絮:“你是賣身是雇的,多少錢,阿姨,若是您呆的不開心,可以換的嘛,把這老板炒了,來我公司,不是,來我府上,我給你開多多的錢,你不答應,是覺得我沒錢?放心,我有的是錢,花都花不出去。”

說着,嬷嬷手中便被塞了個大大的銀元寶,足銀,恐怕有百兩。

老人瞪着手中的銀元寶,雖然理智讓她莫要接這錢,可手根本不聽使喚,是死死抓住這銀元,根本舍不得放手。

她在邢府做十年,恐怕也見不到這麽多銀子。

若是有了這錢,她那小女兒,便不用賣做丫鬟,可以去秀坊學些手藝,屆時自己開個店,到是比日日受人眼光,被人琢磨,好得多。

然而等她從日進鬥金的幻想中回神,便發現柳如絮三人已經不見了。

她竟是一個也沒攔住,不過……老仆低頭看着手中的元寶,立刻左看右看沒人,收了起來,老太君的賞銀多半也是雜銀,哪裏比得上這足銀。

沒攔住人也算了,本來還一意做忠仆的心,也被這元寶勾的蠢蠢欲動。

她喃喃道:“那十倍月錢……是真的麽?”只可惜她賣身契還有很長一段時日,倒是……能讓女兒去試試?

柳如絮帶着兩人進了院子,一路暢通無阻,左右的丫鬟看她模樣,又見前院竟然沒有攔下,自然也不敢出來多事。

進了老太君的院子,柳如絮便生出一種詭異的錯覺。

這地方沒有生氣,雖然有樹有水,可院子裏竟然一點風也進不來,樹無風而靜,水也是一譚子死水,看起來還有幾分幽綠,沒有活力。

倒是很合适這相府。

那廂。

老太君聽到丫鬟道:“葉小姐來了。”擡頭一看。

便是柳如絮帶着一左一右兩個跟班進來,現在是冬日,她眉眼卻明豔如春,生機勃勃,仿佛一只百靈鳥闖入了這死一般的世界,四處都能聽到清脆鳥鳴。

柳如絮笑眯眯一拱手道:“老太太,久仰。”

這話是半點禮數也沒有,甚至不如身後款款行禮的靜姝與小葉來得娴靜。

老太君怔住,望着柳如絮,仿佛一股無名的清新的風,從她站着的那處吹來。

老太太聽着這親孫女在京城胡鬧了一天的種種八卦,心頭一直在想她,到底是什麽樣,又是如何的言行?

可真正看到她時,老太君心中塵埃落定,她差點以為自己看到了過世的葉氏,任誰看到這樣的葉靈,也無法否認她的血緣。

曾經的京城,衆人甚至連邢翰都以為,老太君是看在葉家家世上,才會選了葉家那位葉雯城姑娘,甚至不嫌她抛頭露面,縱馬街市,沒有半點教養。

可唯獨老太君自己心裏明白,她偏愛的正是葉雯城的活潑。

老太太出身不過小門小戶,但曾有幸接待過一次霞飛樓的女俠,仗劍而行,劍與眸皆亮如星辰,那是另外一種完全不同的生活。

分明她與女俠皆是女子,卻仿佛生于兩界,老太太一直念念不忘那些鮮衣怒馬的姑娘們。

老太君,不,容雅,也是有過夢的,可生活告訴她,從父,從夫,從子,容雅的夢早已消磨在這後宅之中。

前半生是為夫而生,後半生為了子而生,從此沒有容雅,只有老太君。

這邢府,容不下她半點私心,到了最後,她竟然不知道活着的到底是容雅,還是老太君。

當年她把葉雯城接到了邢府,滿心以為,這府中能熱鬧一些,結果,卻是眼睜睜看着另一個她自己的故事。

容雅成了老太君,葉雯城成了葉氏。

到最後,那每日請安的葉氏也模糊了面容,成為了邢府的一份子。

“老太太?”

一聲疑問,讓老太君回神,她再擡頭看着那肆意明媚的葉靈,按捺住心底的蠢蠢欲動。

這是座牢籠,再靈動的百靈鳥,進來也會融化成府邸的一部分。

可她是老太君,老太君的責任,是讓相府變得越來越龐大,家族越來越昌盛,人丁興旺,香火永傳。

老太君眼珠一動,又恢複雍容威嚴的氣質,她端起茶杯,冷冷道:“你帶着這兩人又是誰?”

柳如絮這時候早坐下了,介紹靜姝道:“我請來的出宮女官,她比我厲害,我尊為先生。”

一聽這話,老太君又皺眉了。

柳如絮又拉過小葉,往自己旁邊一坐:“這是我妹妹。”

小葉瞪圓了眼睛,傻傻看着柳如絮。

老太君冷冷的眸光從上到下把小葉掃視了個遍,神色反倒緩和了些,只是口中語氣還不好聽:“你本是邢府小姐,哪能出去認什麽妹妹?”

柳如絮哼了一聲,懶洋洋道:“我既然說了她是我妹妹,我吃什麽她吃什麽,我穿什麽她穿什麽,葉府是我的,也是她的,我叫葉靈,她便叫葉小靈,誰動她,就是動我,有什麽問題?”

柳如絮每說一句,小葉便挺直一分脊梁,最後彎起眼睛端正坐在柳如絮身邊,她擡起頭時,若是仔細一看,便能隐隐發現兩人面容有相似之處。

老太君想起那座豪華讓人咂舌的宅邸,又冷笑道:“你倒舍得回來?”

柳如絮笑道:“當然舍不得,外面的地方哪一處不比這裏有意思?”

老太君突然咳嗽起來,旁邊的丫鬟連忙給她又是拍背,又是順氣。

柳如絮看着她的臉,光亮的不正常。

等老太君順了氣,撫着胸口,好一會才道:“看來,讓你來這邢府,還是你格外開恩?”

不等柳如絮再說什麽,老太君冷冷看着她:“你雖然是邢府嫡親的小姐,可這小姐到底是什麽來歷,京城皆知,這本就已被人看低,現下你在京城做了這麽多混賬的事,別人要如何看你,你又是什麽名聲,你可知道?”

她說到後面,聲音裏已透出幾分急切與恨鐵不成鋼:“本來你若是安分些,還能嫁給一般的門戶,可現在你這樣出門,那但凡自矜些的人家,都不敢娶你回去。”

柳如絮往後一靠,輕笑一聲:“人活着又不是為了嫁給誰?”

老太君皺眉:“你若不嫁人,日後要如何自處,哪有女兒家不嫁人,除非是沒人要的,也還要自賤下嫁,才有後半生。”

柳如絮忽然扭頭問靜姝道:“這大晉律法,不嫁人可有死刑。”

靜姝淡淡道:“良家女,二十二不嫁,罰錢百貫。”

柳如絮:“才這麽點?”

靜姝:“每年。”

柳如絮:“那我先沖一百年,不用找了。”

她說完,扭頭看着老太太道:“既然不嫁人都不會死,那還有什麽怕的,若是不嫁人便會死,那還有什麽好活?橫豎我都不怕。”

老太君哼了一聲,仿佛已經看透她的天真,緩緩道:“你要做一個異類,可知道這京城,從來沒有異類的位置,日後各種禮宴也沒有容你之地。”

“屆時,你後悔都來不及,只能自甘下嫁,可也挽不回該有的位置。”

柳如絮:“笑話,從來只有我容別人,沒有別人容我,既然別人不請我,那我便修個京城最豪華的園子,五味樓也吃不上的宴席,京城從未有過的精致玩意,天下最好的最妙的皆在我的園子裏,到時候,再尊貴的人,沒來過我的園子都算不得見世面時候,有的是人求我。”

老太君冷不丁問道:“你哪裏來這麽多銀子。”

柳如絮:“怎麽,難不成我就活該窮着,我偏不。”

老太君:“自古財不外露,你不怕被人盯上?”

柳如絮:“那可再好不過了,再也沒有比黑吃黑更快的來錢方法。”

“那若是官場上的欺壓。”

柳如絮好整以暇:“老太太,你覺得誰敢來欺壓我。”

老太君想起葉靈的身世,葉家流落在外的孤女,邢翰之女,來歷不明的財産,真是只有蠢貨才敢來摸這混沌一般的泥潭,正是不知深淺才更可怕,連她也想不通葉靈身後之人是誰,那麽多錢,絕不可能是個普通來路。

柳如絮又微笑着喝茶,她這般從容的做派,實在不像所謂的乞兒。

老太君更拿不準她的來路。

她沉默許久,又緩緩嘆了口氣:“京城卧虎藏龍,你這般張揚,總要惹出事端,你身後那人,真的會出來保你。”

柳如絮:“若是惹出什麽事來,您還擔心什麽,當然是立刻撇清關系,其實我既然已經說了,便是要去做,您也看到了,我便是這般毫無規矩半點不像個小姐,若是邢府不想要這個女兒,您說了,我明日便讓整個京城的人都知道,我與邢府毫無關系。”

老太君:“……”她嘴唇動了動,按理而言,邢府後宅的主人,是半點不可能容下這樣的異數。

但容雅,卻突然不想失去這闖入死寂的百靈鳥。

這時,一陣小步聲傳來。

丫鬟低聲禀報:“小姐來了。”

邢月薇已經踏着門檻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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